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奈何洗白去》陆乡随末

27、怪人

　　“学长你要信我，炒河粉真的超级好吃！”晏小顿第21次邀请梁之吃炒河粉被拒后，再一次迎难而上。
　　梁之笑了笑：“在你眼里，什么不好吃啊！”
　　“屎啊，屎肯定不好吃！”
　　梁之无语：“一个女孩子，说话怎么整天屎尿屁的！”
　　“仙女也是要拉屎的嘛，不然得便秘！”
　　“哈，小不点儿！”梁之又点她的额头，“还真是能说会道，以后看来走哪儿都饿不死！”
　　“唉！原本我也以为我口才了得，但是我却屡次在学长你这儿受挫，遭遇我人生的滑铁卢！我现在已经对我这项才艺产生了怀疑！”晏小顿一脸失落，“生活不易，小顿卖艺，卖艺不济，唉声叹气！真是气、气、气！”
　　“行了，别演了，那现在就去吃吧！”梁之终于同意了。

　　“什么玩意儿？”贠祺皓真是听不下去了，“你整天给他花钱，他还爱答不理，你是舔狗啊你！”
　　“什么呀！我跟学长是双向的友情！他对我也很好的！”
　　贠祺皓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儿，他完全没想到，晏小顿对着她那个什么狗屁学长还有这么小女生的一面。
　　“那你说说看啊，他怎么对你好了！”
　　“……说不上来！”晏小顿语塞。
　　“嘁，你当然说不上来了你个舔狗，yue！”
　　晏小顿还是没说话，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除了第一次遇到时，被晏小顿不小心扒拉掉口罩外，梁之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发过火，就连大声说话都没有过。
　　就算是扒掉口罩那次，他也是因为恐慌，而不是因为她发火。
　　所以晏小顿一直以为梁之就是这样一个没多少情绪的人。
　　直到圣诞节的时候，晏小顿所在的班级开了个联欢会。晏小顿口条好，老师让她当主持人。
　　果不其然，她表现得很好，风趣幽默不怯场，还在其中一个节目出现问题的时候机智救场，临时演了个滑稽搞笑的小丑。
　　联欢会结束后，大家一起打扫完卫生，把桌椅搬回了原位，在道别后，三三两两的回家了。
　　只有晏小顿没有走，她谎称要等人留了下来。
　　只剩她一个人的时候，她舒了口气，把头埋在课桌上。过了好一阵，她把头转向窗外，趴着看黑乎乎的天。
　　真的就，好累啊。
　　晏小顿也想不通怎么她就是这样的怪人。明明她口齿伶俐，又是大家的开心果，人人都觉得她可爱活泼开朗阳光，她跟谁都聊得来，是个喜欢也善于交际的自来熟。
　　她也确实表现得是这么一回事。
　　所以晏小顿，你还想怎样啊？
　　要怎么给别人说呢？我其实并不喜欢热闹，并不喜欢逗你们开心，我一点儿都不幽默，我也并不合群，甚至，我害怕和人交流……
　　呵，要跟人这么说么？那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贱人么！
　　“小不点儿，怎么剩你一个了？”
　　晏小顿突然听到学长叫她，她把头转向里侧，看了一眼来人，然后继续趴着，有气无力地问：“学长，你们高三的，今天也有联欢会么？”
　　“当然没有。”梁之进来坐在晏小顿旁边，“不过你们高一高二的今晚都好吵，搞得我们也没什么心思学习。”
　　“哦。”晏小顿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好在梁之这个人就是你什么也不说待在他旁边，也不会觉得很尴尬。
　　“晏小顿。”梁之突然轻轻叫了一声她。
　　“嗯？”
　　“是不是很累啊。”
　　“……”晏小顿心里惊了一下，又马上恢复平静，“是挺累的，今天我又主持又救场的，嗓子都哑了。”
　　“不过还算玩得开心！”晏小顿补了一句。
　　“我不是说这个。”梁之还是没有太多情绪，“我是说，你不用随时都做有趣的人，这样久了会很累。”
　　晏小顿永远无法形容，当她听到梁之这么跟她说的时候，她内心有多震撼。
　　这个世界上有形形色色的怪人，没有哪两个怪人是完全怪得一样的，所以，每一个怪人，都从不奢望能被理解。
　　晏小顿觉得自己很幸运。
　　她仔细盯着梁之看，对方却并没有回看她。他端坐着，一直朝着黑板的方向。
　　“反正在我面前不用。”两个人安静了一会儿，梁之淡淡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不用，我也不用。”
　　这句说完，梁之看向她，她也看着梁之，两个人相视一笑。
　　晏小顿想，学长并不是没有情绪的人，也许事实上正好相反，他是一个有很多情绪的人。
　　他们可能都有社恐，只是晏小顿属于外向的社恐，而学长是无情绪的社恐。

　　回忆走到这里，都还是愉快的。可之后发生的事就像做了一场恶梦。

　　在梁之终于愿意和晏小顿一起吃炒河粉后，晏小顿也终于看到了梁之的脸。
　　“我提醒过你了，是你非要请我吃的。”梁之看着晏小顿惊讶的表情，无奈地说，“还是被吓到了啊。”
　　晏小顿回过神，她赶紧摇头否认：“没有，我只是没想到，你不是说你是过敏么？”
　　眼前吃着炒河粉的学长，脸上有几道未痊愈的刀口，还有很多细碎的伤，好像也是刀子划的。
　　“说什么都信，小心被抓了吃掉！”
　　晏小顿看着心里难过，她小心翼翼地问：“学长，你的脸是怎么弄伤的啊？”
　　梁之还在头也不抬地吃：“你好好吃饭我就告诉你。”
　　吃完饭梁之也没有提这个事，晏小顿不敢再问，两个人就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
　　“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你呢，你什么时候？”晏小顿想了想：“我送你回去吧。”
　　“噗，你怎么那么爱送人回家啊！”
　　“我也没送过你啊！每次说送你，走一半你就溜了！”晏小顿嘟囔着，“我都不知道你家在哪儿，我也不知道你名字，我也不知道你班级，我啥都不知道我跟白痴一样！”
　　“那确实！”梁之笑她。
　　“你怎么这样啊！你就这样交朋友的？”晏小顿好气，人也不走了，停下来和梁之嚷嚷。
　　“别生气了，这样，我告诉你个秘密。”梁之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我的脸是我自己弄的，我想自杀来着。”

　　“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贠祺皓猛地一哆嗦，“你这学长好变态啊！你胆子挺大的呀，晏小顿！”
　　“什么变态啊！”晏小顿皱了皱眉，“我学长是被逼的！”
　　“啊？被谁啊？不良少年？校园暴力么？”贠祺皓问。
　　“是家庭暴力！”

　　原来梁之的家庭一直存在很大的问题，他的爸爸是个酒鬼，每次喝完酒都会动手打梁之和他的妈妈，但是他妈妈没有工作，是一个家庭主妇，如果离了婚，日子可能更难过。
　　加上他爸爸不喝酒的时候表现得很好，赚的钱也不少，所以他妈妈就一直忍耐着，只盼着丈夫哪天戒掉酒，他们家就彻底能过正常日子了。
　　可没想到，梁之的爸爸做生意赔了，家里的经济条件一下子急转直下，差了一大截。他妈妈没办法，就也出去打散工贴补家用。

　　“所以你学长才想自杀？”
　　“我学长之前虽然受了他爸很多的打，但是他一直很努力地学习，想要考上好的大学，毕业了找到好的工作，早日经济独立，把他妈妈接出来，母子俩脱离苦海。”晏小顿越说越觉得心疼，“可是自从他们家经济条件开始紧张，情况就有些失控了。”
　　“失控？你指什么？”
　　晏小顿抬头看贠祺皓：“我学长的妈妈也开始虐待他。”

　　其实关于梁之家里的事，梁之从来没有对晏小顿提起过，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我就是有点儿想死，跟其他人想活着，没什么本质区别，追求不一样罢了。”
　　“为什么啊，学长，你是不是有抑郁症才这样啊！”晏小顿急得直哭，“所以你不告诉我名字，还说你要离开？就是要去死么？你现在还这么想么？”
　　“没有没有。”梁之伸手给她擦眼泪，“怎么还哭了？傻乎乎的。”
　　“那到底怎么回事啊？”
　　“不是说了，个人追求不同啊！”梁之对着她温柔地笑了笑，“也就是一时兴起，这会儿看你哭，我就不想死了！省得你眼睛哭瞎了！”
　　晏小顿不信，她说：“那你告诉我你的名字！”
　　“嗯？你想知道啊？”梁之又一次用手点了点晏小顿的头，“等我高考完告诉你！”
　　“真的？”
　　“真的！”
　　“那我们拉钩上吊！”晏小顿伸出小拇指。
　　梁之看着她，伸出手一把握住晏小顿的整个手，笑着说：“才不跟你干这种幼稚的事，你信我就对了！”
　　这天他们一起吃了炒河粉，喝了奶茶。
　　梁之请的。
　　然后道别，各自回家。
　　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晏小顿去了他们之前经常去的地方，可哪儿都找不到他。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的班级，不知道他是生是死，这个人就这样突然人间蒸发了。
　　有时候晏小顿也会怀疑，这个学长是真实存在过的么？会不会根本就是自己的幻想呢？还有在遇到学长之前的那个她喜欢的男生，是不是也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呢？
　　她想要一个哥哥，就幻想出了一个哥哥。
　　她想要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就幻想出了那个打篮球的男孩。
　　因为全部是幻想，所以他们才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除了自己以外，再没有人能够佐证他们曾真实地出现过。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他家里发生的那些事的呢？”
　　“听说的。”

　　在晏小顿已经都要接受这个脸上都是伤，戴着口罩的学长是她幻想出来的时候，她意外知道了他的消息。
　　那天她起晚了，去到学校大家已经在做操了。她因为迟到被教导主任逮去办公室罚站，等着下操了班主任来领她去早读。
　　晏小顿站得笔直听教导主任训话：“你这开学没多久就迟到，就不能早点来么？你现在已经从高二到高三了，不要以为高考离你还很远，那就是一眨眼的事儿……”
　　还没训完，有人敲门进来，是学校高三的年级组长。
　　“哎呀，李老师，来来来，坐！”教导主任招呼他，“有什么事儿么？”
　　“害，没啥事儿，找主任瞎聊会儿！”李老师瞅了一眼晏小顿，声音放低下来，“你那天见了没，那谁……”
　　“哦哦哦，没见，那天我没在，但是这事儿知道，孩子太可怜了！”主任连连叹气，“造孽啊这家长！我就说嘛，一年四季，大热天都戴着口罩，什么过敏能那么严重的！”
　　“唉，这两口子真不是东西，听那天来的警官说，孩子受了好大罪，我光听着就……”
　　晏小顿本来在打哈欠，冷不丁听到他们说的话，一下子清醒起来。她不太确定他们是不是在说他，也不敢相信她听到的。

　　“那到底后来为啥就没来学校了，你没听到么？”
　　“他们的声音一会儿大一会儿小，我不是都听得清，后面只听到他们说学长是在高考前自杀的。”
　　“但是他救回来了！”
　　“可我以为他死了，我真的以为学长死了！”晏小顿现在想起来都还是感觉喘不过气来，“你不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