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兰春》北宅一故人

129、第二卷 （第三十二章 故人重逢)

　　第二卷 （第三十二章故人重逢)

　　“别来无恙啊，莫公子。”那人回身，屋内灯火亮起。

　　“妘笙尊者…”

　　妘笙打量他一番— 一身玄黑长袍子与凌乱的长发衬着那张惨白的脸更显得格外惹人注目，而那张脸上异常突出的倦容凝着万年冰封般悄怆幽邃的神情。他的全身都似笼罩在一股子莫名的阴冷之中，在夜里忽明忽暗的烛光下，活脱像是个厉鬼。妘笙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打趣道：“不过百年未见，你怎成了这幅鬼样子？”

　　莫城如反问：“你为何会在这？”

　　“坐。”妘笙缓缓满了杯茶，往前推了推。

　　莫城如迈步到桌前坐下，静等他回答。

　　妘笙微笑着：“自那日在浮虞山分别之后你我这是头一回再见，虽我同你称不上朋友，但好歹也算熟人，你也不问问我过的如何，哪管寒暄几句，怎的这般冷漠？”

　　见莫城如不语，他又道：

　　“这浮虞山跟魔域被派出来寻你踪迹的百年间从不间断，你倒真是厉害，半点消息都没有，跟我说说，都去哪了？”

　　莫城如淡然的眸子里揉杂着审视：“妘笙尊者才是厉害，这不是也被你找到了么。”

　　“我要说是碰巧，你可信？”

　　“当真？”

　　“当然。”

　　二人相视，眉宇交锋良久，莫城如开口：“那尊者来此处是要干什么？”

　　妘笙正色：“世间五道仙魔人鬼妖，唯一道行踪诡秘，终年避世，生灵皆不可入，你可知？”

　　“幽冥鬼都。”莫城如不解，“何意？”

　　“那你可知，幽冥界在何处？”

　　莫城如想了想：“我只知天界、忘尘界、人界、还有魔域的魔界，幽冥界只是听说过，并不知晓在何处。”

　　妘笙道：“幽冥鬼都的入口，在凡世。近年我一直在找寻。”

　　莫城如狐疑：“你去那里干什么？”

　　“去确认一件事。”妘笙神色一沉：“生灵死后，哪怕只是散碎的魂魄或者元神都会被幽冥界收去，我想去看看。”

　　莫城如猜测道：“为了九娘？”

　　妘笙没作答。

　　“不过尊者如何确认幽冥鬼都的入口在凡世？”

　　“有人告诉我的。”

　　莫城如不解道：“据我所知，虽将幽冥划分五道内，不过那里素来跟其他四道无来往接触，除非是像你所说的，来收取魂魄与元神时。五道里尚能知晓那里一二的人也仅仅屈指可数，更别说入口的所地了。不知是何人告诉尊者的，是否可信？”

　　“何辽。”

　　莫城如脸色一变。

　　“莫公子觉得，此人……可信否？”

　　莫城如嘴唇动了动，惶恐的眼神无处安放，“义华天尊是五道之首，对那里知情自是应当。”

　　妘笙欣然地点点头，转而面露愁闷：“不过本想着问他进入之法，可惜这人也不知去了哪里。莫公子可知他下落？”

　　莫城如怅惘摇头。

　　妘笙冷笑：“堂堂仙门天尊，居然失踪六百余年至今还没找到，真是荒唐。更可笑的是，向来高高在上的九重天对此竟也毫不知情，束手无策，只要个无能小儿代管浮虞山，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莫城如不禁问：“那……浮虞山，也没有义华天尊的消息？”

　　“自是没有。听闻何辽之前有意自请降罪重修，之后便失踪了，所以皆猜测他是来了凡世。按照常理，重修必要经天帝准许，再由仙官编纂八苦经历，再通过天界厄孱墟验明正身后封印记忆、仙身和元神，才能顺利入凡世。但是，既然天界对此不知情，那么他就应该不是以这个方式离开的。不过仙门天尊体内有天界印信，要是以原身下凡世的话，找寻起来应该也不会麻烦，所以看起来，是出了什么岔子了。”

　　莫城如忐忑：“尊者觉得，会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去天界散步的时候听那些仙侍们说起了一件事，约莫也是大概六百多年前，天界厄孱墟……消失了。”

　　“六百多年前？”莫城如一惊，“义华天尊失踪那时？”

　　“似乎是这样。”妘笙接着说：“厄孱墟在上古时期原本是一处奇邪诡异的混沌漩涡，后被一人炼化成了一件法器，以做天界那些人晋升仙阶时下凡世历练的途径亦或者惩处罪仙的地方。而今天界人心惶惶，到处派人打探，不仅找的是何辽，还有跟他一并失踪的厄孱墟。”

　　莫城如思量片刻，“他们一并失踪，绝对不是巧合。他这个人，说出口的事一定会去做，绝对不是随便说说而已。既然他早已有意重修，那么肯定是真的了。莫非他自知自己受过印信，不想以原身下凡世被人找到？那他就只能经过厄孱墟，这样才能保证他的仙身与元神留在那。但是，在此过程中出了差错？”

　　妘笙咂舌：“那可就麻烦了。”

　　“为何？”

　　妘笙唏嘘：“他没有仙官为他编纂的经历，有可能会被厄孱墟困于其中，或者就算顺利通过，他也无处可去，投不了胎啊。”

　　莫城如心头一紧，如此说来，这便是六百多年仍然找不到他的原因？

　　他喃喃道：“不对……”

　　“哪里不对？”

　　“他如果已经想好了要经厄孱墟，就肯定做了准备，否则他接下来重修的计划一定不会成功，他一向谨慎，不会这么莽撞。”莫城如笃定。

　　妘笙似笑非笑：“看来，你的确了解他。”

　　“可是我想不通，他到底为什么要瞒着所有人，非要重修呢……”

　　妘笙道：“当日他在皓云台受戒鞭时说过，你被魔域囚于后山法阵中，他强招圣物挽灵弓救你，引来了天雷。不过你可能并不知，挽灵弓是以众天神之力打造，用以射杀灭除非一般灵物的法器，稍有不慎，恐有毁天灭地之能，所以必要提前上报九重天，并不是他能私自随便使用的，他这是犯了大忌。”

　　莫城如僵住：“所以……致使他走到如今这般地步的……是我？”

　　妘笙淡然一笑：“这，你就得问他了。”

　　莫城如仿佛置身荒芜一般没了方向，亦不知何去何从。

　　妘笙宽慰：“不过你也不必过分担忧自责，他可是天尊，能耐大了，说不定，他就是故意躲起来的罢了。”

　　莫城如眼眶湿润：“他那个天尊身份说出来唬人，好像风风光光的，实际上，处处都受限制，这个也不能做，那个也不能做，旁人做错事，兴许没人在意，他要是做错，哪怕很小一件事，就要比别人多十倍百倍的去偿还，才能对得起他的位子。而且，他这个人恪守死礼，最重法度，既固执又死要面子，为此，即便谁人都没有追责，但想必他仍会觉得他受天雷之刑还不够，还要当众受戒鞭鞭笞以示正法。只是没想到，他竟还要去重修……真是个天底下一等一的傻子……”

　　他哽咽：“他就是故意的，因为他想到了出于他的身份旁人定会阻挠他重修，所以故意要瞒着所有人，去做他认为必须要去做的事，承担他认为必须承担的后果，铁了心孤注一掷……”

　　他心头骤痛，像有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来砸去，让他疼的喘不过气，突然他眼前一黑，摇摇欲坠。

　　妘笙忙去将他扶住，只一瞬间，妘笙顿感全身袭来寒意，让他冷不防汗毛竖立。

　　他低头看去，莫城如胸口隐隐泛着不属于他自己的灵力波动。

　　他忽而怔住，抚手一探，义华剑若隐若现。

　　“以自身做容器养剑？你是要把自己炼化成这剑灵吗？你也疯了！”

　　莫城如奋力稳住心神，声音颤抖：“这是他的佩剑，他唯一留给我的东西……可是我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我怕一眨眼，它也会不见了……我知它会感应到它的主人……所以把它放在我心里……这样我的心每疼一下……都是他活着的证据……我知道他还在，我感觉的到……他离我很近……等我找到他……这个什么破天尊……不当也罢……我要带他……远离这些纷纷扰扰……什么也不管了……做个普通人……”

　　栽倒的一瞬间，伴随着天旋地转的画面里面，昊川跑上前，满面惊惧。

　　妘笙将他靠在肩上，一瞬间突然发现，他长高了许多，早已不似当年。眼前的他，即便是痛，也不会像从前叫苦，只是一声不吭，紧握着拳头，咬牙克制。

　　他的桃花眼里没了荡漾的湖水，只有一潭无悲无喜的死水，浑浊不堪。

　　“你是？”妘笙转头问。

　　昊川无暇同他解释，只顾着紧紧拉着莫城如不放。

　　妘笙道：“劳累所致，无甚大碍，勿要忧心。”

　　闻听，昊川松了口气。

　　“这位小道长，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昊川看着他，摇头否认。

　　“那恐怕是我记错了。”妘笙说着，眼睛还是不住的打量着他。

　　昊川被看的浑身不自在，便出了门找掌柜的寻些热水，打算喂给莫城如喝。

　　妘笙将莫城如扶到床上躺下，很是不安。

　　他暗暗嘀咕：“看来它已经醒了。这么大个烂摊子，说放下就放下，真是给我找麻烦。”他接着操控灵力度入莫城如体内，一点一点的试探着游走到每寸经脉。

　　他突然停下手，怔了片刻，猛然一掌打在莫城如身上，师妾顿然被逼现身。

　　妘笙眸子闪过寒意：“你是谁？”

　　师妾张开双臂，挡在莫城如前，“胆敢动他，我要你的命！”

　　妘笙一愣，骤然嗤笑，“有趣。”

　　他丝毫没理会师妾那要将他碎尸万段的架势，缓缓上前， “不过是一缕依附他人肉身的灵实，口气倒是不小。说，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一只兔子精，你也配问姑奶奶我是谁！”师妾作势开打，身后一只手将她拦下，“师妾，莫造次……”

　　师妾忙回身卧到床边：“公子！你怎么样？”

　　莫城如脸色苍白，嗓音也哑得不成样子，却还故作轻松：“没事，别担心。”

　　妘笙看着二人，露出一抹狡诈的笑容：“亏我这些年还惦记着你，看来你美人在侧，柔情蜜意，过得还挺滋润呢，就是怕有人要伤心喽。”

　　师妾咬牙：“再聒噪个没完，我撕烂你的嘴！”

　　莫城如劝慰：“莫要在意，他素来爱说笑，非是成心。”

　　妘笙追问：“敢问莫公子，尊夫人，何许人也？”

　　“这位是师妾姑娘，是我的朋友。”

　　“师妾？”妘笙深思良久，越发严肃起来：“洪荒羽蛇神女，师妾？”

　　“你这兔子精知道的还不少，就是你姑奶奶我！”

　　“你要唬人也编些靠谱的，真当我会信你一个小姑娘。”

　　话音刚落，师妾飞身出窗外跃至高空，陡然一道扎眼的紫光照亮夜空，片刻显现出一条硕大无比通体紫金鳞片的巨蛇，口中吐着殷红纤细的信子，似欲迫不及待将他蚕食生吞。在它的背后，两片张开着的翅膀，犹如白雪漫天飞舞，扇动着阵阵激烈的风声呼啸而过。

　　莫城如皱了下眉，声音疲惫：“别闹了，师妾。”

　　在妘笙稍显诧异的目光中，师妾又变回方才的模样回到莫城如身旁。

　　她质问道：“信了吗？”

　　妘笙阴阳怪气：“既然是洪荒老祖，却也这般沉不住气，我不过稍稍试探，你便迫不及待要证明给我看，当真是让晚辈刮目相看了。”

　　师妾不屑：“你哪来的自信？姑奶奶只是想舒展舒展筋骨罢了。”

　　“真是有趣。”妘笙看去莫城如， “你不过几两肉，养活这么多东西，难怪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我劝你还是好自为之，否则即便是再厉害的神仙，也救不了你。”

　　听到此处，师妾眸光一下子落寞了， “公子……他说的对，你不能再这样了，不然你真的会没命的。”

　　莫城如勾勾嘴角，释然道：“倘若真如此，我一人性命换你们几位，何乐而不为呢？”

　　“那烛龙呢？”妘笙格外严肃，甚至是带着怒意。

　　莫城如意外：“你居然也知道？”

　　“你且告诉我，你打算拿它怎么办。还有，

　　你何时恢复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