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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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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言礼确定自己没拉黑奚野,因为他只是脸盲,尚未达到老年痴呆的程度。
此外,他从没拉黑过任何一个人。
哪怕是奚野。
当时奚野初三的时候,在厕所门口把人摁在地上打,四个体育老师从楼梯口窜出来,一起扑上去把他摁倒在地上,动作粗鲁地几乎像是按翻一头野猪,一边大喝让他住手。
身强力壮的成年Alpha力气何其之大,但竟然都压不住奚野一个,当时他才不到一米六的个子,瘦弱的近乎乖巧,穿着件黑色兜帽衫,四肢都在钢铁般的禁锢中拼命挣扎,满手是血,手臂被按住,他拿脚去蹬,鞋底踹起飞旋的灰尘,露出半截凝实的腰腹。
有老师七手八脚地把被打的同学送上救护车,那人躺在担架上,脸上满是鼻血,头歪在一边,被抬走的时候,和季言礼擦肩而过。
季言礼在茫然中,认出来那是自己班的同学,邱斌。
横江一中不比翰林,监控不能覆盖全校,其他同学都吓丢了魂,教导主任冲到现场只见一片狼藉,回头看到季言礼,仿佛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立刻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混乱沸腾的人影交错中,被Alpha老师摁倒在地上的奚野,短暂的一瞬,突然停止了挣扎,漆黑的眼睛隔空远远地、静默地、祈求地看着他。
彼时季言礼和奚野的关系已经僵化到无可僵化的地步,但季言礼一向说实话,他不骗人,也没必要骗人。
他说:“我只看见奚野动手打了人。”
……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咆哮,奚野活生生挣脱了四个Alpha的束缚,暴怒地跳了起来,嗓音嘶哑破碎,像头受伤的狼崽。
他双目血红,徒手抓裂了地上的瓷砖,往季言礼身上砸了过来。
瓷砖砸碎了他的眼镜,带着碎裂的玻璃和着风声狠厉地刮过眼球,那一刻季言礼眼前一片血红,教导主任在一边跳着脚破口大骂,他颤抖地摸自己的脸,满手都是血。
季言礼抬头看,什么都没看见,黑色和血色混杂在一起,当时他真的以为自己瞎了,后来万幸没有伤到眼球,只是他中考的时候不得不绑着一只眼睛,歪着头答题,饶是这样还考了横江一中年级第一。
被打的那人叫邱斌,成绩优异,性格乖张孤僻,没什么朋友,错过了中考,据说留级了一年,而且作为刚分化的alpha腺体失调,后半生都面临信息素残疾的风险。
中考前一周出这么大的事,那家家长闹到了教育局,奚野因为恶意伤人性情恶劣被带去了派出所拘留,而邱斌转学离开了横江,再也失去了联系。
有人说是奚辰用钱和关系摆平了儿子的事情,再加上奚野尚未成年,一切私了,给了邱斌家长一大笔钱,够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换来奚野跟没事人一样继续上学。
中考完季言礼就升学翰林,他左思右想,也不明白奚野当时何以如此失控,唯一的解释是,奚野一检测出倾向是Alpha,而且尚未分化,当时他或许经历了第一次最难熬的易感期。
如果是易感期,合情合理,情有可原,所有Alpha都无法自制的暴力倾向和情绪失控,他可以原谅。
但他给奚野发了一条消息,问你是易感期吗?
奚野说不是。
后来季言礼再也没有收到过奚野的消息,奚野不想道歉,不想解释,季言礼也觉得没必要追问,他就当是缘分到了,从此两不相见。
他高一高二放学去接送季以禾,也从未碰到过奚野。
就像这个人,明明离他很近,突然就消失了。
季言礼想了想,他通讯录里还有奚野的手机号,搜到他的微信,主动加他,备注里写:“我是季言礼。我没拉黑你。”
奚野秒通过了。
季言礼惊呆了,他望向台下……教导主任还在大力批评他这种不认真反思自己的恶劣行径,杀鸡儆猴,而奚野本人,检讨完就大喇喇站在队伍最后一排,正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岁寒:【为什么带手机?】
蟹老板:【学长,拉黑就拉黑了,也没必要不承认,怪丢人的。】
表情包是一只小白狗在对他扭屁股。
季言礼:“……”
胡扯八道,没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要承认!
岁寒:【我来没收你手机了。】
季言礼起身往操场走,一码归一码,军训还没闭幕,带手机就是违反校纪。
季言礼绕过主|席台,绕到一班的长队后面,尽量不引起注意,一路上还是无数学弟学妹眼睛发光地小声喊“季学长!”。
季言礼摆摆手示意他们好好听训,径直走向奚野,奚野吊儿郎当站着,手插在兜里,压着帽檐,堂而皇之地看着他,活像个英勇就义死前还要风流的花下鬼。
季言礼向他伸出手心:“手机。”
“哪来的手机?”
“刚刚回消息的手机。”
“哦……”奚野轻笑,“学长想要啊?”
“嗯。”季言礼浑然不觉地点头。
“学长这么想要啊?”奚野又笑,调子意味深长,嗓音低沉暧昧。
季言礼的正直的表情陷入僵硬,寸寸龟裂,一方面震惊于奚野的脑回路,一方面恼怒他竟然搞黄色搞到学长头上了!
季言礼有些脸热,瞪了他一眼:“闭嘴。”然后直接把人拉过来掏他口袋。
奚野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季言礼摸完上衣口袋去摸裤子口袋,手刚伸进去,奚野突然低低地喘了一声,口中呼出来的热气轻描淡写地拂过他的耳廓。
四周都很安静。
前后左右的同学顿时惊恐万分,纷纷投来“卧槽!我刚刚听到了什么?!”“谁看片儿没关声?!”以及“学长为什么大庭广众之下和奚野拉拉扯扯”等复杂目光。
甚至季以禾都回过头。
季言礼脑袋都要裂开,他耳朵滚烫,一巴掌呼在奚野头上,训斥道:“你瞎嚷嚷什么?!”
他一时气恼,没控制住音量,这下好了,不仅是一班的人,连隔壁二班三班一大片呼啦啦跟向日葵似的,脑袋齐刷刷转过来对准了季言礼。
季言礼心如死灰。
哮天犬同志正口若悬河,站在主|席台上发现了异状,怒道:“一班后面,又在干什么!全年级就你们最乱!!站都站不好是吧?站不好来主|席台上站!”
全校的脑袋都转了过来。
全校都看到刚刚的优秀学生代表和违纪分子正莫名其妙搞在一起,AO授受不亲,两人却贴得很近。
而且,明眼人还看出来,是季言礼主动把手插在奚野口袋里,被抓得死死的,裤兜里鼓鼓囊囊一团。
刺目的阳光如此炽热明亮,让人无处遁形,明晃晃的目光中季言礼头晕脑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奚野一边死不放手,一边懒洋洋道:“学长,你躲我后面,他们就看不到你了。”
够义气啊?!!!
季言礼被这通闹的,惨遭滑铁卢,没能成功没收手机,还赔上自己一身清白,还好后来哮天犬发觉自己被冷落了,咆哮着要大家看向他,这才勉强收场。
季言礼灰头土脸想趁人不注意溜走,奚野反倒是掏出手机递过来,巴巴跟在后面像条小尾巴:“学长,你不没收啦?你别走啊?我还等着被教育呢?”
“做事不能半途而废啊,学长。”
“你那手机那么卡,还不如用我的,反正我还带了一部手机。”
季言礼忍无可忍:“什么啊?我没收你的手机是想用吗?你当学生会是什么?土匪寨子吗?”
“学长是压寨夫人吗?”奚野问,“能抢吗?”
季言礼:“……”
*
开学前例行全校体检。
主|席组织学生会地带队引导学生体检。除了身高体重肺活量视力等常见环节以外,二楼还有ABO相关性别测试,特别安置了气密性很好的隔离舱,AO普通体检在体育馆一楼,性别体检分开,以免信息素互相干扰。
季言礼带着Omega们从O区通道上楼,A:B:O的比例大约是3:6:1,全校两千五百人,Omega也就区区241个,图省事,季言礼跟在队伍最后,先把性别体检做了。
信息素检查间是个慈祥的医生奶奶,招手让季言礼坐下,然后让他背过去,很温和地扒开他的领子,摁了摁他的后颈腺体:“酸痛肿胀不适感?”
一阵尖锐的针扎般刺痛。
季言礼摇摇头:“没有。”
医生奶奶推了推眼镜,看了他的表情:“真没有?这个不能糊弄人啊。”
“真没有。”
她提笔在报告单上写了两笔,继续问道:
“上次发情期什么时候?”
“8月15日。”
“发情期稳定吗?多久一次?”
“……稳定,大概两个月一次吧。”
“信息素我闻闻。”
一股浅淡的清香在房间里温柔地弥漫开,像一层林间清晨湿漉漉的雾气。
医生奶奶凝神闻了一会,落笔写“属植物清香,无刺鼻异味,浓度适中,正常。”
“挺好闻的。”她抬头夸道,摁下笔头插在胸口口袋里,指了指墙角,“来这边躺下。”
旁边是一个窄折叠床,草草铺着一层浅蓝色的海绵垫,季言礼乖乖上去躺下,她把季言礼的衬衫往上拨了拨,还开玩笑道:“同学腹肌锻炼得挺好啊。”然后摁了摁他小腹生殖腔的位置:“酸痛肿胀不适感?”
腹间随着按压的动作,酸麻逐渐加深,像是一汪热腾腾的醋灌了进去,一泵一泵涌遍了全身,连指尖都在发麻。
季言礼依旧面不改色道:“没有。”
奶奶又推了推眼镜:“但是挺奇怪的,发情期过了半个月了,你现在生殖腔应该是完全闭合的状态,我摸起来却有点发软。”
她说着话,手上毫不留情,指腹抵着生殖腔的位置用力往里摁,压得季言礼脚趾本能地绷紧,声音差点从咬紧的齿缝里溢出去,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的声音听起来格外遥远,缥缈地落在耳朵里。
“有过性生活吗?”
“没有。”
“除了抑制剂外近期有服用其他药物么?”
“没有。”
“嗯,起来吧,”奶奶又抓起笔在报告单上潦草几笔,“需要去医院做个B超看看,生殖腔可能发炎肿胀或者其他问题,我现在没有设备看不出来,按理说S级Omega又没有过性行为应该没什么太大问题,不用担心。”
季言礼道谢以后,拿着体检报告单走出房间,靠在墙上缓了好一会,才勉强有力气继续走路。
奶奶,您这不是在体检,是在杀人啊,这放在武侠世界就是隐士高人一指禅传人,差点把他捅了个对穿。
季言礼苦笑着揉了揉太阳穴,继续往前去抽血。
前面体检的同学都结束了,正好轮到他,后面也没有其他人。
季言礼坐在位置上,护士头也不抬:“单子放这,袖子捋上去,捋高一点,手臂内侧冲我。”
她抄起止血带准备给季言礼绑在大臂上,抬头一看,愣住了:“啊?你这怎么回事?”
季言礼无可奈何地笑笑,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又到了一年一度被质问的时候了。
“你怎么胳膊上……”护士声音有点发颤,“……这么多针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