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星空染》夜风浅浅

1、入学

　　“你在想什么，还在等叶星？”视频那头的刘雨抱着宝宝，脸上露出要发怒的神色，“你的年纪已经到了，过了这个时间，你就算想结婚，也不可能了。”

　　曾经学习金融，被灌输了一身“理性人”理论的苏染如何不懂，成就一件事要天时地利人和，何况结婚这种事情。很多人就是在合适的时间遇上了合适的人，最后走到了一起。至于后面的鸡毛一地，那是另一个话题。

　　可是苏染执拗地不想要这样的现实，她的孩子气已经渐渐退去，唯独这件事情上不可以。“你怎么也来催我，你是我妈？”苏染说话间隙，已经给催婚玩家老妈回了一条“现在不急”的微信。催婚怎么都是掐着点来的？

　　“你不会还喜欢叶星吧？你是二十八岁，不是十七八岁。”刘雨语重心长，说得真诚，“作为你多年的闺蜜，我真的担心你。”

　　“我没有还喜欢他，我只是还没有喜欢上其他的人。”苏染打开另一台笔记本电脑，一边和刘雨视频，一边码字。

　　“随你便吧那，我要是再催你，我就是孙子。”刘雨觉得苏染已经无可救药，多说也无益，只能中止这个话题。

　　—

　　2010年，苏染高一。

　　初中前两年的成绩平平，最后一年不知开了什么窍，成绩突飞猛进，竟然以年级第二的名次进入了市一中。

　　开学典礼上，身为中考成绩优异者，她被安排到台上领奖。从小到大，苏染根本没有上过台，尽管她性格内向，但是，可以跟着尖子生站在领奖台上，接受众人的注目，那也是她梦寐以求的高光时刻。

　　她和其他前十名的同学坐在国旗下。看见是个新面孔，第五名的陆杰和第七名的京才挨着头打量了一会儿，前十基本上都是一中附中升上来的，基本上眼熟，偏这位看起来眼生，陆杰仗着胆子，说：“美女，你叫什么名字啊？”他是早熟的，不像其他男生那样和女生说个话就害羞。

　　“苏染。”这是苏染第一次被男生主动找话，她低着头，不敢与他直视。陆杰又问：“你也是附中上来的吗？”苏染摇头，说：“我是三中的。”“哦……”陆杰和京才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番，京才接上话：“三中能考上一中，可真不容易。”

　　苏染听完皱皱眉，她一向敏感心细，陆杰反应快，给了京才一拳：“你说什么呢？英雄不问出路！女英雄，很高兴认识你！”京才对陆杰见色忘友的行为嗤之以鼻，随即加了一句，“最好别是范进中举，第一名那位哥都不知道是什么来路，抢了叶星的第一。”

　　苏染并没有觉得不愉快，她一向冷静，平平无奇的两年初中成绩，就算是突飞猛进的初三一年也从没有考到这么好的成绩，连她自己都怀疑是不是‘范进中举’，何况他人。她对京才的话里有话有些好奇，追问道：“叶星？”怎么有人单名一个星字，又问：“他成绩很好吗？”

　　京才露出仰慕的神色：“当然！叶神不过是偶尔失利，考了第十。就和我一样，我本来该第二，结果……”陆杰捂住他的嘴，对苏染抱歉道：“这位就是个混不吝的，你别和他计较。”

　　苏染淡笑，尴尬的对话自此翻篇。自从那天起，“叶星”这个名字就不知为何记在了脑海里。这是苏染可以追忆一切的原点。

　　礼仪把他们安排上台，校领导是个胖胖的谢顶中年人，他笑着给他们颁奖，并且嘱托，一定要考上清华北大。苏染不以为意，反而觉得压力很大，开始担心自己的月考成绩，会不会直接从入学的年级第二，退步到很后面。

　　苏染不自信。能和尖子生在一起领奖，她想都不敢想。本来不受关注的她，竟然突然得到了一大堆人的期望，老师的，家长的。清北居然不再是一个痴心妄想，而是一个她必须要实现的责任。

　　开学的第一个月，她努力地听课，认真地做作业，但到月末的时候，她开始感到了吃力。她的强项是语文英语，数学就是那块最短的板。偏偏因为入学成绩好，数学老师还爱夸她，但越是这样，她越觉得力不从心，连基本的作业都会错一堆。

　　她丧气地坐在校园的花圃里，偏她又是个特爱面子的人，别人已经给她安了一个“尖子生”的名头，她不得不维持下去。每天中午和晚上都是睡得最晚的，在床上对着数学蛮干。她明明知道这不是勤奋，这是笨得过分的效率低下，但她只能这么做。

　　苏染的数学被她维持在一个勉强可看的水平，借着其他科目的优势，勉强维持住了第一个月的月考年级前十。

　　庆幸没有人挑剔她的成绩，从年级第二到年级第六，这也不算离谱。班主任满意地颁布了这个月的年级排名，表扬了苏染和陆杰。陆杰是入学前十里唯一和她同班的，这次排名第二。陆杰朝她一笑：“对不起了小染染，我抢了你的第二。”

　　陆杰的数理成绩很好，硬生生拉了她十几分，就是文科差点意思。苏染摇头：“你的实力本就在我的上面。”陆杰有些吃惊地看着她，但也只是一闪而过的神色，他拿着前十的名单，刻意用指尖点了点第一的名字：“叶星，他又回来了。”

　　那个时候在苏染眼里，叶星只是一个名字，一个代号，没有任何感情的存在。她扫了一眼叶星的成绩单：“他的理科成绩将近满分，也太神了吧。”陆杰扶了扶眼镜，“据说他已经在自学大学的内容了。他的父母是大学老师，很厉害。”苏染暗自腹诽，她的爸妈也都是老师。

　　第一个月的月考结束后，正是十一黄金周。苏染几乎没有朋友，她最大的爱好是一个人看书。她骑着自行车绕到市图书馆里，不坐正经位置，而是挨着窗坐到地上，在一个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沉浸在书的海洋。这里没有人要求她要考数学，只有文字，还有凉凉的空调。

　　南方城市，十月份还是很热的。苏染那时候有一台翻盖诺基亚，爸爸不用给她当闹铃的，正看着书，突然响了一声，她慌慌张张地打开手机，瑟缩在墙角里，还以为是电话，结果是短信。天啊，除了10086还有人会给她发短信。

　　陆杰：你有没有q/q？我加你。苏染开学就存了陆杰的号码，她有些惊喜，想也没想把自己的q/q号回给他。晚上回家打开电脑，发现自己的q/q多了一个好友申请，她通过了陆杰的申请，陆杰给她发了一个笑脸，然后把她拉进班群。

　　苏染爽快地加入了班群，修改备注。她潜水在班群里，看新同学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渐渐熟悉了不少人。这其中有一个话题中心，那就是班上的曾千千同学，是男同学私下里评出来的班花。

　　曾千千的五官没有很精致，但是爱用护肤品，她的肌肤吹弹可破，又会打扮自己，身材很好，和男同学说话娇滴滴又温柔柔，迷倒了一群人。苏染享受着旁观者置身事外的无关感，看着曾千千被人恭维又调笑，觉得很羡慕他们，或许这样的青春才是肆意张扬的，而不是只有功课。

　　她特别佩服陆杰。陆杰是那种功课和谈恋爱都能做好的人。他甚至可以对着曾千千吹口哨，堂而皇之地说她今天“很漂亮”。可是苏染做不来那么出格的事情。还记得初中的时候，有一天她穿了一条短裙去上学，被班上的女生抓着说了一天，老师还说她有花花心思，自此以后她再也不买裙子了。

　　似乎从很早以前开始，她就已经被驯化成要迎合别人的样子。因为好像迎合他人就能得到他人的喜欢。三中的好多同学基本没有能考上一中的，在一中里，她几乎是孤身一人。如果说有朋友，那她唯一的朋友只有陆杰了。

　　陆杰似乎是察觉到，苏染对他并没有那样的意思，其实苏染长得很好看，要说班花，她才是班花，可惜不夺目，不引人注意，像一朵静静开放的茉莉花。他也打算和苏染交朋友，差不多的成绩意味着他们之间的沟通可以是无阻的，陆杰那时候正在看马基雅维利的《君主论》，苏染瞄了一眼，点头道：“很符合你。”

　　陆杰挑了挑眉：“怎么说？你也看过？”苏染歪着头想了想：“没看过，只是觉得你和君主这两个字很搭配。”“哈哈哈，借你吉言。”陆杰把书递给她，但又想想，不行，不能肮脏了她，于是说，“这本书还是我收着吧。”苏染见他行为诡异，没多想，“哦”了一句就结束了。

　　苏染的数学拖后腿，她爱问陆杰问题，陆杰也不厌其烦地给她讲解。但在外人看来，他们就是爱独处在一起的男女，暧昧得很。班上的风言风语来得很快。陆杰是男生，他不介意，他担心苏染介意，可是苏染竟然也不介意，两人心照不宣地继续维持现状，两人谁也不再进一步。苏染是这样的人，别人不进一步，她永远也不会再进一步。

　　她和陆杰聊红楼梦，逼问他喜欢林黛玉还是薛宝钗，那时候她只爱看红楼梦里的感情线，简单的人生经历，只能把红楼梦读成一本文笔很好的三角恋，陆杰说，都选不可以吗？苏染笑笑，没有表示反感，却坚持自己的观点，她喜欢林黛玉，仅仅是因为，贾宝玉喜欢林黛玉，所以林黛玉是绝对的女主角。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期中考。苏染接连几天都是愁眉苦脸，因为数学学到数列了，她的脑子实在跟不上老师的思路，每天搞数列搞到很晚。可是陆杰呢，却很潇洒，不止每次小测都将近满分，学得风生水起，还把曾千千追到了手。

　　苏染把祝贺发给了他，恭维了一番才子佳人天生一对云云，他心思一动，却回她：“我觉得，你才是班花。”苏染被夸当然很开心，至于陆杰那点心思，她也不点破，只回答：“别贫了，好好待你的班花去。”

　　甜蜜是人家的，期中考的阴云终于到来。苏染记得期中考那几天一直在下雨，雨水又大又急，好多同学从宿舍出来都穿着拖鞋，在外面玩水玩了一会儿才进来。某种意义上说，考试也是一种放假。晚上晚自习复习，也没什么老师管。

　　苏染会在这时候远离陆杰，陆杰有对答案的爱好，她没有。雨接连下了四五天，从大雨转变为最后阴天，最后终于停了。雨过天晴，期中考试也终于结束了。

　　苏染走出考场，闷着脸，她的数学真的没有考好，最后两道大题都错了，选择题和填空题也错了不少，她知道，她学渣的本质要被扒下来了。难受得很，冲去饭堂三楼，点了最好的菜，安慰自己。

　　学校的饭堂有三层，三层是教职工饭堂，菜比较贵，但比较好。不少情侣为了避人耳目，也爱上这里来。苏染没多想，径直走到三楼，看到三三两两的情侣，有些不好意思，到窗口点了几道菜，抬头一看，就看到曾千千挽着陆杰的手。

　　她冲着陆杰笑笑，陆杰愣了一下，也对她笑了笑，使了使眼色，然后和曾千千挑了一个位置坐下。

　　期中考试的成绩两周后就下来了，苏染看着排名，自己掉到了五十名，深深叹了口气。又抬眼看到陆杰的名字赫然在第一，心里叹道，怎么这世界上总有人事业爱情双丰收？

　　陆杰却没有很开心，他的手里捏着成绩单，看到老对手叶星的语文成绩只有两位数，而数理化都比他高几分，他一点也没有战胜他的开心。

　　“恭喜你。”苏染垂头丧气，还是打起精神来对年级第一表示祝贺，陆杰一扫脸上的沮丧，也对她笑了，“你数学考砸了，我看过你的卷子，你太粗心了。下次小心点，还能扳回来。”“呵呵，借你吉言。”数学就和她八字不合好吗！

　　不过，苏染走了一个狗屎运。老师没有抓着这次期中考试不放，而是强调说，期末考试是全市一起排名的，期中考差的同学多反省。苏染长长松了口气，摸着手上二等奖的成绩单，心想，至少期末考试要考回前二十。

　　“期末考试之后，要分文理班，理科班有两个尖子班，文科班有一个尖子班，理科前八十分为两个班，文科只要前三十。”班主任面不改色地宣布了这个爆炸性的消息。

　　分班？不是一般是高二才分的吗？高一就开始了吗？苏染还在纠结到底要读文读理呢，结果竟然来得这么快。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