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投石问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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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无缨仰面躺在枯黄的骑射场地上，目光好像远远的望向头顶的天空，又好像看到了围着他的一群人，他看到了从他身上坐起、神色惊慌的长公主，看着她不可置信的眼神，师无缨没来由的想笑：就连你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做吧，这次算不算是让你吃惊了一回呢？
他默默闭上眼睛，不知怎么的想起先前那声惊呼，当令姜的身影落入他的眼中，他似乎没听见仲景铄的惊呼，也没听见雅宁公主的求救，眼中唯一剩下的便只有饮月从马背上落下时看向他的眼神。
长公主真的看我了吗？
师无缨自己都不确信。
但此时的他躺在地上，听着身边人焦急的惊呼，察觉到从腿部和背部传来的剧痛，不知怎么的竟觉得舒心，就好像是终于从万丈高的悬崖上采摘到了一朵救命的良药。
班偿奋力拨开人群，神色紧张的查看了师无缨的伤势，顾不及向身边地位尊贵的公子小姐行礼，扯着嗓子朝左右大喊：“快去请大夫！”随后小心翼翼的将师无缨一把抱起，送到了最近的休憩所。
好在马场里有值班的医师，平时见惯了因骑马造成的跌伤，很快便止住了师无缨的伤势，只是他背部擦伤，小腿骨折，不便行走。晋王听说了后大赞师无缨舍已为人，大手一挥准许他告假三月，等到上元节后伤势好转了再回学堂不迟，为了不让他落下功课，晋王还特令学宫先生为师无缨另备课业，同时还让饮月长公主时常去师府探望。这些言语一出，坊间都对晋王称赞不已，虽说人臣救公主本是职责所在，但晋王对其重重嘉赏，倒让不少人直呼心善。
因着晋王的另眼相看，门可罗雀的师府又再次热闹了起来，师无缨从早到晚都要会面好几拨人，可偌大的庭院里除了几个洒扫下人和做饭的厨子，便只有管事的师伯与照顾师无缨生活起居的师婆婆了。他们是师府老一辈的人了，在师槐安战死沙场后也坚持留在师府照顾师无缨，而师无缨年幼，府中上下也多亏了他们。
不少人看准了这一点，想着法子往师府塞人，都被师无缨一一拒绝了。久而久之，这师府仍旧维持着昔日冷清的模样。眼看晋王不过是对师无缨赏赐了些东西，长公主隔几日来师府待几个时辰，不少人觉得这无依无靠的少年依然没有什么前途，于是登门拜访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但师无缨倒是乐得清闲。上午才刚刚送走了借探望之名来同他亲近的父亲往日旧友，午后终于得了闲暇，抽空躺在榻上临窗看起书来，一张略显稚嫩的脸上却出现了平日里在学宫中不曾见过的坚毅。
师婆婆进屋子里来看了好几次，一会看炭炉子够不够热，一会看窗子有没有关严实，生怕师无缨着了凉，病上加病。
几次下来，师无缨也被搅得没脾气了，正举着书看着，耳朵里却又听到了推开门的声音，师无缨料想又是师婆婆进来唠叨他了，不免求饶似的说道：“好婆婆，我正看书呢，您可别总来打扰我啦！”
门外的脚步声顿了顿，随即响起一道清越又冷淡的声音：“既不欢迎我，那我走便是。”
师无缨一听这声音，忙放下面前的书，只看到一张粉嫩圆脸正皱眉不耐烦似的看着他，见他看过来便冷哼了一声，掉头欲走。
“哎，长公主，请留步！”师无缨喊得声音太大，令姜终于在门口站住了脚步，回身望过来。
师无缨眯起一双狭长丹凤眼，笑眯眯道：“看在臣喊了您一声婆婆的份上，您便好心留下来吧。”
令姜嘴角微扯，想笑却又忍住了，这才抬脚踏进了师无缨的住处，她抬眸四处看了看，这间卧室仍同俩个多月前一般，靠墙放着一张床，靠窗放着一只美人榻，除此之外便只剩一张书案，布置得比宫中下人的住处还要简单。
师无缨将手里的书合上放在窗台上，撑起身子蹒跚着从美人榻上走下来：“公主坐到这儿来吧，舒服些。”
令姜伸手按住了他：“你行动如此不便，还折腾什么。我坐这儿便好。”说着在书桌旁跪坐下，一边整理裙摆一边道，“天气严寒，你这屋子里总算有了些暖意。”
师无缨重新躺回美人榻上笑着说：“多亏了公主送来的红罗炭，才让臣能安心度过如此寒冷的冬日。”
面对别人的奉承，令姜总是忍不住讥讽：“这些日子可没少有人给你送礼呀，怎么房间看起来还是如此清贫，师婆婆不往里屋子里添些物什吗？”
“我自小便是如此，婆婆早就不管我了，”师无缨用胳膊撑着身子，侧过头来看向令姜，眼中含笑，丝毫没有将她不善的语气放在心上，“唯有陋室，才利于修身养性。”
令姜冷哼一声，正欲反唇相讥，师婆婆端着茶走了进来，笑得一脸和蔼：“公主，老奴给您泡了些茶，是您上次带来的云雾茶，我家公子之前尝了说很不错，特地交待我留到您来的时候再泡。这茶可真香呀。”
师婆婆一边说着，一边为令姜和师无缨分别倒了一杯茶，令姜笑着伸手接过：“师婆婆泡茶的手艺真不错，这茶闻着可比宫里的香多了。”
令姜本就长得可人讨喜，平时里总是一副高傲的模样显得高不可攀，此时在长辈面前偶尔露出笑容来，像极了普通人家在父母跟前撒娇的小女儿。
师婆婆起初还有些害怕传闻中嚣张跋扈的长公主，但几次相处下来却只觉得她同一般女子一样单纯善良，此时被她这么夸了两句，早已笑得合不拢嘴：“公主说笑了，老奴岂敢跟宫中的师傅相比呀！都是因为您带来的茶好呀！”
说完便笑着朝他们行了礼：“那老奴先去忙了。”
令姜微微颔首。
等师婆婆出去后，令姜又变回了先前那副矜贵冷傲、不可一世的样子，叫来门外的沫珠递过来几本书册：“这是梁先生托我带给你的，特地为你重新编写了这几日的课业。”
师无缨还沉浸在她此前那副乖巧的温柔里，听她声音中藏了冷意才反应过来，一边在心里感慨她可真会变脸，一边自令姜手中接过书册，随手翻了起来：“课业的事往日里都是梁先生亲自送过来的，今日怎么劳烦起公主来了？”
令姜饮了口茶，淡淡道：“半月后便是新岁，梁先生提前回乡了。”
师无缨想起梁先生家住在离垣州城很远的开东郡，这样看来为了多一些跟家人待在一起的时日，来回路上都要耽搁许久。“那学宫大家也休沐了吗？”
“还不曾，大家仍旧是每日要来学宫温书，不过就是没人看着，比平时要自在多了。往年梁先生也会这般提前回乡，不少人都盼着这一刻呢。”令姜眼波流转仿佛想到了什么般顿了顿，又道，“不过近来宫中有些传言……”
师无缨一愣，丹凤眼随即眯成一条缝，侧过头看向令姜，也不知是因为在家养病的这段时间师婆婆做了不少好吃的，还是屋里炉火熏人，师无缨的脸色较以往红润了些许，他笑着问：“什么传言？”
令姜眼神不躲不避，直直盯着师无缨：“传言说你是为了得到晋王的赏识，自己安排了一出飞身救人的戏码。”
师无缨忍不住轻笑起来，这是在说马匹失蹄、现身救人都是他的安排，不管谁从马背上摔下来他都会得到奖赏，只不过这次运气极好，救的是晋王最为疼爱的饮月长公主，
说白了，这是明着讽刺师无缨靠手段抱大腿呢。
师无缨自然听明白了，他没有急着否认，反而是长叹了一声，一双好看的丹凤眼略显落寞：“真可谓是三人成虎呀。”
随后迎着令姜探寻的目光，师无缨忽然问道：“听闻公主在暗中查寻骑射场上马匹失蹄一事，可查出什么来了吗？”
令姜冷哼：“是沫珠与你说的？”
师无缨笑笑不说话。
“这丫头跟你倒是亲近。”
语气中虽有些不悦，但令姜并不意外师无缨会知晓这件事，于是大方承认，并说出了调查结果：“负责暗查的人回，马蹄是踩到了枯草地上的钉子，才会受疼嘶喊起来，将马背上的人摔在地上。她还查了前一日负责打扫那块场地的宫人，并未发现异常，但那日来过两个送饲料的生面孔，顺藤摸瓜查了下去，发现这两人是街坊的混混，你在骑射场受伤之后，那两个生活困顿的混混居然在赌场玩了一整天，输了好大一笔钱。至于这笔钱的来处嘛……”令姜有意顿了顿，往师无缨看去，却见后者亮着一双眼睛正盯着看，等着她往下讲。
令姜移开视线：“是武德寿的小跟班给他们的。”
谜底在此刻揭晓，师无缨看起来却毫不意外。
令姜一直暗中注意着师无缨的反应，此时看他丝毫不意外，心中倒是有几分好奇，忍不住问道：“你不生气？”
师无缨“噗嗤”笑了起来，一双丹凤眼弯成好看的弧度；“臣有什么可生气的，焉知他不是冲着长公主来的？”
令姜听出他这是暗讽她前阵子打雪仗时给武德寿吃了个下马威的事，正欲反唇相讥，便听到身旁的师无缨似有若无的叹了口气，淡淡道：“况且，这事虽然不是臣做的，但臣却着实抱着想要在王上和公主面前献殷勤的心思。这番传言，倒也不算污蔑了我……”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投石问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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