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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2) ...

  •   阮水青是最后一个到的,她一走进律师事务所的会客室就看到了聂涛颇为不满的视线,聂大小姐冷冷地从鼻子里哼一声,别开脸,充分表达出她对阮水青的不屑和鄙夷。
      大明星梁以真也到了,她从生子后就推掉了所有的演艺工作,全心全意带孩子,也全心全意争财产,在几方已经确认的协议中,她得到的部分并不比阮水青这个合法妻子少。
      郭安琪和聂涛坐在一起,她只是聂若林生前的特别助理,没有继承遗产的资格,不过可能在私下里聂涛给过她某种承诺,所以在遗产争夺过程中郭特助始终坚定地站在聂大小姐身边,出谋划策忠心耿耿。
      五十五岁的聂若林还有一个年纪小了他将近二十岁的弟弟聂若朗,宁城博物院的副院长兼宁城大学历史学院考古文物系教授。学历史的人可能都比较超脱,从一开始,聂若朗就和阮水青一样持退让的态度,他算是整个聂家对阮水青态度最好的一个人。
      小娇妻,女明星未婚生的儿子,前妻生的女儿,弟弟。
      以上就是四方继承人。
      苏诚律师是个五十多岁和和气气的老先生,他和女儿苏静妤正站在窗边不知在谈些什么,见阮水青到了,便笑呵呵地迎过来,寒暄几句,正式开始今天晚上碰头会的议程——一件所有聂家人的隐痛和因为这件隐痛给遗产分配带来的麻烦。
      聂若林的发妻给他生了两个孩子,儿子聂山和女儿聂涛,一子一女凑成了一个好字。聂山聪明能干学习成绩优异,曾经是聂若林的骄傲。
      只是很不幸地,因为聂若林的风流性格和因此对妻子的伤害,多年来聂山对这个父亲一向十分敌视,十年前母亲的葬礼之后他更不知为什么愤然离家出走,十年来没有露过一次面,虽然百般寻找,但始终音讯全无。
      一年前聂若林去世后,聂山就成了一个很棘手的问题,因为从法律上来说他只是失踪人口,他依然拥有遗产继承权。但是人又找不到,甚至连生死都未知。
      曾经因为这个,聂涛和梁以真之间进行过相当激烈的明争暗斗,最后还是郭特助棋高一招,她在两个女人之间斡旋良久,最终让梁以真同意了她提出的解决方案。
      法律规定,失踪四年以上的人口可以向法院申请确认死亡,法院接到申请书后有一年的公示期,公示期满便可以依法认定该失踪人口已死亡。
      苏诚律师受聂涛的委托,在聂若林死后不久向法律提交了死亡确认申请,现在一年公示期即将届满,再过两天,也就是遗产分配协议签订的前一天,她们就会收到法院判定聂山已经死亡的判决书。
      苏诚说完这些,颇有深意地看向了低着头的聂涛。这兄妹俩感情非常好,以往再怎么音讯全无,始终都能有个盼头,现在一旦真的收到了法院的判决,这十年的期盼也就彻底破灭了,她失去了父母,也失去了哥哥,虽然得到了大笔遗产,但毕竟再没有了一个至亲。
      阮水青也垂着头,让人看不到她脸上的任何表情。会客室里一片寂静,只有聂涛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啜泣声。聂若朗站起来走到侄女身边,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
      大家都没有聊天的心情,苏诚律师说完了这些以后,很快聂涛就第一个站起来告辞,所有人跟着她陆陆续续离开事务所。
      聂若朗转过身,对着跟在他身后不远的阮水青说道:“鞋怎么坏了?”
      阮水青垂头看看脚上那双高跟鞋,一边的苏静妤也低下头笑道:“我那里有双凉鞋,要不要穿着先凑和一下?”
      阮水青感激地笑笑:“那就谢谢你了!”
      聂若林和苏诚是多年老友,两家人走得很近,苏静妤和聂山聂涛都很熟悉,现在和阮水青也成了挺亲近的朋友,她点点头:“正好,聂先生留给你的房子,我让美国那边朋友拍的视频和照片也发过来了,要不要先看看?”
      “当然当然,现在就能看到吗?”阮水青一听来了兴致,苏静妤微笑地挽住她的胳臂,跟聂若朗道别后,和她一起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能啊,回头转给你,让天蓝也看看。”
      阮水青分到的两套公寓都在纽约,那还是在聂若林前妻活着的时候买的,前任聂夫人的表妹嫁给了哥伦比亚大学的一位经济学教授,她一心想让儿子和女儿去哥大留学,所以早早就置办下这两套公寓,只可惜两套公寓从买到的那一天起就一直空置到现在。
      苏静妤的朋友仔仔细细地拍下了这两套相邻的公寓,边边角角都不放过,最后还站在阳台上拍了一个高楼林立的景色。阮水青越看越喜欢,紧紧盯着屏幕舍不得移开视线。
      苏静妤在一边打量着阮水青美丽的侧脸和笑起来的时候更显温婉的唇角,心里无声地叹息着,这个女孩子就是有一种让人忍不住想要喜欢她的感觉。苏静妤到现在还深深记得在聂若林的葬礼上,一身黑衣的阮水青哀伤的模样,让多少人看了都忍不住心酸。
      苏静妤想着,犹豫着,突然说了一句让阮水青有些诧异的话:“聂夫人,下个星期三签协议,今天是星期六,还有四天时间,在没有正式签字之前,这两套公寓的主人究竟会是谁,现在还没人说得清。”
      阮水青愣了愣,很快明白过来,她脸上有些变色:“苏小姐,你是说……”
      苏静妤看着她的眼睛:“我只是站在法律的角度上公正地阐述一下事实而已,其他的,我什么都没说。”
      阮水青不是个笨人,就算她曾经懵懂过,一年来筋疲力尽的遗产争夺已经锻炼出了她的警惕性,只是她已经做了能做的最大让步,还有谁会想要做些对她不利的事么?阮水青眨眨眼睛,欲言又止,她知道,苏静妤能对她说出这样一句话就已经算是仁致义尽了,追问再多只会让大家都为难。电脑屏幕上还在展示着公寓精心的设计和舒适的阳光,阮水青笑了笑,点点头:“谢谢你,苏小姐。”
      阮水青道谢后告辞,站在电梯里对苏静妤微笑挥手,在门完全合紧后笑意一瞬间消失。
      她自认没有聂涛和梁以真那样聪明的头脑,也没有一个郭特助在身边当军师,她想不出这两个女人会怎么对付她,干脆就以不变应万变吧,再怎么样她也是聂若林的妻子,总会有一份遗产会分给她的吧,她不奢望太多,只要足够给天蓝支付医药费就够了。
      电梯快速下行,听见叮的一声响时阮水青看了看屏幕,显示的楼层正是刚才那位拐杖先生到的二十层。她站得直了一些,连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打开的电梯门外,又为什么会在看清了进来的人不是他以后竟然有一些失望。
      阮水青抿抿嘴唇,看着轿厢上镜子里的自己,努力弯起嘴角微笑。快了,就快结束了,只要过了下周三,所有噩梦,就都要醒来了!
      噩梦之所以被称之为噩梦,也许就是因为它不象想象中那么容易摆脱。
      星期一上午,聂家遗产纠纷案各方即将签署协议的消息传了出去,大大小小媒体的兴奋点又上升到了新高度,经过一年时间总算能稍微消停一点的几位遗产继承人重新又被记者们的长枪短炮追踪着,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被大众关注,所有人都想知道,那么多钱,到底谁能分多少。
      阮水青带着已经办好出院手续的弟弟天蓝回到了宁城东郊的聂家大宅。
      这里现在也不宁静,记者的车就停在大门外,谁知道此刻是不是有一个长焦镜头正瞄准着大宅的某一扇窗,等着拍到一些具有爆炸性的镜头。所以朝向大门的东面窗户都拉上了窗帘,阮水青在卧室里,一边和天蓝聊天一边收拾行李。
      阮天蓝一生下来就先天性的髋关节脱位,三岁之前经过一系列复位治疗,但是很不幸股骨头坏死,现在已经八岁的小天蓝走起路来象一只蹒跚的小鸭子,他现在年纪小,最少要等过了二十岁才能去做全髋关节置换手术。
      美国公寓的视频天蓝看了很多遍,但还是看得津津有味,他坐在轮椅里,低头看着膝上放着的笔记本,兴致盎然地说道:“姐,你答应的,我的房间里要买好多变形金刚。”
      阮水青失笑:“你就忘不了变形金刚。行,答应你,你要买多少都可以,晚上就搂着变形金刚睡觉吧。”
      天蓝笑笑,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抬起左手,拉高衣袖让姐姐看他戴着的一只手表:“这是晓阳哥送给我的。”
      阮水青看过去,那是一只大黄蜂手表,做工十分精致,一看就知道不是便宜货。眼下身为聂夫人的阮水青骨子里还是一年前那个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小护士,她走过去托着天蓝的手腕端详着手表,眉头皱了皱:“晓阳也真是,怎么买这么贵的东西。”
      天蓝把手抽回去,有点忐忑也有点期待地抬眸看着姐姐:“姐,这个表……不用还给晓阳哥的吧……”
      阮水青心里一软,揉揉弟弟的头,笑着捏了捏他的耳朵:“不用,你留着吧,下次再收别人的东西不许这么迟才告诉我,听见没有!”说是这么说,过了一会儿,阮水青还是避着天蓝去书房给罗晓阳打了个电话,罗大医师可能在忙,手机响了一会儿没人接听,于是微信发过去,字斟句酌,简单地道了个谢。
      手机还没放下,铃声就响了,打电话来的正是罗晓阳,阮水青听着手机里他气喘吁吁的喘气声,笑着说道:“干嘛呀,刚跑步去啦?”
      罗晓阳呵呵地笑了:“没有,在查房,看见手机震动赶紧就跑到外头来接。有事吗?是不是天蓝哪里不舒服?”
      “不是不是,别担心。”阮水青微笑,“他好得很呢,刚还向我显摆你送他的手表。我说老罗,好好地你干嘛送他那么贵的东西,实在是……”
      罗晓阳夸张地叹一大口气打断她:“你还能不能再没出息一点儿?你现在拔根汗毛比我的腰都粗,那么一块表至于让你专门还打个电话来吗?”
      阮水青捂住嘴乐:“你的腰才粗!我这不是勤俭节约劳动人民传统美德嘛!”
      两个人胡吹了几句,罗晓阳那里还要工作,道别后挂断电话。阮水青的心情比早晨起来的时候还要好,她伸了个懒腰站起来,留恋地看着周围书橱里满满当当的书,再过几天她就要去美国了,这些书算是她最舍不得的东西之一,整栋聂家大宅里,这间聂若林的书房也是她最爱的地方。
      手机又响了,阮水青看着屏幕上跳动的‘苏静妤’三个字,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思忖了一会儿之后才把电话接通,小心地喂了一声。那天在律师事务所里苏静妤说的话她还没忘,难道是出什么事了?聂涛和梁以真真的做出了什么不择手段的事?
      苏静妤的声音听起来很紧张,她急促地说道:“聂夫人,现在能不能请你来事务所一趟?有件紧急的事,必须立刻告诉你们。”
      “我们?”阮水青一肚子疑问,但是苏静妤匆匆忙忙挂断电话,只是再次强调一定要立刻赶去律师事务所。阮水青拿着手机在屋子里愣了半天,急急忙忙回到屋里嘱咐了天蓝几句,又交待了家里的几个保姆,换上衣服开车前往苏诚律师事务所。
      这次她又是最后一个到的。聂家大宅在郊区,进城的路有点堵,而聂涛和梁明星都住在市中心的豪华公寓里,距离事务所很近。
      聂涛一如既往满脸不屑与不满地看着阮水青,扬声冷冷地说道:“为什么总有些人习惯于浪费别人的时间,阮小姐,你知不知道我们这么多人等了你多久?”
      苏静妤赶紧来打圆场:“这个也不能怪聂夫人,是我通知的迟,她从东郊过来是得花费一些时间。”
      梁以真化着极精致的妆容,穿着阮水青叫不上牌子的名牌衣服坐在沙发里,低头打量自己刚做的指甲,象是没听见聂涛刚才说的话。
      聂若朗也亲自赶来了事务所,他的身份到底不一样,一声低咳就让聂涛闭起了嘴巴。聂若朗神情镇定地环视了屋里所有的人一眼,最后把视线转向从一开始就沉默着的苏诚:“苏律师,人都到齐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们到底出什么事了吧。”
      苏诚是个长相很儒雅的男人,两鬓的斑白不仅没有让他看起来显老,反而更给他增添了几分稳重可信知识渊博的气质。他有些不同寻常地皱着眉,在沙发里坐得笔直,听见聂若朗的话以后,他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今天请诸位过来,确实是有件很突然、并且本所及本人无法处理的意外事件发生。今天早晨,我接到了法院的电话,关于聂山的死亡确认申请,被驳回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哑然失声,聂涛看看坐在身边的郭安琪,不解地问道:“为什么驳回?我们不都是严格按照规定程序处理的吗?”
      苏诚点点头:“确实是严格按照规定程序处理的,只是……今天一大早,有人去法院提交了证据,要求驳回我们的死亡确认申请。”
      聂若朗皱皱眉:“谁?”
      苏诚很奇怪地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说出了两个字:“聂山。”
      聂涛一下子从沙发里跳了起来:“谁?你说谁?”
      苏诚直视着震惊得脸色发白的聂涛,一字一字清楚地说道:“聂山,你的哥哥。他没死,他还活着!失踪了十年以后,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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