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上的舞者》也青

4、第四章 平窟

　　沿途行至报摊，沈青停下拿起一份，香手顺着合页的夹缝处苦苦寻觅。在最不起眼的地方她停下搜索的动作，往上提起高出一度。她杏眼圆睁，俏脸微微上扬顿时喜上眉梢，开始从头到尾放声朗读数遍，然后轻轻放下，推着轮椅一路小走。
　　平窟很简陋，上面的墙体日久年修，一层层跟着掉皮，院里脏兮兮一片。沈青踏进门槛儿，众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据房东太太讲：“他们大多数都以打散工为生，说是要动迁，省里没有正式下达过文件，不知何年何月？”她仰望苍天,不敢有太大的奢望，暂时过着似人非人的生活。
　　房东太太将她领到一间很暗很暗的相房里：“这里比较安静利于你养伤，就是临街远点买东西不太方便，我想这并不是主要的，你可以请他们帮着你往回带，他们就像一家人好得不得了，要不我有在多的房子我也不会轮到他们，你说是不是？”
　　沈青点点头，开始环顾四下：“你说的就是这呀！整个房间阴气太重，我能受得了吗？”
　　她不敢相信地上下打量着：“你是残疾人吧！是后天造成的吗？”说到痛处，沈青吱吱唔唔，满脸惆怅，一红一白，泪水禁不住在眼圈打转。
　　她没有注意到她表情的愕然，继续着：“上一次我这就刚住过一个残疾人，女人是从小患有小儿麻痹落下的病根，她可是先天的。他们是一对夫妻，好像是没有孩子，丈夫虽然奇貌不扬，可是心里一直都装着这个妻子，看着他们成双入对的，真是福呀！”她停顿一下，继续着：“你别看我现在是人老珠黄，可我眼不瞎耳不聋，看事情看得明白。”语毕，她抿起嘴轻笑两声，心中波涟泛起：“你是怎么了？我有说错话吗？在这装出一副苦瓜像。”
　　沈青垂下眼睑偷偷地瞄眼，推着轮椅绕过周遭：“这里比我想像的还要糟糕，到处是零乱不勘的，多久没人住了，有股霉惺味，墙面也够黑的看不到采光。”她极力不满，再次挑着毛病，背向墙，用手蹭了两下墙皮，这时的墙皮跟着她的动作往下掉。
　　“这房子虽然旧，但也很抢手，现在好的房子难求，物以稀为贵，你要懂得珍惜，你没看见外面那些人家都住在这吗？我们不去住楼，我才不舍得转让呢！”她指向门口张望着。
　　随着她手指的方向，沈青望过去：“你知道我自理不便还给我安排在这里，我要是真的有钱还用说啥？希望你能给我另安排个好的空间让我安心养病。”她说到一半，顿挫一声：“这里哪是人住的地方。”
　　“你说这些我都能理解，你一个人住要那么大空间做甚？出门在外将就一点儿吧！谁都不容易。”她捂住下巴，干咳两声，话锋一转：“你的丈夫就那么放心你一个人来看房吗？有他的照顾你还担心什么？”
　　沈青双眸紧闭，无声地留下两行热泪：“他——，你是说他吗？他已经——，已经走了。”
　　房东太太半晌无语，蹲在她的面前，拱手作揖：“哦我不知道，对不起，我多嘴不应该问你那么多，你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这我了解。都怪我这么婆妈，又提到你的伤心事了。别这么总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像我这样笑笑看。”语毕，她先虔诚地笑笑。
　　沈青垂下头颅，两颚微微上扬：“这样对吗？是这样的吗？”
　　“好，孩子你做得很好，就是这样的，现在多美呀！年轻就是好。”语毕，她放下手腕，冲着她连连点头。

　　沈青抬起头颅，循目四下：“这里租金是多少？便不便宜。”
　　房东太太扶着扶手站起，低下头颅半晌无语，在她的面前伸出了三个手指头。
　　“你是说这里还需三百吗？你看我现在这样，浑身上下根本拿不出你这个数。咱娘俩商量商量行吗？我先垫付二百，其他的回过头来我再给你凑齐，其实就这二百我还得省出牙缝现凑的，你不嫌弃你就拿走吧！”她从腰包里掏出递过去，一直低着头颅不敢正眼窥视，目光显得很呆滞。
　　房东太太没有去接，仰起头，双眸紧闭,踱着方步：“这房子不算贵，适合你们平民居住，我不这样做我也是没有办法，我住的那个楼房是我儿子贷款买的，我们一家都要挤在那。儿子每天按点上下班，他要养活他们一家。我没有劳保，哪还有多余的钱来养我。平时就靠我卖点儿小菜周转，这年头有钱的好活，没钱的也难呀！你知道钱有多难赚吗？我是不得以才将祖上留下的老房子租出去。”她面目死板，长叹一声，慢慢地睁开双眼。
　　沈青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管得了那么多，她思量三番，楚楚动人地望着：“不不不是的，我知道你有难处，我不是非要欠下你的房租不给你，我想让你容个空，得让我缓缓，这钱你到底收不收？我的胳膊都举酸了。”她的手臂一直在半空中悬挂着，香手不勘忍受地发起抖来。
　　大约一刻半的工夫，房东太太这才不情愿地接下放进兜里，走到了门口停下，还不忘回头望望：“孩子仅此一次我先收下，这么多房客当中你是破格的一个，以后再也不要跟我计较得失，我以往租房子都是这样的，不是只有你这一次。你要是在外面租那就是天价。过了这个时候等外面一拆迁的涌进来房价还得涨，不是我说，你想租这么便宜的恐怕难上加难。”
　　沈青抬起头，痴痴地望着：“那一半租金容我个空，我会想办法的，你看怎么样？
　　“孩子，我看你可怜才收下的，你不要想到别处去。真有你的，你没钱也敢来租，简直是个疯子。”房东太太面露窘色，迟疑地盯着：“你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如果你真的有办法就不会强委曲求全，硬要跟我讨价还价的了。”
　　沈青涨红了脸，快推几步抓起她的双臂，苦苦地哀求：“行行好吧！我会想办法的，不会托你太久的，再说就差一小点了，你不会跟我计较的对吗？”她双眸垂下，双眉紧锁，一身踌躇满胀。
　　房东太太无奈，长嘘唏一声：“嗨！你也是苦命人，我就不为难你了。今天算我认栽，怎么会遇上你这种人。”
　　“谢谢房东太太，你真是个大好人，我会按时补上的，不会托得太久，你要相信我。”她擦着热泪，浅意识地笑笑，连连点着头。
　　房东太太竟自走了一段路，回头看看：“孩子，要凭良心，记得准时呀！我最恨说了不算算了不说的人了。”
　　沈青猛捣着头颅，嗯啊数声：“你就放心吧！做人要有良心，我亏了谁也亏不了你的，我还打算长住呢！我是什么样的人咱娘俩慢慢处，还怕日后你烦我这个小妮子不收呢？”她诡异地一笑，望着她离去的背景久久。

　　半盏荼的工夫，沈青才收回视线四下里循目，将屋里的边边角角打扫了一番，费了好大的劲儿累个半死，总算功夫不复有心人，经过这么一清理总算有点眉目。她停下来，望着涂墙四壁，这是她第一次疯狂卖力，以后接踵而来的还不知有多少？
　　这么一折腾，她很快进入梦乡，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魏冰送儿子上学，经过她的房间，无意间窥见这一幕。
　　她放慢速度搂着儿子，借着半敞开的门缝往里窥视：“喂,我以前可从来没有看到过你，你是新搬来的吧！”
　　沈青循声望去，不知什么时候门口站着两个人，有些欢喜还有些惊讶：“我是刚搬过来的，有些事不太懂，你们是这的邻居吧!我有得是地方还要麻烦你们呢！”她放下洗漱杯，趋向前来到二人面前。
　　魏冰拍拍她的香肩，摇摇头：“嗨！有事你尽管开口，就连上了岁数的老大妈都管我要热心肠的人，有我在帮助你，你就放心吧！”她拍拍胸脯，又一次搭在儿子的肩上。
　　“谢谢魏大姐，我知道我是个废人，在这儿住会给你们添麻烦的，你就不怕吗？她露出白齿，浅笑回答。
　　魏冰沉默片刻，压低声道：“管我叫魏冰就好，我比你大不了几岁，叫魏大姐会给我叫老的，我还不习惯呢！”她望着她的下肢，久久无语。
　　沈青看出几分猫腻，连连点头：“你的儿子好可爱呀！有几岁了。”她喜爱，轻轻地掐下孩子胖嘟嘟的脸蛋，笑笑：“真是可爱的小家伙，我要是有孩子，差不多也跟他一样大了。
　　她溺爱地在儿子头上抚摸一番：“都九岁了，一点儿也不叫人省心，这个淘呀！在学校里有老师的约束还好一点，最起码他还怕一个人，可回到家里就不是这样的。说实话我挺担心的，他老是这样日后该怎么办呢？”
　　沈青微微伸出甜舌，诡异地笑笑：“小孩子都是这样天性难改，长大就好了。我真羡慕你们这一家。可惜在我的身上却看不到任何希望，丈夫的无情，婆婆的冷酷，校长的冷漠，全能让我一个人遇到，我也就这个命了。”她垂下眼睑，面如死灰，一直盯着地面。
　　“你不要这么悲观，慢慢会好的，人家都说三穷三富过到老。你还年轻，有得是大好机会。你虽然身残只要肯努力还怕没好日子过吗？” 魏冰伸长手臂，轻轻揉抚着她的长发。
　　沈青长嘘唏一声,嗲声嗲气地道：“我相信黎明前的黑暗在不久的将来会过去,曙光会重来。”她停顿片刻，咬咬牙接着道：“你相信命吗？”
　　魏冰愣在原地半晌，实在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嗨！傻妹子，我不相信命这个东西，那都是做给傻子看的。我只相信自己，命运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虽然我们今天一无所有，这并不是绝对的，山水轮流转，谁也保证不了明天是什么样的。”语毕，她将儿子搂得更紧。
　　“魏姐，你说的对，跟你说话畅亮多了，凡事有喜有悲，要多想想好的一面，没有趟不过去的火焰山。”听她一席话，沈青似乎想明白了许多：“我不耽误你吧！”
　　魏冰伸出手臂看了一下手表，嫣然一笑：“你好好养着吧！我也要走了，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我还要送儿子上学呢！”
　　她点点头没有作声，时不时地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真是位难得的好大姐，我今天走什么狗屎运，遇上她也算是我的缘分，房东太太不愧会这样说，不是没有道理的。”
　　思及此，她锁上房门跟着二人的背影走出，打算捡点儿废品暂时就这么熬。瓶瓶罐罐不是随时都有，那得看运气。她腿脚不便，自己自制了一个铁钩子，只要用手轻轻往回钩就能达到目的，一个月下来弄个租金什么的不成问题。

　　一晃住进去三个多月，丈夫一直隐姓无踪连个音信都没有，她很是担心，望望周遭，这条街差不多让她捡了个遍，等明天她打算往远处走走。
　　回到家，沈青削完土豆弯腰取盆，一个不留神说时迟那时快重心失衡滚落在地弄个狗抢屎, 手里的东西撒落一地，顿时额头血迹斑斑。由于惯性，轮椅酿呛数步跌倒在一角。她伸手摸摸前额，看着这一切无孤地垂下头，然后双手不断地抨击着下肢。
　　片刻工夫，她起身试着爬到轮椅上，试了几次没有成功：“来人呀！来人呀！有没有人在。”她双手支撑在地，一点一点地往外挪动。

　　屋外，众人东拉西扯，一切尽在无恃无恐之中。
　　魏冰也在，她站起，看着众人：“你们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吗？”众人大眼瞪小眼：“她一个残疾人什么都不能干，你跟她不沾亲不带故的，还管她那么多呢？你日后能有求于她吗？”
　　魏冰恶狠狠地瞪了众人一眼：“嘘！小声点儿，隔墙有耳，让她听到就不好了，你们先聊着，我去去就来。”
　　她一路小跑叫来了丈夫，才将沈青抱到轮椅上。
　　“你没事吧！”孙文彬双眉紧锁，脸上绷得很紧。
　　“谢谢你我没事。”她望着这张陌生的面孔，虽不算英俊，骨子里却透着一骨男人的味。
　　魏冰看罢，干咳两声：“做饭这种小事就交给我吧！你看看你，今天要是没有我听到，你打算在地上过夜吗？”语毕，她将手搭在丈夫的腰间。
　　孙文彬粗心，没有察觉到妻子哪块儿不对劲，一直没完没了地絮叨：“是呀！也不差你那一口，我家冰是个热心肠的人，如果不让她去做，她还不高兴呢！你说是吗？冰。”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妻子。
　　魏冰诡异一笑蹲在她的面前，双手搭在她的腿上：“文彬说的对，有我呢！这种事你就不要老去做了。如果必免的话，就不会出现像今天这样的惨状。”她抬起头颅，爱昧地望着丈夫。
　　沈青双眼模糊，香手紧紧抓住她不放：“谢谢你们俩口子，你们俩口子真是大好人，也多亏了你们俩口子，我在这世上才算有亲人。”
　　“妈，爸，你们快回去吧！奶奶等你们吃饭呢！让我过来叫你们一声。”孙童掀开门帘跑了进来，小脸贴在魏冰的身上。
　　她宠爱地点了一下他的鼻子：“你这孩子催命鬼呀！等一下会饿死人吗？这么火急火燎地叫我回去。你沈阿姨行动不便摔倒了，我过来看看。”没等她絮叨完，孙童就跑到沈青身边搂着她的脖子。
　　孙文彬见状，怒斥道：“小心点儿，别在碰你沈阿姨了，她刚摔倒，你没看到她额头上还有伤吗？”他停顿片刻，接着道：“这孩子一点儿也不懂事，都是我平日里惯的。”语毕，他一把将儿子拽回来。
　　孙童酿呛几步，躲到妈妈身后，探出头嘻嘻哈哈地笑着。
　　沈青摇摇头，嫣然一笑：“算了吧！小孩子吗？干什么那么认真，我挺喜欢的。”
　　孙童大起胆子，试着慢慢接近：“沈阿姨最喜欢我了，我也喜欢沈阿姨，对吗？”
　　“对，对，对，我最喜欢你这个捣蛋鬼了。你要听你妈妈、爸爸的话呀！”她垂下头，在他脸蛋上轻轻一啄。
　　孙童仰起脸蛋，小手摸着她的脸：“沈阿姨，我最听话了，我可是家里的好孩子。”
　　“你这孩子就是自来熟，别在捣乱了。走，我们先回去，让你沈阿姨多休息一会儿。”魏冰一把将儿子拽回。
　　孙童酿呛几步：“妈，你要干什么呀！我还没玩够呢！你一拽，我不跌倒才怪呢！”
　　魏冰没有理会儿子的话，搂着丈夫的腰际走出门槛儿。沈青送走二人，这才无精打彩地回过头。如果不出意外，浩延也会这么对她，浩延失踪几有数月，还真有点想他呢！
　　思及此，她长叹一声，摇了摇头，一步紧跟着一步走近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