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物语》鲁元

12、玄机

　　五月至，晴空万里，清风习习。

　　对着那天尊娘娘好生跪拜了千百回，长老斜着眼看我，“你自去吧。”

　　“拜谢长老。”我向他行了大礼，等着听训。

　　“惊魂症易治，但你本思虑成疾，碰巧撞了头，才引得发病。此病药石无灵。你若是听话，便好好每日打坐，断了是非。若是不听，便不要再来我处。因着那时候即便是天尊娘娘也救不了你的小命。”

　　说罢，他拂尘而去。

　　我惊得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许久。

　　他真乃神人，亦三番救了我的小命。这般想来，我竟不像天尊娘娘的半个女儿，倒是似长老的女儿。

　　良久，我起身要走，一个小道士递给我两个小锦囊。

　　“师妹，师父让我给你这个绿锦囊。他说你顽皮，绝不肯听人劝，他想动手打你一顿，可是你病弱，他便不打了，说要气你一气。至于这个红锦囊，请转交给夫人，里面有玄机。”

　　话毕，我这个小师兄逃也去了。

　　我被他俩说得摸不着头脑，只好打开那绿锦囊一看，大书二字：

　　荒唐！

　　长老真真神人，竟然早就批准了我的平生。

　　我那时候却是气极了，胡乱收好锦囊，只想着有朝一日，我要回来还他。

　　因长老与母亲大人许下三不准，如今便要我一步一步下山去，才算圆了这件事。前山的路比后山易走，不到半个时辰，我便到了山下。

　　山脚下，母亲安坐马车内。七八个小厮站了一排，提着装盒食盒。

　　平儿与二三个丫鬟向我迎来。

　　众人还不适应我这身模样，都忍俊不禁。

　　急急忙忙往母亲乘坐的马车走去，上了车，母亲见了我，也笑了。

　　“怎么连您都取笑我？”我欲哭无泪。

　　“我却不是笑你古怪。”母亲笑得要揉肚子。

　　“到底怎么了？”我不悦地问。

　　“就是，哈哈，”母亲笑倒在一边。

　　母亲的老婢女扶了母亲一把，安慰我说：“夫人不是笑姑娘古怪，只是姑娘这模样，倒是比大公子还要俊俏几分，叫人瞧着喜欢。”

　　“哈哈。”母亲听了这话，笑岔气了。

　　我冷着脸，直直看着母亲大人。好一会儿，母亲大人扶了扶自己的衣冠，整理了一下脸容，说到：“你也别生气。你红姑姑也没骗你，就是看你这模样俊了些，一时分不清是男子还是女子。”

　　母亲大人说到这里，扑哧一声，又笑了。

　　我只好把红锦囊给她，“长老让我转交给您。”然后跳下车，“我这就去换一身衣衫。”

　　我上了另一驾马车，平儿跟上来，然后小厮送来几个装盒。

　　“快快换下。”

　　平儿听了，扑哧一声便笑，“平儿倒觉得俊俏极了，看着叫人喜欢。”

　　“你怎么取笑我？”我脱下道袍，“这身道袍穿着实在不舒服，我要穿那件月白色的。”

　　“知道了，知道了，”平儿连说了两个知道了，随手打开第一个装盒，便是那件月白色的袍子。

　　“我发现你也是个机灵鬼，竟然知道我想穿哪件衣衫。”

　　平儿笑了，说道：“姑娘，您哪回穿着衣裳不舒服了，不是喊着要换穿楚小姐做的衣裳？”

　　这件衣服是她做的？听了平儿的话，我从她手中取过来，仔细看了一遍，便想到她在灯下做细活的样子。

　　“您怎么有兴致看了呢？”平儿咯咯作笑，然后打开衣襟，指着一处花纹，叫我再看仔细点。

　　再细看一眼，竟然绣了几个小字：

　　福泽绵长，忘忧恒昌。

　　“这针上功夫，楚小姐称第二，便无人可称第一。”平儿钦佩之情溢言于表，“她做的衣服，全都有这些小字。我最记得是那件鸦青色的，袖口里面绣了您喜欢的诗。”平儿在努力回忆，“是否有一首念作：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我接着念下去。

　　“对，就是这一行诗。真是有意思极了。”平儿拍手叫好。

　　“怎么我从前没见着？”我抱着衣服，心中有些疑惑，“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平儿见我这样子，捂住嘴笑了，“要不是今日开心，您能多看一眼？您天天看书作文，又是跑去衙门，又是回军营，却连自己今天穿了什么衣服亦不知道。”

　　我愣住了，看着这身衣裳，思绪有些混乱。

　　平儿以为我又做癔症，还未问我话，便听到红姑姑在车外喊：“姑娘，不要换衣裳了。夫人喊你到她车上，她有话要与你说。”

　　也不知何事。但是我此刻心中甚是高兴，便开开心心到母亲车上。

　　“怎么了？”

　　“静儿，”母亲看着我，“我觉得你现在这身装扮好极了。”

　　“我知道，您刚才说了。但是这身实在不舒服，我现在就换了，然后立刻回家。”我一刻也不想等。

　　“那就别换。”母亲说，“长老给我吩咐了话，说得让你今年都穿道袍，这样子才能消灾解难。”

　　“什么？”我大惑不解。我又不要做个道姑，何况换身衣服就能消灾解难，谁还有难处？

　　“你且听话，”母亲拉住我的手。

　　“母亲，您听我讲。”我想起那小道士说长老要气我一气，竟然是这般来气我。“那老道就是觉得我顽皮，故意作弄我。”

　　“静儿，不得无礼。”母亲大人半点不信我的话。

　　“我起誓，”我向母亲求情，“来出云观第七日，我在后山散步，不小心踩烂了长老的几株药，他因此记恨我。”

　　那几株药岂是我踩烂的，那是昭阳不仔细看路，也认不出是药，才给踩坏的。如今我却要给她担责。

　　“长老信中说了此事，你太顽皮，后山的路多危险，你这是多亏了天尊娘娘保佑。”

　　“算我不对，可是什么理由，要我这一年都做个道姑。”我实在委屈。

　　母亲也不理我委屈，直说：“长老说这些天只是教会你打坐，却没有治好你的病。要根治，便得让你清心寡欲，好好休息。”顿了一下，“人家也是为你着想，信里还担心你在出云观一年，会难以适应这样清贫的日子，所以让你回洛都，还能让别人伺候你。”

　　这个老道想到了所有我能想到的事情。他纵是想治我的病，却也是想戏弄我。我不穿道袍，也能好好打坐，何必一定要这样子？要是踩烂那几株药的人是我，我也不抱怨，只是代人受罚，心里真不是滋味。

　　“总之长老的玄机自有深意。你就好好做几个月道姑，在洛都休息好了，我们再回恒昌。”母亲宽慰我，转而一看我这身打扮，又笑得要揉肚子了，“我的静儿，我的心肝儿，真是活脱脱的美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