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怀璧》鸦寄

13、第 13 章

　　骤雪初霁，明无妄闭着眼睛躺在前去洛阳的马车里，身上盖条狐裘毯。
　　蟒之在一旁欲言又止。

　　“说吧，有何事？”他并未睁眼，蟒之却有种被注视着的不自在感。
　　恭敬行礼，“回大人，林培死了。”

　　“何时死的？”他语气漫不经心，却问住了蟒之。
　　是什么时候死的？只知道自己去时他已经盖上白布。“大概是昨日，我路过衙门时撞见的。”

　　“嗯，可埋了？”
　　“埋了。”

　　“埋了就行，休息会吧。”
　　蟒之愣了片刻，才幽幽地回声是。他昨夜的却没睡，满脑子都是关于林培之死。

　　两人的关系倒算不上多好，可毕竟也一起当值许久。
　　还真奇了怪，即便活着的时候不怎么来往的人，忽然没了，还多少有点牵挂。

　　这世上的人死一个少一个，生一个多一个，与他何干呢？他这么想着，眼睛不知不觉地合上了。
　　朦胧之际，身上袭来丝暖意。

　　蟒之再次睁眼时，马车已停下抵达一处洛阳城口的小酒肆歇脚。
　　他揉着惺忪睡眼扒拉开车帘，“我去替大人安排好。”

　　明无妄将他按回原位，盖上那条狐裘毯，“我去。”
　　他下车时有几缕寒风钻进车里，蟒之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连困意也跟着清醒几分。

　　片刻之后，听到明无妄重新返回车前的脚步声，蟒之才下车。
　　小酒肆只是个小酒肆，不比长安那些酒楼热闹繁华，看着像年久失修，木头颜色也有些年头，插着个写着‘酒’的暗红色小旗，随着风忽闪。

　　一进门，酒肆里却暖和敞亮，老板热情地端了两碗温酒招呼他们。小二紧随其后，端上些小碗小碟的特色菜。

　　“能喝酒么？”明无妄忽然停下手中的筷子，将碗放下。
　　蟒之虽不知何意，却也学着他的样子放下碗筷，“咱们长安的男子哪有喝不了酒的道理。”

　　“小二，拿五壶酒。”明无妄高声的呼喊引来了旁坐围观，几个大汉不时回头看他们。

　　“哎哟客官，你们是外地人吧。我们洛阳的酒劲可大着呢，寻常男子喝半壶就不省人事了，您这要五壶，能喝得完么。”小二端着的木案上整整齐齐摆着五壶酒，可却迟迟没放下，他们本是小本买卖，万一喝出个人命可承受不起。

　　蟒之一把夺过木案放到桌上，一只脚踩在椅子上，“我们长安的男娃喝酒可从没怕过。”说罢，拿起酒壶往嘴里倒。

　　别人喝酒都是喝一半漏一半，而他喝酒一滴不漏。
　　明无妄手指习惯性地敲打，待到他喝完才停下。

　　周围人群瞬间躁动，全是替蟒之喝彩的。

　　明无妄轻轻一笑，将绣春刀放在桌上，掏出锭银子，“我们乃朝廷怀璧司派来体察民情的，今日以酒会友，诸位的酒水钱都由朝廷买单。倘若以后有需要大家的地方，还请知无不言。”

　　顿时人声鼎沸，几个大汉七嘴八舌，“官爷放心，咱们都是良民，有什么事直说就行...”
　　“是呀是呀，官爷客气，咱们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个义气...”
　　“老板，再来一壶！”

　　热闹嘈杂中，只有一个看上去年长些的人，捋着半白胡须，轻轻放下酒杯。叫过小二，在他手里放下几个铜钱。

　　明无妄捕捉到了这一细节，走到他身旁，“我已付过酒钱，您为何还要付？”

　　“无功受禄，寝食不安。今日我接受了官爷的馈赠，若以后您需要我的地方，我没那个本事，岂不是费了这份情谊。”他笑着起身走出酒肆，脊梁挺地笔直。

　　明无妄笑笑回到桌前对蟒之说：“今日你立了大功，想要什么赏赐？”

　　蟒之本就头晕，懒得寻思他话里的意思，嘟囔道：“大人，您可别再给我升位了，这一个月里，我蹿得比我在镇国司一年都快。您的抬爱，我受宠若惊却恐难胜任啊。”

　　明无妄没再接话，搀扶蟒之到楼上订好的空房，替他关好门窗。站在紧闭的房门前喃喃自语，“我说你可以，你便可以。”

　　对明无妄而言，衷心比能力重要。
　　当初倒狸刚来怀璧司时，也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

　　那时候他刚上任，还在发展自己的势力。
　　犹然记得她站在自己面前说：我可以帮你。

　　明无妄问她想要什么，她说她想要闻名长安城。
　　明无妄笑道：滚回去做事，我说你可以，你才可以。

　　后来，她确实帮到了明无妄，明无妄也帮她在长安闻名。
　　可这人啊，不能有太多私欲。一旦私欲大过本事，就会反噬，到最后连自己的初衷也记不起来了。

　　他坐在房顶上，手边放壶酒却迟迟没喝。脑子里的思绪从三年前飘到了千里之外。
　　这酒没桂花的香气，太烈了，他不喜欢。他还是喜欢长安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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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风吹过，乔逸宁望着脚下的洛阳。

　　远处一片繁华，南边巷子里商贩正吆喝叫卖自己的商品，北边地摊老板手里端着两碗馄饨。陌生又熟悉。

　　她躺在房顶上看着一轮明月，可惜没带点酒来。
　　没有江语烤着鸭子呼唤她起床，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有机会见到明无妄。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没想到这几年里最开心的时光竟是离开长安之前的三个月。

　　清早的凉意冻醒了乔逸宁，她翻身下地，找个小摊买了只烤鸭。
　　老板冲她打趣：“姑娘，你看着不胖，还挺能吃呀。大早上来买鸭子的可不多，要不是我这摊子开得早你还吃不到哩...”

　　她没听清老板在说什么，注意力全被旁边围着的一群人吸引去。
　　那群人聚精会神地站在那，将道路围的水泄不通，可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均面色凝重地冲最里边张望。

　　老板见她感兴趣，又多了几句嘴，“嘿，我这摊子就是他们养活的。我们这有个老道士，谋略过人，每天打清早就在那里摆棋，能同时跟三个人下哩！到中午下完棋，围观的人就在我这里买只鸭子回家干活…”

　　乔逸宁接过，轻声道谢后边吃边挤进那群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