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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止战之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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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过雪后的王宫处处可见落雪,屋顶上也积着厚厚的雪,远远望去与屋檐融为一体,在日光的照耀下更显得可爱动人,晋王在众人的簇拥下往学宫而去,宫道早已被宫人清扫干净,路边连一点污水都看不到。一路上凉亭小桥,流水淙淙,路边的矮枝丛和凌寒盛开的花朵,这一切在白雪的装扮下与往日大有不同。
内侍官申全看到晋王露出笑容,心情不禁也跟着轻松了许多,他从晋王尚未继位时便在身边伺候,是整个王宫中最了解晋王的人,自然知道景色再美不过是锦上添花,真正让晋王龙颜大悦的,是近来晋国与燕国边界的安定。
申全上前一步,身子习惯性的半弓下来,嘴角往上拉扯,颧骨顶着皮肉露出一个下人专属的略带谄媚的表情:“王上今日心情好,连天都放晴了,所谓龙颜大悦,大抵就是如此吧,奴还是第一次见呢!”
晋王自然也知道申全这是在闭着眼睛瞎吹,但哪个君王不爱听些拍马屁的话呢?若是在平时他已经开始训斥申全说话谄媚了,但此时心情大好,听这些话只觉得奴才努力讨好他的样子很可笑。
“油嘴滑舌!你可是孤身边的近侍,怎么也学起那些低等下人的谄媚劲了?平白的给孤丢人。”
嘴里说着严厉的话,神情却无一不在说“讲得好,孤爱听。”
申全早就将晋王的心思拿捏得清清楚楚,自然也知道此时说这话不仅不会惹得晋王不高兴,反而会让他心情更好。于是呵呵笑了两声,假装箍嘴道:“奴也是看着天气似乎都被王上所掌控,惊讶之下才有此念头,真是不该说,呵呵,不该说。”
晋王也不阻拦,笑着看了两眼,继续抬脚往学宫而去。
走到学宫门口,晋王已经听到里面传来了吵闹声,他与申全对视了一眼,忍不住笑着道:“年轻孩子就是有精气神呀,你听着这欢快劲,指定玩得很开心。”
然而直到走近了,晋王才看清被饮月长公主按在地上打得嗷嗷大叫的那个是乐安县主的儿子武德寿。
申全显然也看清了,惊得“哎呦”了一声:“奴这就去把他们给拉开。”
说着往前迈了一小步,晋王果然伸手拦在了他面前:“先看看再说。”
申全“诺”了一声,弓着腰又站回了晋王身后。
武德寿被面目狰狞的令姜按着打了好几下,最后只好不得已求饶:“别打了别打了,停下快停下呀!救救我救救我!”
武德寿身旁的人一听这话,赶紧使出大力气想要从令姜手里将队长拖出来,但奈何令姜力气比想象中要大得多,他们不仅没有顺利将武德寿拖出来,自己还中了好几拳。
眼看武德寿被打得差不多了,师无缨这才装模作样的跟秋弘悟一起上前去拉开令姜。
“长公主,有话好好说,好好说。”这个时候只有老好人的秋弘悟站出来劝架,仲景铄平时也不喜武德寿一行人在宫外嚣张跋扈,本想着旁观就可,但看自家阿姐下手不知轻重,担心他们被打出个好歹来,自己和阿姐免不了要受处罚,赶忙拉着师无缨和秋弘悟一起拉架。
令姜似乎终于出了气,这才理了理发束、拍了拍手站到了一边。
武德寿在旁人的搀扶下终于站了起来,他揉着被打到的胳膊哇哇直叫,王后和梁先生也听到外面打闹的声音不对劲出来看了看。
“发生了何事?”梁先生冲到人群中来,首先稳住武德寿,好似害怕他一个不平便直接动手,回身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站在一旁的令姜,心中也猜到了七八分,只是这些贵戚不是学宫中人,这事他还做不了主。
梁先生只能朝王后看去。
王后也很为难,本来好心想让这些孩子来宫里玩耍散散心,没想到这群孩子竟然如此不合,直接闹出这等事来。
“德寿,你慢慢说,发生了何事。”
期间令姜一直抱臂站在一旁,似乎对他们说的话、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毫不关心,即便听到王后先询问武德寿也毫不意外。
她很早就知道王后不喜欢她和去世的母妃,这在王宫中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显然武德寿也知道这件事,他虽然心里还在害怕令姜,但知道若是就这样不了了之,往后必然威信尽失,而且此刻王后显然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能为自己讨回公道的机会,也只有这个时候了。
“长公主何必公报私仇,借机对我等下手!我等敬你身份尊贵,公主为何反对我等下如此毒手!”武德寿情绪激动,说起话来也未经深思,没想到却被令姜抓住了把柄。
“我与你有何私仇?”
武德寿一愣,停止了虚假的哀嚎,说不出话来了。
令姜冷哼了一声,粉嫩圆脸浮上一层薄冰,神色冷得如同融雪般彻骨:“我反倒想问问你们,借机欺辱燕国公子、意欲挑起两国战事,意欲何为?”
“什么挑起战事呀,你……你胡说!”这顶帽子扣得大了,武德寿也不禁慌张了起来,他拉住旁边的小胖子,“公子彦,你倒是说句话呀!”
身材高大魁梧的仲景彦是晋王五弟的儿子,在宫中也算身份尊贵,只是自小爱和武德寿一起玩,跟令姜他们并不亲近。他从小便什么都听武德寿的,这时也忙不迭的为武德寿辩解道:“就是,你胡说什么!哪有人顺便给人定罪名的!长公主便能如此豪横吗?”
“就是!”仲景彦的话给了武德寿反应的时机,他决定不跟令姜扯皮球,反而是决定直接耍赖一般赖掉,“我何曾借机欺辱燕国公子了?不过是大家一起打雪仗玩游戏罢了,还是公主亲口答应了的!公主为何这般污蔑我等?”
“污蔑你?”令姜拉过一旁不敢说话的扈扶邕,指着他衣服后领,声音洪亮、怒气冲天地说道,“这被浸湿的衣领不是你的杰作?”
武德寿没有想到令姜会直接指着证据说话,“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下文来,只能眨巴着眼睛求助身边的人。
“长公主……”扈扶邕拉着令姜的衣袖,似乎想要阻止这场争吵,只是他声音微弱,在场的除了师无缨,没人在意到他的神情。而师无缨自然不会插手其中,他甚至还想看一看,骄横跋扈的饮月长公主要怎么为这个燕国质子出头。
令姜接着道:“明知公子邕身体虚弱不善游戏,非要拉他加入的是你,假借游戏之名却故意将雪球塞入别人衣领、施为难针对之实的也是你,难道真当这里这么多人都没有眼睛吗?”
“这分明是他自己不争气,不会玩游戏,怪不得旁人!”武德寿勉力挺直腰杆,想要在口舌上争个一二,同时他还注意到,当令姜指出扈扶邕后领全被浸湿时,长廊下围观的学生中竟传来几声低笑。
看来传言不假,这位燕国质子在学宫里也不受欢迎,当露出这副怯懦胆小的可怜样子来时,他们不仅不会心疼,反而忍不住发出嗤笑之声。
“长公主也别急着怪我,你放眼瞧瞧,整个学宫里不也没有站出来为他说话的人吗?看来大家都不觉得我是在欺辱他呀!长公主又何必做这个出头鸟呢?为了一个燕国质子,与整个学宫为敌,值得吗?”
一听这话,令姜更是气上心头,她柳眉倒竖,重重冷哼了一声,转而面对那些留在长廊内的学生,放眼望去,大的十三四岁,小的才七八岁,却全都坐在一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以冷漠的眼神和偶尔的嗤笑让这个落雪的冬日更显寒冷:“我晋国祖先设学宫,是为教导出明理守法、不同流俗的君子,是希望不论男女都能有情有义,襟怀坦荡,可你们却在祖先亲手建立的学宫里抱团排外,欺凌弱小,这便是我晋国忠臣之后,未来贤臣良将吗?我看你们分明是枉担了圣贤之名,给祖先蒙羞!”
令姜的声音虽有少女的稚嫩,但平日里已然有几分威严,此时心有怒气,面目冷若冰霜,一番话说下来,只说得众人面颊火热,顿感惭愧,不敢抬头看她。
而令姜接着道:“况且燕国质子远来是客,我们不但没有盛情款待,却偏偏拜高踩低、仗势欺人,怎么,这便是你们的父辈、是学宫、是晋国教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令姜的声音越来越高,学生们的脑袋便越来越低,而这番话也一字不漏的传到了晋王的耳朵里,他心中忍不住赞赏这个跋扈的女儿也有这样豪情的一面,一边又想到如今晋国与燕国好不容易战事稳定,虽然这个质子不得宠,但若是他在晋国吃了苦的消息传回燕国,担心燕王会借此发难,这可不利于两国和平相处。
原来他总以为令姜还是个还是,却没想到,当初承欢膝下的小女儿,如今也已经长成了心怀家国的大姑娘了。
申全站在一旁,看到晋王的脸色变化,随着他眉头逐渐舒展开来,申全便知道:长公主没事了。
“饮月,本宫与梁先生皆在此处,你说这番话,难道是在指责我们吗?”立于高处的王后皱着眉头略有不满,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令姜,好像在看一个自己特别不满意的物件,“整日里口出狂言,我看是王上平日里太娇惯你了。公子铄,站到本宫身边来。”
被点名的功仲景铄很是不愿,虽然他对扈扶邕被欺负一事的反应没有令姜那么大,但他却觉得令姜说得有道理。这学宫里拜高踩低的事情时有发生,他也知道,师无缨也正遭遇着这些,或许让阿姐发一顿火,这股不正之风能有所收敛。
仲景铄朝王后拱手弯腰道:“儿臣并不认为长姐所言皆虚。”
“哦?”王后面色愈发阴沉,“这么说你是要跟饮月站在一边了。那本宫只好连你也一起罚了。”
“因何而罚呀?”王后话音刚落,一个低沉、稳重、威严的声音忽的响起,声音的来处,申全为晋王拂开面前的花枝,身穿织锦黑龙纹袍的男子正信步走来。
“王上?”王后低喃了两句,立马从长廊下走下台阶,在晋王面前弯下腰来。
众人见状也纷纷跪了一地。
晋王笑呵呵地走到令姜面前将她扶起,笑着道:“乖女儿长大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