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兰春》北宅一故人

223、第三卷 第四十八章 追凶（四）

　　第三卷第四十八章追凶（四）

　　莫城如言道：“明秋兄深陷牢狱或不可知，如今朝阳宫内外已经乱成一锅粥。外有豺狼借机进犯，内有虎豹釜底抽薪，困局不破，忧患难解。只是廷尉监与刑部联合查办至今，却无所获。凌统领身兼近卫府要职不得已避嫌，纵有心助各位脱离苦海，但也是寡不敌众，更无从查起，所以将此重任托付于在下，想与各位询问当日细详。”

　　华明秋深吸一口气，盯着莫城如看了一会儿，谨慎地问：“郎君可是程将军府上的莫公子？”

　　莫城如坦言：“是。”

　　华明秋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早闻莫公子美名，从前只当小五他们夸大其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眉目转瞬便严肃下来，说：“之前鞑蒙不战而降，王君已然怀疑他们必有阴谋，所以将人安置在近卫府多加看顾，谁能想到还能发生这样的事。这人一死，鞑蒙势必不会善罢甘休。我等虽困禁于此，但外面情形，我们也多少能猜出大概，料想统领在外面也不好过，我们也只能在这干着急。这些时日廷尉监和刑部连番审问，该说的我们都说了，可是怪就怪在，当夜里确实没有异常，我们也觉得这事匪夷所思。”

　　莫城如问道：“敢问明秋兄，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华明秋答：“过酉时不久，膳房做了吃食，小四送到他房里，我开的门，亲眼看见他那时候还是活着的。”

　　莫城如：“他有说什么吗？”

　　华明秋：“没。我们语言不通，他基本从不开口，他除了能与冯大人说上几句，我们也听不懂。”

　　莫城如：“送饭的时候他可有何异样？”

　　华明秋：“没有，跟平常一样。”

　　莫城如：“送饭的那位小四在里面逗留了多久？”

　　华明秋边想边说：“小四一直都是把吃的放在桌上以后就会走，左右也不过一盏茶的工夫。”

　　莫城如疑惑：“那他吃过以后，碗筷要在房里放一夜？”

　　华明秋解释道：“一般都是他吃完之后自己送到门口，我们就替他收了。只不过他那日患了风寒，我们猜他多半是不舒服所以才没这么做，我们也不好进去打扰，就想着第二天再去收好了。”

　　莫城如想了片刻，又问：“他那晚吃的什么？”

　　华明秋答道：“王君考虑到他可能水土不服，吃不惯中州的食物，所以特意让我们找了一位鞑蒙的厨子照顾他每日餐食。我记得当天晚上他吃的应该是羊腿和馃子。不过我先前已经问过，吃食查验过了，并没有毒。”

　　正说着，门外的狱卒巡视到此往里看了看，二人当即噤了声，没再言语。

　　狱卒说道：“大人说了，明日牢里消杀除晦，所有人统统集中到院子里去。别说我没提醒你们，明个儿都给我放老实点，别弄出什么幺蛾子！”

　　狱卒说完，见没什么异常就离开了。

　　他走后，不远处三人凑到华明秋身旁，低声问：“大哥，常平又想搞什么名堂？”

　　华明秋深思半晌，说:“八年前那场瘟疫闹得人心惶惶，才安稳不久，再听这二字都叫人吓个半死，他们这么谨慎也正常。不过也别掉以轻心，到时候见机行事。”

　　那三人应下，又径自退了回去，守在华明秋和莫城如周围。

　　莫城如继续问道：“俄日勒和克夜里有燃灯的习惯？”

　　“对，每夜如此。”华明秋说。

　　莫城如又问：“那他每日里用的蜡烛都是由谁更换的？”

　　华明秋说：“倒也没有人特意去做，都是他自己换的。”

　　“那你可还记得，你们发现尸体的时候，桌上的饭菜可像是吃过？”

　　“这……”华明秋苦思良久，回头问道：“袁晨，你记不记得？”

　　袁晨惭愧道：“当时情况混乱，我没注意。”

　　“公子问这是……？”华明秋不解。

　　“没什么，”莫城如转而问：“在此之后，可还有人接近或者路过那间房间？”

　　华明秋答：“近卫府的弟兄都住在一处院子里，当初也是怕出什么万一，想着让他跟我们住在一起会安全。要说在那之后路过的人倒是有几个，不过……那都是自家兄弟。”

　　莫城如稍作沉默，问：“所以明秋兄在受审时不曾提及这些？”

　　华明秋咬咬牙，“……对。”

　　莫城如斟酌片刻后，说：“明秋兄有没有想过，会是什么样的人，能在高手如云的近卫府中避开所有耳目悄无声息的杀人？”

　　华明秋没有说话。

　　“或许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此人身手远在于你们之上。可是再厉害的人，又是如何通过那间如密室般的房间呢？除非第二种，那个人，能准确的知详俄日勒和克所处的位置，并且他出现在近卫府，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包括俄日勒和克。”莫城如说。

　　华明秋深知其意，依旧闭口不语。

　　莫城如继续说道：“明秋兄，数日前，王君御驾亲征，已前往南疆。凌统领收到密报，王君重伤，战事危急。他也因为这件事，不惜要冒险劫狱，与尔等同赴南疆相助。无奈之下，我二人商议，由我设计潜入大牢，和他里应外合，一方面他实在心系各位是否安康，另一方面，他还是不能放心把你们交给廷尉监及刑部，让我亲自探个虚实。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不能保证查出真凶就可解鞑蒙进犯这一燃眉之急，但这件事有损我朝阳声誉，恐周边几国视朝阳为暴戾恣睢言而无信之流，到时万一与鞑蒙联合对抗中州，便会生灵涂炭。王君受伤一事，此时还没有宣扬出去，但应也瞒不了多久，如若众大臣知晓，而元凶仍一无所获，那么为安抚鞑蒙，近卫府很可能会成为这件事情的替罪羊。明秋兄，我知尔等兄弟情义非同一般，你也不想看到近卫府上下百余条性命都遭受这无妄之灾吧？而且，你可曾想过，近卫府乃是王君亲兵，这罪名最终，是要谁来担？”

　　华明秋眼底一震，面如纸色，“公子是说——”

　　莫城如阻道：“明秋兄，你我清楚便可。所以与之当日有关的全部人和事，我希望你能尽数告知，不要有所隐瞒。”

　　华明秋欲言又止，继而痛道：“罢罢罢！原是不想他们引火上身，既然事已至此，我告诉公子便是。”

　　“当夜里是我和袁晨看守俄日勒和克，期间我二人一直寸步不离，我们俩相互可以作证。中途有四人出现过附近，第一个是文江——”华明秋说罢朝墙角一人指到，说：“那日他休沐，白天的时候没在府中，晚上回来取了趟东西，他进了院子直接去了西厢房，拿了东西之后过来跟我们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第二个伢叔。他平时住在门房，偶尔会来后院替我们打扫屋子洗衣服之类的，因为那天快天黑的时候突然下起雨，伢叔就特意过来收了院子里晾晒的衣服，不过他当时匆匆忙忙的，也顾不得说话他就回去了。”

　　“第三个是小四。夜里降了温，他怕我和袁晨着凉，所以送了披风过来，我们就闲聊了几句。再然后就是快天亮的时候，小五从外面回来，跟我们呆了一会儿，后来收到传信就进宫了。就是这些。”华明秋说，“没有别人了。”

　　“这些人里谁的武力最高？”莫城如问。

　　“那……应该是小五。”华明秋说。

　　莫城如话锋一转，说：“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好奇。像’小四’、‘小五’、‘小六’他们是怎么排的辈分？莫非他们是亲兄弟？”

　　华明秋答：“公子误会了，他们非是亲兄弟。有一部分人在进近卫府之前，要先在一处地方受教习，通过后才能正式进入近卫府。我们凌统领是王君亲自挑选的，也是第一个受教习的人，第二个就是我。但是我比他虚长几岁，他私下里就叫我‘大哥’。第三个受教习的是护卫长陈明冲，就是排行老三，我们就这样顺着叫下来了。”

　　莫城如说：“所以你们就是按受教习的顺序排的辈分，那这么说，你们几个也更熟络了？”

　　“相比其他近卫府的弟兄，我们几人确实还更熟络一些。”华明秋说。

　　“据你所言，那么受过教习之人，多半是王君甚为看重的贤才，可是小四貌似只在近卫府膳房工作，又是为什么？”莫城如问。

　　华明秋说：“小四他是王君在打仗时候捡回来的。这孩子哪里都挺好，就是有点残疾，脑子不太灵，也不会说话，是个哑的。从前王君安排他跟着小五，后来小五被选中参加教习，他也一并跟着去了，没想到他不但过了，还比小五先一步通过的。只不过因为他残疾，与人沟通不大容易，所以就由着他在近卫府里找些他爱做的做做。”

　　莫城如：“教习的内容是什么？”

　　华明秋：“骑射武艺等等。”

　　莫城如四下看看，问：“那位小兄弟现在在哪？”

　　“您说小四？刚才送出去那位就是。”华明秋说。

　　莫城如怔愣一瞬，“……这下糟了。”

　　他走到到牢房门口，叫道：“来人，我要见刑部王成。”

　　狱卒眉头一皱，“今日太晚了，明天再说。”

　　莫城如说：“我有要事要禀告王大人，此事涉及俄日勒和克一案真凶。不过我记性不大好，明天兴许就忘了也说不准。”

　　狱卒恨得牙根痒痒，暗自盘算了半天，终于还是叫人去刑部通传了。

　　差不多一炷香后，只见一人带着王大人风尘仆仆进了大牢。

　　王成见了莫城如先是错愕，而后道：“是你？”

　　莫城如言道：“王大人，速派人去寻今日从这间牢房送出去的一名染病的囚犯，此人是近卫府膳房小四，与俄日勒和克一案牵涉重大，再晚就来不及了。”

　　王成狐疑，“敢问阁下到底是……？”

　　他话没说完，忽而被抓住手掌，莫名地掌心一凉，手里突然多了个什么东西。

　　王成转手看看，便露出一枚玉扳指。

　　此物不俗，看来还有几分熟悉。他想罢恍然大悟，这不正是当年太上王赠与王君那枚，此物他也只是在当年有幸远远的看了一眼，哪里是寻常人可以碰得。

　　王成抬眼看面前人，暗想这个人既与凌凡一并潜入刑部查验尸体，又有王君贴身信物，索性暂且信他，答道：“我这就去。”

　　“王大人，”莫城如语气略带调笑，说：“既然廖大人要你们协办查案，刑部可不能贪功冒进，以免得不偿失，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王成听得云里雾里，最后微微点了点头，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