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珂十年》风檐夜雨

2、第一章

　　初见乔轻珂，是开学不久后在实中教学楼前的那座凉亭。
　　她安静地坐在西南一角，身边是浓郁的爬山虎藤叶。曲通幽静，树影婆娑。
　　她乌黑的秀发打着粉色蝴蝶结，偶尔几根恰到好处地散落额前，更显随性。娇嫩的脸吹弹可破，淡眉大眼，翘鼻红唇，惹人陶醉。一袭浅色连衣裙诉尽优雅，白皙修长的腿上血色尽显。脚踝处的水晶链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微风佛过，隐约可听见清脆的响声。高跟凉拖尾处系着的狗尾巴草若隐若现，活脱一朵天然去雕饰的出水芙蓉。
　　蝴蝶在她的书页翩翩起舞，鸟儿在她的头顶久久盘旋，还有我这个满身风尘的凡人，站在她十米开外，静静驻足。
　　“这世上竟有这等超凡脱俗的人！”我在心里感叹着。
　　“夜，还有十分钟上晚自习了，再不把走廊打扫干净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你居然还有雅兴看美女！”一旁的大圣揉着干瘪的肚子埋怨道。
　　“好——为了我最爱的烤肠和烙饼，开工！”
　　我叫苏慕夜，实验中学一年二班倒数第二的差等生，喜欢听歌、唱歌，自认不是学习的料，所以从不认真听课。因在音乐课上以一首《别说我的眼泪你无所谓》技惊四座，被吃瓜群众冠以“歌神”称号。最爱做的事就是跟大圣趴在窗上看美女，看到中意的妹子就吹口哨、抛媚眼。
　　孙大圣，我的同桌兼死党，班里倒数第一，虎背熊腰，体态肥硕，喜欢吃零食、看小说。他嗜睡如命，睡着后雷打不动，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也无动于衷，简直就是树袋熊的人间化身，自然成了令班里人心服口服的“睡神”。
　　他有个让我无法忍受的怪癖：抠脚。每次脚气犯了，不管三七二十一脱了就是一顿虎挠，完全不顾生死边缘徘徊的我。万般无奈，我只得随身带个口罩，以防他突如其来传出的不明毒气。
　　开学那天在男寝301宿舍里第一眼见到孙大圣，就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不知道这是不是传说中的眼缘，有些人就是越看越顺眼。他进门后挑了我左边的上铺，无奈太胖，踮起脚跟放了几次铺盖都没成功，眼看着没有希望，他便一脸颓丧地瘫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原本觉得素不相识，我就没多管闲事。但看到他可怜的模样，我赶紧站起身来，拿着他的铺盖利索地上了床，帮他铺好。
　　“我叫孙大圣，孙悟空的孙，齐天大圣的大圣，谢谢你帮我。”他傻乎乎地笑着，脸上的横肉硬是把眼睛挤成了一条缝，好不滑稽。
　　“不客气，我叫苏慕夜，苏州的苏，羡慕的慕，黑夜的夜。”我望向他的脸，也忍不住笑了。
　　“你的名字跟你本人一样帅气！”他摸头的样子憨态可掬。
　　“你的也是，我猜叔叔阿姨一定是《西游记》的忠实粉丝吧。”
　　“哇，你真聪明，一猜就中。我妈说当年怀了我以后很辛苦，每天只有在看《西游记》的时候，我才能安静下来，不乱踢她的肚子。”他朝我竖起了大拇指。
　　我不禁转过身去，轻轻擦着额头的冷汗，在心底小声嘀咕：这还用猜吗？
　　因为是刚开学，所以进了教室大家都是跟刚刚认识的人坐在一起。孙大圣拉着我坐到了最后一排的角落，美其名曰“扩大内需”。
　　过了一会，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妇女快步走上讲台，看着台下的我们，笑意盈盈。
　　“大家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我叫王娜，由我来担任这一学年大家的语文课。”说完她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她的名字。
　　我们奋力鼓起了掌声，来表达对这位大权在握的领导的尊敬。
　　班主任看着个头不高，今天她穿着一件绿色的短袖、深蓝的裙子以及黑色高跟鞋，虽然身材略显臃肿，但是皮肤却是出奇的好，脸上一颗痘痘也没有，加上说起话来不紧不慢，一看就是知识分子。
　　“现在开始排座位，大家先出去，念到名字的往里走。”
　　十个人进去了，没有我，没有大圣。
　　二十个人进去了，没有我，没有大圣。
　　所有人都进去了，除了我，除了大圣。
　　“你们俩肯定就是苏慕夜跟孙大圣了吧，最后一排那俩座位是你们的，快进去。”班主任朝我们挥手。
　　我跟大圣相视一笑，满脸窃喜：那正是我们刚刚坐着的位置。
　　“原来班里倒数一二都被咱俩包了啊。”大圣一脸得意，似乎这是件很光荣的事情。
　　“怪不得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特别亲切，果真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假装揉着眼睛，装出一副泪流满面的模样。
　　我跟大圣，就这样成了朝夕相伴的好兄弟，彼此狼狈为奸，专做偷鸡摸狗的勾当。
　　物以类聚的我们，因为课上的小动作，被班主任罚去打扫凉亭。
　　就在那里，我遇见了捧着书的她，那个让我怦然心动的女孩子——乔轻珂。
　　我想我会开始想念你
　　可是我刚刚才遇见了你
　　我怀疑这奇遇只是个恶作剧
　　我想我已慢慢喜欢你
　　因为我拥有爱情的勇气
　　我任性投入你给的恶作剧
　　《恶作剧之吻》的插曲在耳边回响，大概，我对她一见钟情了吧。
　　“喂，喂，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吃东西啦。”大圣拿着一包零食在我眼前晃了晃。
　　“这世上能勾走人魂魄的，除了爱情还会有别的吗？”我不屑地看着满嘴小当家碎屑的他。
　　“有啊，吃饭，睡觉，每一样都让我魂牵梦绕。”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胖成这样，真是罪有应得！”
　　“好了好了，快跟我说说，你看上谁了？是不是下午在走廊盯着的那个妹子？”
　　“嗯，可惜，都没来得及多看几眼，都怪你，饿一顿会死啊。”我转过头去，不想看眼前这个坏我美事的家伙。
　　“咳，就这事啊，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我直接帮你查查她是哪个班的不就得了。”大圣拍了拍胸脯，满脸自信。
　　“难道除了‘睡神’，你还有个绰号叫作‘包打听’？”我在一旁挖苦道。
　　“‘包打听’是不敢当啦，但是我有一门自创的功夫，这功夫可绝了，叫做‘投石问路’。”说着大圣先在空中画了一道弧线，再来一招信手拈来，要不是他肥胖的身材，我差点就被蛊惑，相信他就是武术世家的后人了。
　　“我是让你找人，不是让你问路，脑子被驴踢了？闪远点。”我不想听他继续吹牛，索性趴在桌上，幻想着能在梦里见到她。
　　“哎，此食非彼石啊，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我把桌子里的零食散给咱们班这帮小鬼头，就算是那天边的嫦娥，他们都能给你查出来，别说躲在小小实中的她了。”
　　我好气又好笑：“原来你说的投石问路，是投‘食’问路啊。”
　　大圣的绝招果然有效，没过多久，便有同学照着我描述的模样打听到了她。
　　“找到了，找到了！”门外远远传来猴子的捷报。
　　猴子真名叫杨光，是班里有名的吃货（虽说跟大圣相比略逊一筹），奇怪的是大家都只见他吃，却不见他长个，加上原本就尖嘴猴腮，这个绰号自然而然也就传开了。
　　“乔轻珂，乔木的乔，轻盈的轻，左王又可的珂。身高一米六，一年八班数学课代表兼第一名兼班花，妈妈是语文课老师兼班主任。报告完毕，请指示！”话刚说完，猴子便站着笔直的军姿，目不斜视看着前方，气场十足。
　　“得了得了，知道你那点小心思，拿去。”大圣习惯性地拿出了一包辣条，递到猴子手上，他果然深谙贿赂之道，刚开学就能跟班里的同学打成一片。
　　“谢谢歌神、睡神，有事请吩咐，随时待命！”猴子的幸福溢于言表。
　　“还有，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苏慕夜知，你要保守这个秘密，绝对不能外泄知道吗？”大圣做事密不透风，令人叫绝。
　　“明白，我一定不负重托，守口如瓶！”猴子得了好处，表了忠诚，开心地回座位享受战果。
　　“为了一包辣条就把马屁拍的这样响，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人已经找到了，剩下的花言巧语、海誓山盟，可都要靠你自己了，加油，别辜负了兄弟的一片心意！”大圣轻轻拍着我的肩。
　　我掰着手指，在心底默默衡量：论成绩，全班第一的她甩我十座珠穆朗玛；论身高，我也就超她五公分不到；论门第，人家可是书香世家，山沟出身的我自愧不如；论长相，我自认是貌似潘安迷倒万千少女的大帅哥，可是仔细看看，她好像没比我差多少的样子...
　　脸色越来越苍白，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这颗脆弱无助的心此刻正在滴血。
　　“哎呦，战争的号角还没吹响，就开始面露难色想要打退堂鼓了啊。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苏慕夜，就这样在女孩子面前黯然折戟了吗。看来以后别叫小霸王了，叫小王八得了，哈哈哈哈”。大圣在一旁煽风点火。
　　“我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怕’这个字，等着瞧！”拿出镜子，我整了整凌乱的发型，在心里安慰自己：如此风流倜傥、气宇轩昂，必定能温酒斩华雄、挥泪斩马谡！
　　等等，我这是在追人还是砍人，怎么听起来这么恐怖。而且，“挥泪斩马谡”跟“温酒斩华雄”好像是两个完全不搭的故事。
　　也罢，男子汉大丈夫，胸襟宽广，心怀坦荡，喜欢就该大胆地追，哪怕是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