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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琉璃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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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似乎没有发现即将到来的危险,她甚至还向沈瑶的方向凑得更近了一些,“你看……”
冷箭破空袭来,转眼便至朱雀背后!
沈瑶骇极难言,她憎恶那一箭来得太早,怕朱雀来不及说明秘密就会死,又怕这一箭太晚,朱雀有了防备。
然而眼前的女子身形轻盈向旁挪开一尺,眼见这支冷箭要将沈瑶钉个对穿之际,朱雀突然将手中的琉璃匣向冷箭撞去!
她身手快捷绝伦,琉璃匣后发先至,“叮”地一声,冷箭偏了准头,钉在沈瑶肩上不远处。
沈瑶丝毫没觉得自己险死还生是何等侥幸,眼睛只是死死钉着朱雀手中的琉璃匣。
彩云易散琉璃脆,这块浑然一体的琉璃匣在朱雀手中无端碎裂出几道奇诡的裂纹。
朱雀丝毫不受暗处所放的气雾影响,亦根本不理会何处还会再有冷箭飞出,只是轻笑道:“你懂了么?琉璃匣唯一开启之法,就是砸碎它。”
她另一只手屈指敲击,琉璃沿着裂痕立即四散,露出斑驳不平的金球,朱雀弃了粉碎的琉璃匣,将那只金球当着她的面打开,其内竟然是一只鸡蛋大小的明珠,浅青色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监牢,比烛火更亮。
“先皇所赐‘骊龙珠’其实共有两枚,沈先生向朱家求娶时以其中之一为聘礼,另外这一只被封进了琉璃匣内。”朱雀轻笑道,“此物虽然珍贵,却有副作用。这是沈珘母亲红颜薄命的祸根,可惜他们两人至死都还不知道。”
沈瑶一直在想为什么还没有人杀进来,听到朱雀说骊龙珠有毒,骇极之余又狂笑不止,“朱氏假仁假意,该遭此厄,这可真是苍天有眼啊。”
朱雀狠狠将锁住她手臂的铁链绕上了她的脖颈,微微勒紧,“她明知你身上并无沈氏血脉,却还视你如己出……”
沈瑶状若疯狂,咬牙切齿道:“谁要她假惺惺了?视如己出,为什么没有给我定一门好亲?收拾一副嫁妆?她……”
朱雀收紧了手中的铁链,制止她再出一句咒骂,“你如不生祸心,安分随沈珘到长安,就会被门下侍郎柳郢认回,沈夫人也将你的嫁妆准备好了,原拟以柳郢夫妇名义送给你,至于要嫁给谁……要等你到长安自己择婿。”
沈瑶目眦尽裂,怒不可遏,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你骗……”
朱雀突然放松了铁链,眸中似有晶光闪过,“柳郢看似处事公允,不偏不倚,其实与秦王勾结多年。他家儿女众多,也不在乎多你一个,毕竟柳家庶女,总比沈家女儿更好高嫁。只是沈夫人突然病亡,沈先生弃世而去,柳郢似乎也没把你放在心上……”
“你胡说!他……”这几个字才一出口,沈瑶立即僵住不动,似乎想要把自己舌头咬碎。
朱雀轻笑着退出牢房,感慨良深,“就猜到是柳郢唆使你做这些事,理由……是为了秦王么?你可真的太蠢了。”
幽深的地牢里突然一声锐利的尖叫,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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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里的机关原本是秦王渗透在大理寺的余党控制,用来对付可能会提审的朱雀或者是宣王。朱雀进去找沈瑶时,三名余党各自潜伏就位,随即就被宣王带来的高手抹了脖子。
大理寺众对宣王的敬畏之心又加了几重,这位有“十殿阎罗”之号的亲王,似乎有一张密不透风的情报网,一切尽在他掌握之内。
料理完一切,琉璃匣的残渣并其内的骊龙珠都交还大理寺仍然作为证物存档,宣王心急如焚,催着朱雀快点回府。
此时近三更,宣王倦意上来,拥着朱雀轻声道:“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们一起解决了吧。”
朱雀脑中乱糟糟地想着沈瑶的表情,突然问道:“母亲这次其实没给沈瑶嫁妆,对么?”
前世确实是有,她一直挣扎在生存与复仇的桎棝中,没有机会当面斥责沈瑶,不过狼子野心的人总会觉得别人辜负了她,后悔这种情绪,不会存在于沈瑶心中。
宣王在朱雀颈窝里辗转啮咬,叹道:“我当然要劝阻,难道岳夫岳母的钱多扎手?”
朱雀想得入神,半晌发觉他话中的曲折,“殿下……是想多了罢。”
宣王已经沿着她细巧的颈项逡巡至她唇畔,“现在还不承认我特别有用吗?”
朱雀认真想反驳,奈何眼前人又太缠绵,在他怀中只怕百年亦如须臾。等她稍有神智,发现已是次日中午,她甚至都想不起是怎么从马车上到宣王居处,又怎么折腾到了天色晶明。
蓝田黄玉一起带着人进来伺候她梳妆,说她才睡沉,宣王便更衣去上早朝,至今未归,殿下走之前令众人不许惊动她,一上午内外院里的蝉都粘了无数。
朱雀想起来问昨日婚礼时的情况,蓝田一边帮她梳头,一边细说,尤其是沈珘差点中毒并道中被阻拦时发生的事,她描述的尤为细致。
“我们昨日当即追查府中各处,姑娘猜猜是谁下的手?”黄玉取了一支金牡丹花簪在她发髻比了一下,见她没有示意才用。
朱雀将所有人都想了一遍,突然问道:“柳玉娘?”
两人一齐称善,蓝田笑道:“她作出背叛秦王,对咱家殿下一往情深的模样,可不就是别有所图么?”
朱雀想到能屈能伸的柳玉娘,心中也颇感慨,联系前世谁也不知对错,可是各有立场,就不能等闲视之了。
“她走掉了?”
蓝田一脸懊悔,“就该把她带在身边看死的,谁知她与秦王的人里应外合,竟然走脱了。”
今世的柳玉娘不再是宣王妃,所作所为一时倒也难以预测,朱雀出神地想了一阵,突然笑道:“殿下只怕今天有得忙,我出去找找线索吧。”
蓝田黄玉两人连忙劝阻,好话说了一箩筐,朱雀若不是知道她两人联手少说也能与自己一战的实力,几乎要怀疑这两位前同僚是假的了。
朱雀心知如果没有宣王的宠爱,只怕是过一万年也看不到两人这般谦卑体贴温柔,她心中感慨旧事,立即也下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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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徵一觉醒来,不知今夕何夕,触目皆是披红挂彩,才突然醒悟自己已经成亲了。
可是榻上只有一张薄被卷着他,新妇呢?
他脑中闪过无数离奇的念头,胸臆间如同砸上了几百斤的巨捶,追悔莫及,赤足跃下来落在地上,想要疾奔出去唤人。
之所以没有闹出新婚次日,新郎发疯疾奔的趣闻,毕因他衣时看到了贵妃榻上歪着沉睡的沈珘。
新妇似是睡得香甜,鼻息细细,眉尖微蹙,颊上颈间皆是羞透的粉色,崔徵忍不住凑过去轻吻了一记,见她尤自装睡,轻笑着将她打横抱起。
才离榻未及半寸,她立即挣扎着要从他的怀中逃离,甚至不敢与他正视。崔徵越发不想放手,两人厮闹片刻,沈珘小小别扭着任由崔徵按着深吻了一阵才罢休。
“郎君且端庄些,我命人端醒酒汤来。”沈珘挣扎着要走,谁知崔徵偏要缠着她在贵妃榻上共枕,小声道:“为夫昨夜没喝多少酒。”
“那怎么醉得人事不知?”沈珘低眸轻声问他。
崔徵深深叹息,昨夜同窗颇多,席间劝酒也众,他确实记得自己是走回来的,甚至还搂着沈珘,共饮了一盏合卺酒,可是……后来呢?
他哀怨欲绝,想出门去质问苍天,为何独对他与沈珘刻薄,成亲如历劫,无限凶险,九九八十一难之后,竟然将洞房花烛夜也耽误了。
他想……想吞下眼前这个柔软甜美的新妇。
两人在贵妃榻上缱绻缠绵,听着外头有人接连咳嗽了几声,崔徵才终于清醒,他勉强平息着心中惊涛骇浪,凝视着怀中人,“娘子若是勉强于父母之命下嫁,就辛苦再陪我作几天戏,若是不弃在下愚钝体弱,就允我……”
外头咳嗽声又密集响了几声,连翘轻声道:“禀郎君、娘子,宫里来了急足宣召,说是贵人有恙,令娘子入宫诊治。”
崔徵无限哀怨地应了一声,又狠狠一记深吻,这才催沈珘起来更衣洗漱,他则换了一身窄袖青衫乌幞头,到来便面前自称沈珘从人,想随她入宫。
来宣旨的宦官是苏福的小徒弟,笑吟吟地看小夫妻俩之间暗流涌动,似乎没有阻止崔徵的意思。
沈珘此刻才稍微冷静,她原以为真是宫中贵人有恙,此时看恐怕是苏女史出不得宫,昨日她无暇来观礼,今日命人来宣她与崔徵,无非是婆母要见新妇。
沈珘想到崔徵说的“就辛苦再陪我作几天戏”,一时微有茫然。回想一个多月前,她被沈瑶推入水中时的绝望,又觉得自己不该再逃避。
婚姻之事听从父母之命,似乎是她待完成的任务之一,与急救一名病患,荒野里挖出一具尸体仔细查勘并无不同。
辛苦、为难,似乎又有收获。
理智令沈珘审慎对待两人之间的婚姻,感情上……沈珘默默看着崔徵与自己交握的手,他的手指纤长有力,掌心坚韧温暖,似乎并不准备撒手。
因着昨日发生叛乱之故,入宫检查尤为严苛,以至于苏福本人都亲自来催。
崔徵与他感情极好,见他过来立即上前小声问候,瞧着苏福脸色凝重,心里又无端地咯噔一声。
“郑贵妃昨日脱簪待罪,竟然……滑了胎。”
苏福的声音快而轻浅,仿佛秋日的无尽凉风,挟了三分寒意,铺天盖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