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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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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场戏,可比《青澜》那个小文艺片刺激多了。
眼下的拍摄进度,刚刚到宋飞雁第一次准备对谢长天下手。
而这全剧谢长天的第一次裸镜,就是在宋飞雁的御座上,被捆着手扒了衣服,压抑了太久的宋飞雁像头暴走的猛兽,把谢长天压在御案上亲吻。
难怪席致远不肯自己演。
他和言烬息也不对盘。而剧中,“宋飞雁”全程衣衫整齐,他却要做出很大牺牲。
顾澜估摸着这个给席致远当裸-替的差事,要跟组拍摄好几周。
虽然累加起来分钟数可能不长,但两人激烈的情戏贯穿全剧,是宋飞雁除了挥戈江山以外,呈现他另一面隐秘矛盾情愫的很重要的刻画。
镜头散落在整条主线上,场景非常之多。每到要拍那种桥段,大概都是由替身上。
顾澜没当过裸-替,但他代入自己拍戏的角度去想,如果要完美完成那些部分,需要牺牲到什么地步,表现出怎样的效果。那些画面已在他脑海里连贯地播放了一遍。
他想象画面的能力很强,读剧本时,就能基本还原导演会怎么去拍摄,随着演戏经验不断丰富,他对剧本的画面构想也越来越和导演同步、精确。
而这应该就是他被陆哥叫过来的原因。
如果只有一两场,席致远可能还会考虑敷衍过去。
化妆师终于放过了顾澜的衣襟,提着箱子离开了这边群演区域。
其实顾澜此刻的待遇比那些群演略好一点,陆哥起码给他争取到了一个化妆镜座位,让他不至于在有生以来当演员的辉煌履历中,还要享受一回坐地板等导演喊他的体验。
他从没在如此吵杂的环境中备戏。
一边耳朵是陆经纪人喋喋不休的冷嘲热讽,另一边耳朵则是群演大队在外卖APP上指点江山探讨吃什么。以至于他的思绪一直被打断。
一个士兵打扮的小伙热情跑过来,拿着手机,友好地探近顾澜:“我们要点晚饭了,你吃什么?”
顾澜随即问出了一个很有灵魂的问题:“剧组不是包饭的吗?”
小伙子一愣,用怜悯的目光打量他,尴尬道:“剧组杀青才给领盒饭。”
顾澜:“……”
顾澜真的不知道。
他以为以前一下戏,助理端过来的高颜值盒饭,都是剧组统一配给的。虽然他一般只吃营养餐。但助理总会备好两份,他就一直当另一份是剧组给全体演员和工作人员准备的。
陆浚道:“给他点个蔬菜色拉,不加色拉,他减肥。”
顾澜:“……”
不加色拉,不就是直接吃草嘛!
他这位经纪人是不是太抠门了点?
小伙子又怜悯地打量脸色变阴郁的顾澜:“你都这么瘦了,还减肥啊?”
陆浚歪斜在化妆镜边刷手机,撩眼皮轻蔑地瞥了瞥小伙,顺嘴又说:“他一会要拍裸戏,不能吃太饱。他要跟言大明星拍激情动作戏,嘴里也不能有味道,免得被人家嫌弃,直接把他给换了。”
小伙木楞了半天,反应过来:“哦哦,怪不得,看你跟席致远穿的那身一模一样,造型还弄了那么久,原来你是演他的……替身。”
小伙子也没有歧视的意思,只是对普通人来说,在娱乐圈里做裸-替是个下贱的工作,红不了的才会不惜卖肉。
虽然他们都红不了,但普通群演还是会带着有色眼镜看这种替身,嫌他们脏,又酸他们用这种歪门邪术去抱人家明星导演的大腿。
但顾澜并没有身为一个裸-替的觉悟。
其实他也根本不了解裸-替是种什么性质的演员,闻所未闻。
演员都是成名了,就想用文艺片历练沉淀自己。
而艺术,大众通俗美学欣赏不来。
他们不知道艺术和人类原始本性是相通的,会带给接近它的人不一般的刺激和释放。
他以前接触的高级片,名演员都自己亲身上阵。裸戏并不好演,要演得真实,身体、表情、动作,每一处细节都不能虚假,展现人最原始的本性和欲望,那是很大的挑战,为此,还要做很多戏前准备。
所以他还觉得裸-替可能是个稀有的,高难度职业。
他想了半天,不能由着经纪人折磨他,对小伙礼貌微笑道:“给我点一份鱼子酱海胆和三文鱼,再来两罐红牛,谢谢。”
小伙子:“……”
刷穿APP也找不到你要的这份外卖啊!TAT
陆浚被气得差点劈叉,重重一拍顾澜肩头,瞪眼珠子:“你今天发神经啦?真觉得自己是顾澜上身吗,还学他在片场点鱼子酱海胆吃。”
“我,我还是帮你点蔬菜色拉吧……”小伙子听得也乐疯了,看这两货一个傻一个装,仿佛唱相声跑错了地儿,使劲憋着笑赶紧跑了。
顾澜一刻不得清静,刚接受了晚饭只能吃草,又有个声音由远而近,带着不加掩饰的鄙夷:
“你以为自己要跟言烬息演激情戏了,你就是顾澜了?”
顾澜听着这声音十分耳熟,下意识地又有点抵触。
在他要想起名字之际,陆浚阿谀谄媚地跨前两步,先开了口:“哎哟,席哥,您还没下班啊?”
片场的生态总是泾渭分明。
大咖们休息候场的区域和群演们仿佛隔了条明显的三八线。
群演们这边熙熙攘攘的,有的聊天说笑,有的还现卖起了杂艺。宛如杂耍场似的。
忽然闯入这片腌臜“杂耍场”的男人由于有着过分耀眼的外貌,和这边的气氛格格不入,吓得自娱自乐的群演们不明所以,交头接耳地连忙让开,噤声观望。
这些群演在各路剧组跑流水线,一天能演上十几二十个角色,立刻意识到顾澜要被大咖修理了。
顾澜感觉身周空气顿然舒畅了不少,心里十分感激,抬眼看了看,无动于衷地又眨了下眼睫。
他现在就像汪洋中的孤岛,周围的人影都远离了他,显得他兀自□□地坐在空旷的角落里,特别扎眼。
他刚搞好妆造,披了件“谢长天”标志性的茜红流云罩袍,薄薄的袍摆涟漪一样层层叠叠垂落在地,遮住他只穿了拖鞋的雪白修长双腿,胸前大片春光暴露出来,在腰下勉强衣襟交叠挡住重要部位。
他脸上上了点淡妆,化妆师为了让他看起来更接近席致远的五官,只给他修了轮廓。
本来他这张脸是很媚态弱气的,可不知是他的神态坐姿有点悠然,还是他被干扰的神色中掺杂着某种说不清的通透冷淡、敛纳温情的意味。
看上去明明很单薄,却又并不柔弱可欺。
影棚为了照顾几位主演的厚重古装,温度调低了,他穿这么少应该是很冷的,可他神态闲适自若,一点也没有表现出半分瑟缩局促的模样。
第一眼的印象让特地走过来的男人不禁顿了下脚步。
然后男人感到很荒谬。自己怎么会产生这种错觉?
他朝顾澜有目的似的迈出大步,嘴角带了一点否定自己想法的无稽冷笑。
顾澜认出这就是他要替演裸戏的那位本尊。
——席致远。
由于今天剩下的那段戏不用席致远拍,他其实已经下班收工了。全身的妆造早已卸下,穿了件浅咖色的格子大衣,暗蓝衬衫和黑西裤显得身材极为优越。
他碰巧听到给他当裸-替的人的名字,心里作祟之下,便跑过来,想看一眼等会跟言烬息要激情纠缠,可能还夹带私心想抱上言烬息大腿的裸-替是个什么货色,长得怎么样。
他们心里都有数,在这行中敢当裸-替,不过就是想侥幸和名气大的演员擦枪走火,回头也许就真睡到人家床上了。
虽然言烬息从来没有过那种绯闻,传言都说他是个自控力极强的人,和女演员拍吻戏都是尽量要求借位,不能借位,也只做到轻轻碰个唇,绝不伸舌头。他是个直接走了小众高端艺术片的演员,很少演商业剧。
还有句笑话,说即便是顾澜脱光了站他面前,他也面不改色。
可这次贺导要求的戏,尺度实在太大,光是看剧本,就让人脸红耳臊。
席致远其实有种幸灾乐祸看戏的心态。
他倒想看看,拍这种戏,言烬息还能不能保持他那副百毒不侵的模样。
裸-替也是看人的,有的为了达到目的,拍戏中会故意很卖力,引得对戏的那方把持不住,事后再顺理成章勒索一票。
娱乐圈本来就乱,干裸-替的圈子更乱,有些直接就是从夜店过来兼职的。
——他要是知道顾澜是怎么正视这个身份的,大概能把它当做顾澜的黑历史笑一年。
席致远听到自己的这个裸-替把自己当顾澜,心里就放心了。
这么狂妄的替身,等会不就有言烬息好戏看了?
可是又有点气。
他停了一下,又继续走到顾澜跟前。
从他这个本尊站到替身面前居高临下来示威的姿态来看,就相当内涵了。
很具有侮辱的意味。
别人都觉得这个替身恐怕要在众目之下受一番羞辱。
席致远果然满嘴带刺道:“你经纪人也很卖力啊,能干掉那么多竞争者,给你争取到这个机会。”
顾澜闻言看了一眼刚刚还想奉承人家的陆浚。
只见陆浚的脸色直接保持傻笑僵在了那里。
“也不看看你这个长相,这个身材,这一身庸俗的娘炮媚气,怪不得只能干这个。给人当裸-替,跟男人拍激情戏,让你有什么可得意的?怎么有脸敢跟顾澜比?”
顾澜:“……”
的确是顾澜此刻的状态,太不像个红不了,只能当裸-替给别人占便宜的小糊逼。
还是那种上赶着给男人睡的。
顾澜可以读到属于“顾楚”的少量模糊记忆。
顾楚大学毕业后,就进了娱乐圈。他绞尽脑汁想在娱乐圈混出名堂,可惜他只有张脸,演技和其他艺能没有一样能拿出来。他又天真单纯地信了经纪人的建议,为了能让导演对他留下印象,他接了第一部替身戏,就是跟男人演床戏。
一开始他当然觉得被羞辱了,可是白纸黑字合同都签了,半途退出就要赔违约金。
他经纪人也劝他,入这行想往上走,就要敢牺牲,以后拍了大导的片,照样要露给全国人民看,露得越多越红,那时就叫艺术,现在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他只能咬牙演了。
有一就有二,于是找他跟男人拍床戏的剧接二连三来,每次都是古装片里的男妾、面首之类,他演这个也越来越熟手,除此以外,他什么活都接不到。
如此他在这个圈子里也渐渐有了点小名气。
他也逐渐觉得被男明星摸两下没什么,现在不都流行男男暧昧嘛。
但有时候也有特别过分的。不久前顾楚接的上一部戏,就被对方在拍摄过程中真的猥亵了。有些演员还会在拍的时候注意保持距离,尽量靠假动作营造镜头效果,可那次他是真被摸了个遍,对方还忍不住出来了。虽然不是在里面,大家也都对这种事习以为常,但他还是觉得恶心。
对方还把他的裸背照片发到微博上,说了些揶揄的段子,甚至还在半夜打电话给他,想约他打炮。
顾楚当即就把对方拉黑了。
那人缠了顾楚好几天,还在片场厕所隔间堵他要强上,被顾楚甩了个耳光逃脱之后,对方后来就把先前发的那条微博删了,改了新的一条,明里暗里反咬他做裸-替不守职业操守,在片场想跟男明星来真的。
有名气就了不起啊!
于是最近这阵子他都把自己关在家里,日夜灌酒,喝得醉生梦死。
顾楚还是不甘心,总期望着这只是个过度阶段,总有一天他能被导演看中,演上正式的角色。
的确是太天真。
长此下去,他只会在这个泥潭里越陷越深。
也许他运气好点,能碰上个导演给他一角半角,要是运气差,等再过几年,年纪大了,就只能黯淡收场。
不过现在也不好说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了。
因为顾澜接管了这个身体。
顾澜心里想,虽然这个容貌、身材不好比原来的,但顾楚走弯路只是因为被不良经纪人骗了,自己又不得法门。
顾澜在面对别人的调侃时,通常只会笑笑,不喜欢多费口舌辩解什么。只是见席致远特地过来,对着他这张“娘炮媚气”的脸自己送过来受气,觉得怪好笑的,忍不住笑了一声:“你说的对,我配不上言烬息,那我不演了,你自己演?”
席致远懵了懵,以为自己听错了。
然后更气了。
“你一个裸-替,嚣张什么?”他心中一股无名怨火暗暗涌上来,嘴上更不饶人地嗤笑,“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能和言烬息拍激情戏,就仿佛成了顾澜,或以为自己可以做顾澜?”
言烬息原本要和顾澜拍同志电影,他们俩都将在那部片中献出荧幕首次同性裸戏,当时掀起的轰动不小。
可惜没拍成。
这个机会现在留到了《宫墙花》中。席致远不想被拿来跟顾澜比较,即便如此,他出演男二,还是引来了许多非议。
别人越不看好他,他就越想演。他想,当年他要跟顾澜搭戏,怕输,现在的他和当年不同了,而且换成了言烬息,他还能被比下去?
谁料想,他的裸-替竟自比顾澜。那岂不是等于,一个替身要爬到他头上去!
席致远越想越来气,盯着“顾楚”那张脸,越看越觉得俗气。可他又莫名地感觉,这个替身的神态举止,好像真的是在模仿顾澜。
“我想起你来了,”他勉强压着火,忍不住更尖刻地嘲讽,“你就是那个在片场跟人家男演员拍出感觉来了,把人家堵厕所隔间求人家上你,被拒绝后还恼羞成怒的那个?”
陆浚终于听不下去了,开口喝道:“喂,大家都是演员,只是拍戏,你干嘛说话那么难听?”
席致远心高气傲,哪里把这个三流小经纪人放眼里,只盯着顾澜道:“不要脸。”
他极尽最难听的词,不留情面道:“你真以为能靠干这个上位走红?别想太多了。像你这种求着男人上你的下三滥裸-替,你和言烬息拍得再激情,你也不是顾澜,对言烬息而言,那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席致远声音尖锐刺耳,周围很多人都听到了他羞辱自己替身的话。
陆浚担心影响不好,慌忙无措下,拿手机对着席致远威胁:“你,你再说,我录音了!”
局面变得尴尬而诡异。
无数人盯着席致远欺负一个替身,可也没人觉得那个替身无辜。
谁知“那个替身”还有更嚣张的在后头。
顾澜仿佛丝毫没有被那些话伤害到,他抬手挡掉陆浚的手机,示意他没必要那么做。
然后心平气和地笑了一下,起身正面对着席致远。
他一手稍稍揽着衣襟遮挡,这么站着,模样真是从骨子里透出无限风情,大胆、狂傲,又矜持。那风情好似从他眼梢逸出来,潋滟含情,浑然天成一般。
他说:“难道不是因为你自己不想演,才让我来的吗?”
席致远官方给的身高是一八三,此刻的顾澜只比他略矮了一点点,可看起来顾澜的气场完全压过了对方,从容又委婉。
他语气温温吞吞的,一点都不尖刻,甚至还有点粘腻的温柔。可反讽的意味却十足,又说:“你故意讽刺我,是哪里不平衡吗?要是我被气跑了,你自己跟言烬息演激情戏去?”
席致远额上青筋微微跳了下:“……”
这、这替身太嚣张了!!
片场另一边,言烬息也正在为下一场即将要拍的情戏修改造型。
剧组做造型的组长把他高束的发冠放下来披在肩上,而他趁着这时候,再反复确认剧本中的细节。
他的助理听到席致远那边弄出的动静,开玩笑地跟他打岔:“席致远的那个裸-替好像很不得了,你一会别被他吃豆腐。”
言烬息眼皮都没抬,淡然道:“都要拍了,还顾虑什么,我能吃什么亏。”
说罢,他又不怀好意地笑了下:“他想当顾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