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 第二卷（第七十七章 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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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第七十七章尾）
我终日为你担惊受怕，寝食难安，你倒好，睡我的榻，用我的人，这种时候，嘴里还叫着别人的名字……
“你可真行啊。”
岁荒眉峰凝了半晌，抿直唇线，用指节敲了下莫城如的额头，“小白眼狼。”
他窝着邪火拾起双靴逐个套上，像泄愤似的用力踩踏了几下，便就轻手轻脚地回头看了看，见莫城如没什么反应，才缓缓站起身。
“明明心里惧怕得不行，倒是还能睡这么踏实。”他碎碎念，“等你好了我再好好收拾你。”
岁荒出门口，步伐行得疾速，片刻便身形一闪，出现在幽冥大殿。
宽阔的幽冥大殿不见华丽，放眼望一片幽暗而压抑的漆黑色。闪曜暗华的乌玄地面半隐半现，透出着底下犹如烈焰岩浆的液体汹涌澎湃翻滚着，仿佛随时等待将上头的一切化成灰烬。细看来，层层人形黑影卷携在当中，无一不面目狰狞痛苦地挣扎撕扯却无济于事。
而巨大的血色殿门正对面，庄严肃穆的宝座之上的人，面庞上恣肆冷然，居高临下视万物为死物的眼神所迸发的压迫感，让翻滚的岩浆都逊色万分。
在他现身不久，殿前随后便出现一行渡鸟，落地成人，一席黑袍，叩首礼拜高呼：“我主鸿运无边！”
岁荒一脚踩踏在宝座之上，慵懒而笔挺地斜靠着的椅背，垂眸漠然地赏玩着指尖滑弄扶手上的玉雕瑞兽。
他唇齿缓动，吐出一字：说。
殿下一行人各个不曾抬头，伏地答：“奉我主命，已将魔域炼制走尸阴兵之事暗中透露给九重天。”
岁荒余光寒冷似冰，“他们什么打算。”
“暂未有任何举措。”
他面色现少许不耐烦，“小天尊都下落不明了，九重天这缩头乌龟还要当到几时？”
“那我们是否要……？”
他眉间阴蛰，慢条斯理地说：“不急，先静观其变。”
又一人：“禀我主，乌爻已在秋水镇查到了您所寻那妖精的行踪，不过那妖精阴险狡猾，被它逃脱了，乌爻正在全力追查。”
岁荒抬起一边唇角，“论狠毒，无人能及乌爻分毫，但是论心计，他的确有些不足，就当是让他出去历练一番也好，整日在炼狱折磨那些怨灵恶鬼，人都扭曲了。只怕是他一旦得手，那妖精可有的受了。给我盯住他，他叫人家耍得团团转，必定是满腹火气，若他要报复，就让他报复个够，但是千万要把那兔子精活着带回来。”
“属下领命！”一人化身渡鸟旋即消失了。
岁荒说：“告诉屠勿行官，去给我找阴阳集的下落，此事不要声张，小心行事。”
“是！”
“啊，还有——”岁荒正身，“给我准备些红果。”他伸出两手比了个圆，“要这么大的。”
底下人面面相觑，“什、什么？”
岁荒歪歪头，“红果，没见过吗？”
一行人忙应下：“属下这就去办！”
莫城如的花田又插了四十二支玉兰花。
这期间岁荒就好像世间蒸发了一样，一次也没来过。唯有白两，时刻陪伴在他左右，寸步不离。
莫城如的身体渐渐地有所好转，人也精神了不少，已经能下床独自走动了。虽然只是缓慢的行动，也足够莫城如欣喜，但也颇为费解。
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自己竟奇迹般的死灰复燃，分明在不久前他就已经察觉到自身不可逆的衰败濒死之感，如何急转直上的活过来的？他暗自猜测，也许是巫医重新调配的方子当真有用，又或许是岁荒渡与自己的灵气的缘故。
“郎君又比昨日见好了不少呢。”白两喜上眉梢。
莫城如弯唇，“多亏白两君照料。”
“郎君抬举，这可不是我的功劳。”白两钳着长明火装进一块圆形的手炉中，小心地合好放在莫城如怀里，“就是这畏寒之症不见好转，倒比那寻常的凡人还惧冷。巫医说您经脉脆弱，许是从前就有病疾，所以气血不畅，让您有精神的时候就多活动，可以促进气血流动，好的能快些。不过巫医也说，你方初愈，也不要太过劳累，您别太辛苦，稍微动一动就行了。”
莫城如粲然一笑，“听你的。”
他抚摸着怀中温热的手炉，侧首问，“幽冥最近公务很多吗？”
“最近？不忙啊，各堂虽各司其职，但程序都缺一不可。”白两耐心解释：“幽冥阴司有五个管事堂，籍目堂勾好命簿，由屠勿行官收魂魄送到讼言堂评议，然后一部分送去归一堂，一部分送去炼净堂——也就是炼狱，之后就交给机缘堂处置了。最近我得闲，没勾取多少命簿，所以他们便也就没什么可忙的。”
莫城如诧异、“这么说，世间何人的生死全都掌控在白两君的手里？”
白两忙摆摆手，“这可不是。这死生之事瞬息万变，不可主宰。命簿上是自行显示何人身死，籍目堂只做统计，下放给各地的屠勿行官。我所说的勾命簿，是指誊抄下命簿上显示之人。”
莫城如了然：“原来如此。”他转而追问：“那妖魔精怪这些也会显示在命簿之上吗？”
白两答：“命簿只显示凡人，其余的那些我们可无权干涉。幽冥阴司另有一处地方，名唤无间，比炼狱都可怕，这个地方就连我们也不可进入，一向是神君亲力亲为。而且，别说是什么妖魔精怪，仙、神或羽化或神灭，就算只残留一点点散碎的元神最终也要归于无间。”
“那之后呢？要如何处置？”莫城如问。
白两：“这我可就不敢妄言了。”
他近前来狡诈一笑，“郎君跟我打探幽冥公务忙不忙，实际是想问我们神君最近怎么没来吧？”
莫城如一慌，“啊……是。近日不见他，猜想他许是公务繁身。”
“幽冥倒是不忙，不过……”白两冷‘呵’一声，“我们神君倒是挺忙。”
莫城如言道：“我能得好转，多亏了幽冥主，如果有机会，想当面感谢他……”
“谁要感谢我？”岁荒现身，坐在莫城如旁边。
白两和莫城如皆被吓了一跳。
莫城如缓了缓神，拱手道：“幽、冥主。”
岁荒‘嗯’了一声，掌心端着一颗雪绵红果在莫城如鼻子底下慢慢划过。
见莫城如怔在那，岁荒眼底露着星星点点的欢喜，把红果举到他唇边，“尝一下。”
莫城如微微张开口咬去，刚入口就不禁皱了下眉。
岁荒立马捕捉到他的表情，“不好吃？”
莫城如抿了一会儿，迟疑地说：“……有点涩。”
“是么？”岁荒转而把红果塞到自己嘴里，咀嚼片刻，顿时脸一黑。
白两忽觉得整个幽冥府的气压都‘唰’地降低了。
“呃……郎君，这个是我们神君亲手做的。”白两特意着重说了‘亲手’两个字。
莫城如愣了一下，“亲手做的？幽冥主近些日子该不会都在做这红果吧？”
“可不，连我们归一堂的魂魄都被神君逼着试吃了不少呢，搞得那些魂魄还以为自己是入了炼狱了呢！”白两连说带笑着，突然觉得浑身发冷，便见岁荒歪了歪头，满面煞气地盯着自己，他顿时噤声了。
莫城如会意，连忙说：“啊……难怪味道与之前在凡世吃的不一样，确实是……很特别。”
“特别好吃还是特别难吃？”岁荒幽幽地问。
莫城如吃语良晌：“特别……特别。”
岁荒轻哼出一声淡笑，似自嘲又似讥讽，“我看你真是好了不少，都开始拐弯抹角的说话了。”
莫城如苦笑：“也是难为你了。”
还以为他之前只是随口一说，竟没成想他真的去做了这东西。
“哪能为难啊，无非就是我闲的吃饱了撑的给自己找事，旁人嫌又酸又涩，那我就自己吃。”岁荒说着，语气促狭至极。
莫城如：“……”
这阴阳怪气的做作语气，是生气了？因为一颗红果就把幽冥界第一神君气成这样？
看来应该是花了他不少心思。
“可口的。不难吃。幽冥主做的东西，又怎么会难吃。”莫城如说。
“可别，我这个人最易当真，旁人说三两句好听的话，我就心软得走不动道，恨不得掏心掏肺的给人家，倒是连让人卖了一次又一次都还蠢得不懂回头，做梦都念着那人的好。所以你可得三思，千万别轻易夸出口，因为我没有那么硬的命。”
这已经不算阴阳了，莫城如怎么听都觉得他在这指桑骂槐。
莫城如忍不住说：“你这个人，怎么就是不会好好说话？我又怎么得罪你了？莫名其妙又发什么脾气？好吃也不行，不好吃也不行，那你要我怎么说？”
“好不好吃你自己说了算，我又没逼你。”
“那你发什么脾气？”
岁荒努努嘴，“没什么，就是我小时候养过的一匹小白眼狼，前些日子让隔壁小公狼给勾搭走了，我心情不好。”
莫城如疑惑：“幽冥……还养狼？”他侧头意欲问白两。
白两讪讪尬笑，不知怎么答。
岁荒似笑非笑着，露出尖酸刻薄又理直气壮的口吻：“想不到吧？幽冥不仅有活人还有狼呢，还有什么猫啊狗啊鸡啊鸭啊——”
“狼招惹的你，又不是我招惹的你，你对我阴阳怪气的干什么？”
岁荒吃了一憋。看见莫城如脸上的不悦，就哑言不说了。
莫城如觉得他莫名其妙，可心里实际也不愿与他深究，方才话赶话顶了那么几句，说完自己又心虚了。他沉吟片刻，就抬手摸去桌上的茶碗和茶壶，小心翼翼地倒了半杯茶，向岁荒跟前送了送，“这些日子你没来，一直想谢你也没有机会。”
岁荒一饮而尽，火气降得所剩无几，却还带着点幽怨的模样，“倒杯茶就算谢我了？”
莫城如想了想，“承蒙幽冥主在我危难之际挺身而出，恩重于山，不敢忘却。先前答应了幽冥主要应一件事，只要你开口，我定必赴汤蹈火，竭尽全力，履行承诺。”
“啊……”岁荒拖长尾音，起身拎着凳子放在距莫城如很近的位置坐下，压着隐隐的兴奋：“你就不怕我要你做的，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阴谋么？”
莫城如心头一紧。
他一直就对幽冥主执着于他生死一事甚是不解，几次试探下来也没有答案。难不成真被自己猜准了？幽冥主不想他死，是惦记着他的体内的烛龙之力？可是幽冥向来不参与世间争乱，幽冥主又想要他的力量干什么呢？
岁荒眉目里流转着玩味的意思。他最喜见莫城如被戳破了心思露出的慌张模样，那般隐藏在娇乖之下无意间表露出的盘算和心计，就像野性难驯的灵兽在发现周遭情势不利于自己的情况下，压抑着原始的本性，装扮成乖顺的小猫，又被迫在猎人接近时下意识亮出尖锐爪牙的模样。
若是放在旁人的身上，岁荒定要亲手为其扒皮抽筋以示惩戒，但出现在莫城如身上，他就觉得又有趣又讨喜。
他故意追问：“怎么？不是说只要我开口，你必赴汤蹈火，竭尽全力，履行承诺吗？怕了？”
莫城如语气低微：“我也说了，不可违背道义，也不能杀生害命，才答应你的。幽冥主这般人物，定然是不会背信弃义的，是吧。”
“不一定。”岁荒眯着眼眸，神色变得危险又高深莫测，漫不经心地逐字说得干脆，透着不容置喙的强势：“我出了名的独断专横，不留情面。只要我想，不管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得顺我的意。我也不是世上那些豪门正派，讲什么规矩礼法、苍生大义，我——全凭心情。”
莫城如喉咙发紧，忍不住轻咳一声，而后坦然道：“幽冥主，我即便在好转，但修为已毁，便已是肉骨凡胎，任何玄妙医术，也不可能使我恢复如往昔，别说烛龙之力，就是普通的灵力我也没有分毫，而今能苟延残喘就已是莫大的恩赐。今后我只想在凡世做个寻常人，幽冥主的雄心霸业，恐怕我帮上忙。若此违背了你我的约定，忤逆了幽冥主的意愿，那我甘愿任凭幽冥主处置，要杀要剐，无怨无悔。”
莫城如言罢，跪去岁荒脚下。
白两正要拦，岁荒抬手示意他不要插手。
“你只想在凡世做个寻常人？”
“对。”莫城如决绝。
“你想离开？”
“……对。”
“是想去找什么人？”
“……不是。”
岁荒缓缓低下身。
一阵强而有力的气场冷嗖嗖地逼近莫城如。
“那你有什么非走不可的理由？”
莫城如被面前人周身传递来的气息压得心底颤抖，忍着紧张，慢吞吞答：“我从未为自己活过，我想试一试。”
岁荒嗤笑：“你知不知道外面都多少人在找你？沈煜重伤回往魔域之后，派出了诸多人手在察海日夜搜寻你的下落，声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甚至连仙门也在暗中搜捕。你想安于一隅，你猜他们会放过你吗？”
莫城如不安地锁紧眉头。
凭自己现在的状况，想不落到他们手里都难吧。
“我可以放你走。”岁荒眼底变得有些波澜起伏，复杂到连自己也理不清，“前提是，六年后，你才可以离开。这便是我要你允我的事。”
“为何……是六年后？”
“这你就不必问了。我只问你答不答应。你可想好，一旦应下，我就不会给你反悔的机会。”岁荒说。
莫城如斟酌了很久，点了点头，“好。”
作者有话说
第175章 第二卷（第七十七章 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