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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要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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铭德将军府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引得驻足观望的百姓络绎不绝。
温四站在大红灯笼下,脸上堆着灿笑,逢人便道一句喜,递上利是封,再将人请进府中吃席。
铭德将军谢长风杀神之名在外,自是无人敢进府吃席的。但温四又是出了名的烂好人清乐王的贴身小厮,再掂量着厚重的利是封,倒也有胆大的硬着头皮进府吃席。
赵猛带着十来个兄弟走至大门,便有下人迎上来敲锣打鼓说了一番喜庆的话,夸了一番军爷们的丰功伟绩,同说书似的,最后落下一声“军爷请进”,府门两侧挂满的炮仗噼里啪啦不带停地炸起来。
赵猛“嚯”地往后一跳,心道:这清乐王的太平日子过得可真他娘的爽。
进了府中,瞧着被装点得金碧辉煌的铭德将军府,摆满山珍海味的筵席,赵猛这心思又变了:他娘的要是能把这狗屁子王爷坑到军营里去走一遭,三年的军饷不愁了,忒有钱了!
“军爷。”温秋领着两路清丽可人的丫鬟,个个手捧托盘,呈着上等锦缎制成的袍子,黑皮驼毛披风,屈膝行了礼,说道:“舟车劳顿,王爷命尔等为军爷们准备了热水便衣,请各位军爷随婢子来。”
赵猛等人见了这些个娇嫩可人的小丫鬟,糙汉子在狂野北方浇筑的铁血也化成了绕指柔,哪里还能说出个“不”字来。
“他娘的,这狗屁子王爷也忒会来事了。”
沐浴的大木桶是温儒连夜调到将军府的,不仅体型大,还内置座椅扶手,不比浴池差。
十几个木桶摆在一间大平房中,也无需专人服侍加水,每个木桶都有两个阀门,一边用于放水,一边进水。木桶边上还有一个伸出去的小木板,呈着这个季节本不该有的水果与美酒。
奢华非常。
钱刚露出两条光膀子,趴在桶边小声说:“我说猛子,咱将军驻守边关三年,如今又取得大捷。皇上不说召见论功行赏,却派个闲散王爷过来伺候着,这是嘛意思呢?”
赵猛凝神扫了四周,确定隔墙无耳,方厉声道:“上头让你享受你还不乐意不成?吃糠咽菜三年都堵不住你这劳什子放屁的嘴!”
“猛子你嘛意思老子懂,老子就是替将军不服!”钱刚双拳重重砸进桶里,带出的水花溅出满地,“甭说老子了,军中哪个兄弟不是等着论功行赏衣锦还乡的?”
赵猛道:“将军自有定夺,能亏了兄弟们不成。”
“将军自然不会亏了兄弟们。”钱刚越想越来气,“但是将军做不了这个主。”
赵猛心下骇然,满屋子十几个兄弟没出声,怕是都认可钱刚的说法。
行军打仗,成日将脑袋别在腰上混日子,吃糠咽菜饱一顿饿一顿,图的不就是个大捷,图的不就是上头的赏。
如今长风军熬到了大捷,却被死死堵在论功行赏这一步,自古以来,班师回朝的将军谁不是先进宫面圣?唯有他们这位皇上,派了个得罪不得的王爷接风洗尘,便再无下文。
“且等着吧。”赵猛沉声说,“有将军一块肉,就没道理让兄弟们吃糠咽菜的事!”
钱刚自是信自家将军的,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十几人闷声洗完澡,入了席面。
温酒便呜呼哀哉随着温三驾着马车到了铭德将军府。
温四拿了新的汤婆子递进去,方才掀帘。
“王爷,四儿以为你不来了呢。”
温酒长“哎”一声,悠悠说:“四儿啊,你家王爷方才痛失了一位美人,愁啊。”
温四:“啊?”
温三跳下马车,搀着温酒踩着玉踏落地,对温四说道:“路上遇到点事儿,咱们王妃有着落了。”
温四:“啊?!”
“不搀王爷进府,门外的冷风可是好喝不成的!”温秋捧了姜汤出来,冷声呵斥道。
温三闭了嘴,接了姜汤。
温酒俨然依旧熟悉了这操作,咕噜噜喝完,才捧着汤婆子进了府。
府中挂满了大红的灯笼,便是桌凳也铺了红布,更有不间断的喜庆的唢呐声。戏台子上青、花旦唱得正欢,席面上一张张笑脸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小秋秋,谢将军可回府了?”温酒问。
温秋回道:“不曾,倒是回来了十三位军爷。”
温酒笑道:“难不成这谢将军也知本王爱美人,怕伤了本王的眼所以才不迟迟不回府?”
温秋:“王爷,谨言慎行。”
温酒哈哈一笑,捏着汤婆子往席面瞧了瞧,大鱼大肉一样不少,这接风的排场放眼整个晋都,除了他清乐王也没人想得出来了。
对方既然不在,他又来点了卯,让人挑不出错,自是不愿在这儿瞎候着。
有这大把的时光,出去会个美人可不更加逍遥自在。
“三儿,走,跟你家王爷要债去。”温酒朗声一喝,捧着汤婆子雄赳赳气昂昂又出了门。
他这般一叫,惊得满院子蹭吃蹭喝的百姓的后知后觉,原来这小公子竟就是传闻中好美色的清乐王,长得倒是好看得紧呢。
赵猛一行人瞧过去时,只瞧见了一抹雪白的毛茸茸的披风摆子。
几人暗暗一笑,道了声“娘们儿”。
温酒上了马车,又才掀了帘子瞧向门口被两盏大红灯笼护在中间的大牌匾,上书“铭德府”三个字,字一瞧便是他那便宜皇帝大伯的手笔。
一位铁血将军配“铭德”二字,铭谁的恩德?可不讽刺。
“谢长风——三儿,你说这‘长风’可不比‘铭德’二字更适合一位将军么?”
温三伸手盖了帘,蹙着眉头说道:“王爷管个丑八怪的称呼干什么?还掀帘子吹冷风,被秋姐姐瞧见了三儿可又得挨骂。王爷可心疼心疼三儿吧。”
“你小子,快,趁着你讨人嫌的秋姐姐不在,同爷仔细说说江南的美男榜。”
江南的美男榜四年才揭一次,由江南巨贾联合出资举办,上榜男子年岁不限,一旦上榜,必得价值千金的豪礼一份。有年龄合适者,摇身一变成为商贾们的东床快婿也说不定。
温三托人描了上届上榜的十位美男画像,温酒本以为定是些阴柔的少年,不成想江南商贾们的审美还不错,阳光型、帅气型甚至猛男型都有,老的少的都有,标准不统一,但个个亮眼,只看得在晋都见惯了阴柔公子哥的温酒两眼发直。
“三儿啊,这江南看来不得不去了呀。”
温三笑得开怀,“王爷,那就这么定了!”
温酒收了画卷递给温三,温三还当他不喜,却又听自家王爷做贼心虚般说:“画卷给爷仔细收着,莫要给小秋秋收了去。”
温三“嘻嘻”一笑,“王爷放心,三儿还有拓本。”接着又问,“但是王爷,咱们王妃还没找着呢。”
温酒面露纠结之色,拖腮想了一圈,怎么都觉得那偶遇的小美人儿定是逃难出来的,多半还是得罪了权贵,更甚至可能是谁家男宠偷跑出来,所以才连一身得体的衣裳都没有。待他找到了人,可得抚慰抚慰对方受伤的心灵,带着去江南散心,岂不宜哉美哉?
心下有了主意,于是捏着汤婆子往温三脑瓜子上一敲,命令道:“画卷的事不得让王妃知道,否则,唯你是问!”
温三委屈巴交捂了脑门儿,那知道自家王爷这些个碗里还没吃着就肖想着锅里的龌龊心思,马车便停了。
他掀了帘子一瞧,已然到了户部。
“王爷,三儿去通报。”
温酒止了温三,亲自下了马车。
“你家爷是来找舅老爷的,通报什么。”
温酒的老舅子乃是当今户部尚书卓汝世,人称老抠门儿,掌管大晋的金篓子。
昨儿个连着皇帝这虎大伯,用一副画就坑得温酒这侄儿掏了自家腰包将杀神谢长风的接风宴办的满晋皆知。温酒这厢便是来收账的。
这老舅子出了名的抠门儿,昨儿个许了他美人画,今日若不收到手,明日那画儿指不定是被火烧了还是被水淹了,总归是到不了自己手上的。
“这两个老东西,也不知道主意打了多少时日了。”温酒嘀咕一声,捧着汤婆子优哉游哉迈进户部大门。
抛去满朝文武百官不是,当今皇上子嗣众多,偏要坑他去给杀神接风洗尘,一个出了名的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闲散王爷,一个出了名的丑八怪将军,想出这主意的人怕也没安什么好心。
左右这趟浑水他已经淌进来了,还能亏了自己不成。
“舅舅,舅舅!侄儿来收账了。”
温酒笑脸嘻嘻摸进去,却在门口给挡了回来。
“王爷,卓大人今儿个不在。”
温酒心道大意了,黑着脸便要走,两步后立即刹车调头。
他这老舅子平日里最怕家里的母老虎,恨不得全年无休睡在户部,不在?糊弄谁呢?
“不碍事,本王就是去瞧瞧户部尚书大人的办公区。”
对方不敢阻拦,只得大声嚷嚷道:“王爷,王爷慢点儿,仔细天寒摔着咯!”
温酒心道,老舅子这小跟班儿莫不是蠢了吧唧的,天寒同摔着有毛线的干系,却未瞧见一席灰衣随小跟班儿的吼声闪过。
“舅舅,侄儿来收债了。”温酒推了门,指着状似慌乱间没找见地儿藏的户部尚书,笑嘻嘻道。
卓汝世人如其名,小眼睛小鼻梁,五官紧凑,瞧着着实像个精打细算的吝啬鬼,但温酒知道,这位可是实打实的妻管严,工作狂。
左右躲不过,卓汝世拉过条凳,捏起笔杆子,放嘴里舔了舔,提笔算着不知道那门子烂账,头也不抬说:“画在皇上哪儿,跟皇上要去。”
“舅舅你莫要诓侄儿,六皇子的画在谁手里都可能,唯独不可能在皇上手里。”温酒漫不经心说道。
卓汝世停了笔,歪头瞧这位两耳不闻朝中事、一心挥霍求美男的王爷侄儿,“你怎么知道的,就在皇上手里。”
温酒懒得同这吝啬的老头子打太极,放下汤婆子自己动手就胡乱翻起来,管他三七二十一,一顿掀锅盖揭被子的,先将这小老头的屋子翻个乱七八糟再说。
卓汝世果然急得要命,跳起来拿笔戳温酒的脑瓜子,一面从坐凳下面摸出一个木匣子,一面恨铁不成钢说:“一副死人画你犯得着掀亲舅舅的房子,得亏你娘死了,否则不给你活生生气死才怪。拿去拿去!”
“舅舅,你竟然把美人放在屁股下面坐着!”温酒两眼瞪大,吃惊不已。
卓汝世道:“就放在屁股下面怎么了?你小子,别怪舅舅没提醒你,这画你拿着便拿着了,我不管你是抱着吃饭睡觉还是挂着不吃不喝,甭拿出去炫耀,听着没!”
“皇上赏的,为何不能炫耀,我偏炫耀!”
卓汝世拿笔敲了温酒一脑门儿,说:“你以为皇上想许给你?不许你这画你能老老实实给皇上办事儿?滚滚滚,拿着画儿滚得远远的,别烦你老舅子。”
温酒捧了画,又顺了杆笔身色泽还不错的笔,喜滋滋溜了。
卓汝世跟到门前吼道:“不准炫耀!”
温酒漫不经心回道:“知道了舅舅。”旋即瞧着手里顺出来的笔。
他这老舅子,平日里一颗米都舍不得浪费,丢了一杆笔也不知要气几日,想着便解气。
“三儿,这笔给爷收好了。”
温三接了笔,一瞧,好家伙,名家出手,上等紫毫!
“王爷,你可真识货。舅老爷平日里可不用这么好的笔呢。”说着还掏了帕子,仔仔细细包起来。
温酒闻言,上车的步子一顿,“你说,这是好笔?”
温三道:“可不是么,今年就出了两支,一只在咱们王府呢。有市无价,妥妥的好货。”
吝啬鬼平日里的用的笔便是断了杆儿的温酒都见过,值钱的东西更是从不摆在外面。而被他顺出来的笔还是湿的,显然方才用过。
“奇了,奇了。”
温酒反手捏了捏三儿的脸蛋儿,“三儿啊,笔、画,可给爷收妥当了,妥妥当当的,懂吗?”
温三不解,皱着眉头应了“是”,跳上车招呼马夫启程。
方走了两条街,便又听到一阵急乱的脚步声。
马车打了个急刹,温酒一个没注意,下巴磕在车架子上,一股子血腥味道从口腔蔓延开来,疼得温酒倒吸了一口凉气。
温三更是怒不可遏,掀了帘子气势汹汹喝道:“干什么!”
马夫方要开口,一道尖叫声便传了过来。
“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