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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归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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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千门山也出事了。
莫城如只有这一个念头,只是他不知道这跟魔域的事有什么关系。
晨光微亮时,魔域随从便重重得敲起门。
妘笙收起术法,两个人面色都是石灰色一样,毫无血色。
只见沈煜站在大门口,身后乌泱泱的一群人,可要比昨夜多了不少人。
整街的人马将狭窄的街道堵的水泄不通。如此盛大的阵仗足以看出沈煜现在在魔域的地位,同往日那个空头少城主可是厉害多了。
“莫副将昨夜睡得可好?”沈煜似是关心地问道。
莫城如切齿,“劳您费心,甚好。”
沈煜冷笑。
他摇晃着手中铁扇,媚眼含羞地望着妘笙:“这位公子当真要一起上路么?”
若不是妘笙特意隐去灵力修为,怕是他也不敢扯着这老公鸭嗓子非要装的娇滴滴,这一言一行可真叫莫城如反胃。
“你这扇子不错。”妘笙带着他标志性的面孔——皮笑肉不笑。
“公子好眼力,这是我游历北方时发现的,看着好玩就留下了。”他故意在妘笙面前缓缓打开铁扇,极为嘚瑟地摆弄着。接着悄悄附到他耳边:“我那比它好玩的可多了去了,等到了地方,我一样一样的拿给你看~”他的手掌轻柔地顺着妘笙肩膀滑到腰间,顿时扭捏地转过身去,拢共没多远的路,他一步三回头,每每都依依不舍的模样。
“启程!”他翻身上马,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拖沓,看着比刚才的样子顺眼多了,甚至还有些几分英气。
莫城如一直觉得,如果他是个哑巴应该会讨人喜欢多了。毕竟沈沐这兄弟几人的长相都随了他们老爹,各个浓眉大眼,五官精致,也称得上仪表堂堂,可是就是这几人的脾气秉性说话做事一个不如一个。
“这人是沈老头的儿子?”妘笙问。
莫城如点头。
“我还以为是沈家的女子。”
“哪家女子也不会是他这副德行,唉算了,反正尊者你还是离他远一点的好。”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沈煜所做的每一件事,莫城如都难以启齿。比如倘若不是莫城如无意间亲眼看见他与沈巍兄弟二人龙阳之合,打死他都不会相信那些传闻是真的。
而那是莫城如生平第一次看人搞事。
异常壮观。
“为何要离他远点?”妘笙笑容难掩奸诈。
“沈煜这人怪得很,我怕他招惹你不高兴,你回头再跟他大打出手,万一把他伤了,我要怎么跟沈沐交代?”莫城如嘴上说,心里想着:我怕他睡你。
“不会。最近斋戒,不易杀生。”妘笙漫不经心地说道。
“斋戒?为什么斋戒?”
“我乃修行之人,自然要时常斋戒清心~”
妘笙说话间,隐隐带着阴险的笑意,看得莫城如心里发毛。
“你这小榆木脑袋就甭操心我了,我心里有数。”妘笙笑笑。
他俩一双人马被魔域随从的队伍围在当中,活脱一副连只苍蝇都休想靠近的架势。
马蹄震荡八方,轰隆的声响像骤风中的沙粒一样急迫而狠辣。
从清晨日暮,天降寒凉如凛冬般彻骨,越发叫人冷得发抖。
“停下——”沈煜在路边的茶摊旁停下脚,“休息一会再走。”
随从们早就累得不行,一听这话赶紧下马,“老头!快点拿水来!”几人举起袖子仔仔细细抹了抹板凳,说话就小心翼翼的搀着沈煜坐下去。
灶台前蹲着一位头发凌乱花白的老者正在填火,闻声良久才缓缓站起身,吃力的拄着膝盖,满脸堆笑:“好喽好喽~等等啊,水马上好~”他气息低弱,说话间不住的咳嗽着,听起来像是被生活迫害已久的模样。
茶摊在这半晚的余晖里照的红红火火,实际却冷清。
五六张桌子除了沈煜跟莫城如还有妘笙这一桌其他几乎都空着,只有角落坐着一位身穿淡绿衣服的人,背对着这行人群,看不清脸。
“把我的点心拿上来。”沈煜接过随从浸湿的帕子擦了擦手,跟身旁人说着。
不一会,随从就拎上来一个食盒摆在桌上,取下盖子一层一层的摊开。
“我二哥怕我路上辛苦,特意叫人做了些点心给我带在路上吃。既然将要回城,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不如你们也尝尝。”沈煜看着妘笙,眼里恨不得能捏出五斤水那般含情脉脉。
妘笙笑的像三月柔软的春风,“好啊。”
他刚伸手去拿,莫城如顿时轻咳一声,“我替他尝尝。”说着就拿起一个狠狠塞进嘴了,咀嚼良久。
沈煜冷了脸,抛给他一对白眼,“没毒吧?”
莫城如嚼着一嘴碎渣子:“三城主说得哪里话,我这不是饿了么!不过三城主,你这吃的属实太过甜腻,我这朋友口味清淡,我看并不适合他~”
沈煜皱着眉眼,厌恶地拿扇子挡住脸,生怕他说话时喷出的碎渣沾到自己身上。
“是吗?我尝尝。”妘笙听他说着,也拿起一块放在嘴边轻轻咬上一口,“这小点心看起来平平无奇,吃起来倒是大有乾坤啊。我若猜得没错,是花蜜做的?”
沈煜惊喜:“公子真是慧眼识珠,这是幽州的水白蜜露做成的点心,因为水白蜜对原料要求极高,所以产量不多,颇为珍贵,二哥见我喜欢,巡便幽州买下了不少,我实在吃腻了,你要喜欢,我送你~”
“先谢过沈城主,不过我无依可归,无处安置沈城主的好意。”妘笙说道。
“公子真是与世间俗人不同,未有归处,不寄归途,好生肆意洒脱。”沈煜含羞,“那公子便可在我那多呆些时日,管够。”
妘笙笑而不语。
莫城如狠狠吸了口气,憋得头昏眼花才缓缓吐出去。
“来来来,茶来了~”老者颤颤巍巍的放下茶壶,在几人面前摆好茶碗逐个斟满,便退了回去。
妘笙端起来放在鼻间,顿时身子一震,呆了半晌。
那两人各怀心事,径自喝着茶,谁也没在意。
他微微侧首,打量了老者一番,只见老者步履蹒跚缓慢地整理着灶台,吃力又专注。
“老人家,你这茶不错。”他说道。
老者转过身,“哦,呵呵,我的茶叶卖光了,本想着收摊,这年轻人也路过,说正好他有,全部赠了我,刚才便也拿来泡给你们了。”老者指了指角落的绿衣男子。
妘笙看去,“多谢。”
那男子没回头,微微侧首点头回敬。
妘笙看了他良久。
“怎么了?”莫城如低声问道。
他摇摇头,“没什么。”
天黑下来好一会儿,还没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沈煜理了衣衫起身,“走了。”
几人方才离席,就见随从拉来辆马车。
“城主,小的看这马车不错,您一会睡这里准保舒服~”
“还是你会做事~”沈煜眉开眼笑,抬腿奔着马车走去。
“哪里来的马车?”莫城如疑问。
看马车的做工材质高档讲究,怎么也是十分富庶的人家才能有的。
“多半是方才那人的。”妘笙说道。
两人回头望去,此时那绿衣男子已经不知何时离开了,只有老者笑容慈祥的与他们告别,然后收拾东西准备收摊了。
“那人怎么会连马车都不要了?”莫城如不解。
“你们先走,我随后跟上。”妘笙说罢就匆匆走了。
“去哪里?”
“撒尿。”
莫城如也没去多问,翻身上了马。
沈煜挑着车棚的窗帘,看着妘笙说话离开,才缓缓撂下帘子,招呼道:“走——!”
队伍走得急,暗夜下只有沉重马蹄声。
过了许久也没见妘笙回来,莫城如不觉开始担忧。
有些时候,你明明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信心相信他不会有什么意外,可剩下的百分之一的担心却更让自己在意。
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如今占据了上风,像一只手将他的心攥成一团。
莫城如就是这样的人,他已经习惯对他人保持警惕,随时随地都在暗地里探查别人的人心,但他骨子里又是善良的,对所有人如此。警觉是对自己的保护,善良是对世间的回赠。
他一面感激妘笙搭救,一面无法信任他,一面又担心他遇到麻烦。他对他的情感复杂到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毕竟他对这种事一向不擅长。
他想的头痛。
一条闪着紫色磷光的小蛇吐着信子悄悄爬出马车,像是谁人头上的发带被风卷落地上,在这样黝黑的夜里发着暗暗的光晕,不曾惹人在意。
妘笙缓缓转回身,面露笑意:“沈城主。”
“公子在这干什么?”沈煜打量着他周围。
“出来方便一下,不成想迷了路。”
“哦?”沈煜目光深幽,透着审视的意味。
妘笙走上前,“沈城主这是特意来寻我的?”
“不见公子,甚是挂念呢。”
妘笙沉默良晌,忽而扬起嘴角,抬起手将沈煜胸前散落的长发绕在指尖,“夜凉,早回吧。一会儿他们走远了。”
沈煜惊诧,难掩的慌乱。
妘笙垂眸,低沉道:“你看你,衣服都乱了。”他两手到他颈上,小心翼翼般的将他披风带子解开,又一点一点轻柔地缓缓系紧。
“好了。”他笑脸盈盈,“走吧。”
他回身将走,一双手从身后猛地环在他腰上。
“沈城主,这是干什么?”他问。
那人贴在他背上,呼吸急促凌乱,
“……别走……”
“好,”妘笙柔声说,“我不走。”
良久,沈煜才松开手,挪到他面前,一双眼滚烫,欲言又止地模样。
妘笙只看着他,微笑着,什么也没有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