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兰春》北宅一故人

39、朝暮（三）

　　（六十四）

　　“天尊？可是有何心事？”莫城如见他眉头紧锁迟迟未开口，沉沉想着什么。

　　何辽闻声缓缓抬起头，定定的看了他半晌，在心中仔细斟酌了片刻，道：“自上次千门山一别，再未与魔帝见过，他可还好？”

　　“还好还好，劳天尊挂念~”莫城如回道，“只不过……”

　　“怎么？”何辽问道。

　　“啊，倒也没什么，”莫城如眼珠一转，似是为难的笑道：“只是在下心中有一问，虽说仙魔划界休战已久，各司其事，各位其主，即便同为修道异士，倒也不好同路为友。这浮虞山玄门坛会此番邀我魔域前来……不知是否有何其他隐情？”

　　莫城如向来心直口快，这疑惑憋闷了许久，早就想上前问个究竟。

　　“那莫副将以为……”何辽说着缓缓走上前：“是何隐情？”

　　莫城如一惊，料想这位天尊怕是脾气不好的小心眼？他自己问了半天都无事，到我这里就禁不得问他了？不自觉嘴上打绊：“啊？这……”

　　此时何辽已经站到了跟前两步远，不急不缓追问道：“是何隐情？”

　　莫城如定了半天，不自觉频频后退，努嘴道：“我我我怎么知道！”

　　半晌，何辽回道：“莫副将多虑了，天下苍生不分何道。且自仙魔达成契约互不相扰至今，魔域未曾霍乱侵扰，也未曾有半分逾越之举。他自称魔另立魔域，掌管世间一众妖魔，若是潜心向善，仙门自会一视同仁。玄门百家坛会授经论道为名，同修正法才是根本。”

　　莫城如听罢，暗暗琢磨，这算命的原来是这个意思。倒也与自己猜测一般无二，无非担心魔域哪天起了反心，又来一场千门山恶战，搅得世道动荡，所以叫过来好好调教调教。转而想到当年那一向自诩过高自命不凡的沈煜定是不会在这等他人说教，不闹你个天翻地覆就奇怪了。

　　何辽又道：“你与你家少城主只管安心在此听学论道，别的，不必担心。”

　　莫城如回过神，煞是疑惑，“别的？”

　　没等他问个究竟，何辽转身道：“坛会时辰快到了，莫要迟到。”

　　那话斩钉截铁，步伐也片刻不等，根本容不得莫城如阻拦，好像成心噎他那一问。

　　“唉……？”他满心不解，目送何辽背影渐行渐远。

　　“搞什么这是？我还没说完呢！”他撇撇嘴，憋愤半天，便径自去寻沈沐赴会。

　　兜兜转转良久，紧赶慢赶的踩着时辰来到了坛会。

　　“嚯，可真是够热闹的！怕是天上地下能来的都来了！”莫城如打量着眼前一众道友，不禁惊呼。

　　“休要大惊小怪。”沈沐嘴上说着，手心却冒了汗。

　　他二人哪见过这阵仗，放眼望去，这桌子里站的坐的，过道里来的往的，加起来少说有上百人。行礼的行礼，打坐的打坐，寒暄的寒暄，各个身姿不凡，透着高洁之气。

　　沈沐提了提气，故作镇定，道：“走。”说着带莫城如劈出条路，自顾向里走去。

　　眼见热闹沸腾的会场，渐渐鸦雀无声。二人所到之处方才还比肩继踵的人群逐渐散开，不知不觉将他二人围在圈中。

　　“这魔域的人怎么来了？”

　　人群窃窃私语。

　　“他们还有脸到这？”

　　“义华天尊仁慈，不愿招惹是非恩怨，邀他们来此也是情理之中~”一人回道。

　　“他魔域修邪魔外道，怎可与我等为伍？这正邪向来势不两立，我看早晚免不了恶战！”那人虽是压低声音，却好像故意说给沈沐和莫城如听。

　　一位老者回道：“休要胡说。仙魔大战势必会生灵涂炭。那魔域与凡世临近，虽以召龙峡为界，但此举免不了波及凡世。再者多年前千门山大战仙门元气大伤，如今才恢复二三，天尊万万不会再动干戈。”

　　那人不屑：“就怕魔域并不这么想~”

　　“怎么了？”秦戎匆匆赶来，见沈沐与莫城如被围在中间，连忙上前，拱手与众人客气笑道：“各位仙友还请快快入座，义华天尊马上就到。”

　　众人听罢，眼神不善地打量他二人过后，便也各自散了去。

　　见沈沐与莫城如神色凝重，秦戎甚为有礼，深鞠一躬，道：“还望沈少城主见谅，近年来魔域虽未曾与仙门有何交往，可底下人常有争斗，想必沈少城主也略有耳闻。一来二去双方都不得安生，仙门也是有苦难言，却将这怨气发泄到二位身上。无论如何，方才实属不当之举，我在此先替仙门给二位赔个不是。”说着又施一礼。

　　“仙官不必如此！”沈沐忙伸手将他扶起，“在下并未在意。若真是魔域有谁为祸，定会严惩不贷！还请仙官放心！”

　　秦戎听罢神色稍稍恢复和善，郑重道：“如此便好。”

　　（六十五）

　　何辽脚踏清风迈入昭云台那刻，在场安坐众人整齐划一起身参拜，高呼：“恭迎天尊！”上百人的声音惊得莫城如下巴快掉到地上，也慌忙跟着俯身拱手。

　　从前尽是听闻那高高在上的义华天尊如何如何威武神勇，如何如何气宇不凡。上次一见觉得他有几分姿色是真的，神清骨秀也是真的，倒没成想他却有如此之能，能让那一向食古不化刻板迂腐的仙门众家都甘愿顶礼膜拜。就说这身边站着的两个小仙姑，隔着几丈的距离根本连义华天尊什么模样都看不清，都悄悄用长袖挡着满面桃色，眼中秋波暗涌，难掩爱慕之情。莫城如甚是不屑，与沈沐耳语道：“都说皮相无用，我看它最有用！你看她们，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这话刚说完肚子上就结结实实吃了沈沐一肘，疼得他龇牙咧嘴，叫苦连连。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沈沐低声斥到。

　　“我——！”

　　“今此混元瑶坛设会，存诚召之，广取福生，谨当告下！”秦戎抱拳拱手敬告上苍，庄严肃穆地深鞠一礼，又起身面向众人再鞠一礼：“百家齐聚，心于道合，实乃浮虞山大幸。我等必当广发济度之心，禀心演教，济生度死，广积功德，造福众生！“

　　话音刚落，台下众人齐呼：“我等必当广发济度之心，禀心演教，济生度死，广积功德，造福众生！”

　　一时间，喊声灌顶，振聋发聩。

　　莫城如偷偷瞟着随声附和的沈沐，竟令自己颇为错愕。也不晓得这沈沐是不是中了什么幻术，自打进了浮虞山，整个人言谈举止都跟仙门中人学得有模有样，要是换了这身衣服，找个仙袍套上，那还与魔域有半分关系？这档口，倒显得自己极为格格不入。心头想着，要是口号喊的响亮就能广积功德造福众生，那还用苦修什么？怎么哑巴修不得道？入不了仙门？

　　“吉时已到！呈典！”秦戎再道。

　　突然，一阵鸟鸣由远及近渐入耳畔。只见昭云台上空群鹤盘旋飞舞，伴随闪耀的金辉之间，成千上万的书卷身形在其中若隐若现。

　　“奉天尊之命！开典阁！颂千古！传遗世之德行！受予后人之明光！”秦戎说话间，空中古籍书卷尽数化为颗颗文字在昭云台上空转动。

　　莫城如早已看傻了眼，这术法奇异不说，更是甚为夺目好看。

　　他与身旁沈沐说道：“那小仙官有点能耐，此等术法怕是要耗费不少灵力，你看他，竟毫不费力。”

　　沈沐面上表情尤为复杂，说道：“他即便灵力深厚也无法结印信。想必这术法是出自义华天尊。”

　　莫城如大为好奇：“什么‘印信‘？”

　　沈沐拿眼色示意他看向昭云台上空，

　　“正中央。“

　　莫城如仔细辨别一番，才看见沈沐说的那印信。

　　“别看了，那只是幻化之象，并非真正的印信。“沈沐道。

　　莫城如嬉笑，依旧目不转睛：“不曾见过，甚是好奇~”

　　“仙门天尊位高权重，需德才兼备才有能力统领仙门世家。隐鹤在位时曾立法，每位小仙尊得道后再渡百年劫数，还得由世家认可，方可得封号受印信，这印信就是天尊象征。且印信与天尊同生共体，不得转赠，不得剥离，否则……元神散灭，身归混沌。这千百年间，只他一人通过考验。”沈沐道。

　　莫城如心头一惊：“啊？我以为义华天尊是继承了隐鹤天尊的衣钵才坐上这宝座，原来这么费事。可这东西如此麻烦那要它何用？仙尊不也挺好？”

　　沈沐目光浑浊，道：“可号令天兵，无人能及。”

　　“喔……这么厉害？“莫城如盯着上空幻化的印信喃喃道：“那真正的‘印信‘什么样子？是方是圆？是长是短？”莫城如又问。

　　沈沐摇头，“无人知晓。”

　　莫城如沉思片刻：“你怎么对仙门中事这般了解？”

　　沈沐长吁一口气：“无事时随便翻了几本闲书看到的。”

　　“你哪来那么多我没见过的闲书？”莫城如不解。

　　“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