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潭恋影》干涸玫瑰

41、还活着 之二

　　在秋日的最后一场雨中，庄宁又一次来到了这里，不久前她刚刚在这里送走了自己的母亲。今天虽然不能身临其境，但悲伤已经深入其心。突如其来的“喜讯”让她一时无法承受，她第一次感受到真正意义上的悲喜交加。此时此刻，她看着那通往天堂的烟囱，落下泪来。
　　寒冷无比的雨丝，针刺般打在脸上，刀绞般戳在心里。这就是此时只能远远看着，却无法上前近距离看最后一眼童希的白威的感觉，他无法表现出，对所谓名叫庄宁的逝去女孩的过分悲伤。童希的遗体被工作人员推走，消失在他眼前时，他无法再掩饰有些不合情理的悲伤，而跑出了灵堂。已经潮湿的阶梯上，白威停下脚步，泪水在雨水的拍打中溶解。随着滚滚的浓烟在烟囱中渐渐平静，黑衣的人们熙攘着退出灵堂。白威退到一旁，看着眼前的人去楼空。
　　一个人的生命就这样完结了。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她是谁。真的残酷。
　　“白威！”
　　在轻唤中，白威回过神儿。看向一脸苍白的刘显涛，白威感到不忍。
　　“刘老师，您……您节哀顺变。”
　　刘显涛的脸上是无奈的痛苦表情。
　　“谢谢你能来。”
　　跟随在刘显涛身后走出门的妻子，看到白威，轻轻的点头，并未出语。白威也只是礼貌的点头回应，跟随着走出了灵堂。可在室内深处，一个阴暗的角落，长长的木椅上依然坐着两个人。
　　“寇叔叔！”
　　随着一声悲伤的轻唤，邱歆跪倒在寇昌轩的跟前。寇昌轩对她的举动感到手足无措，急于扶起她，可是被邱歆拒绝了。
　　“寇叔叔，原谅我父亲吧！我知道我父亲的想法是好的，只是这个结局谁也没有料到，他很后悔，他说如果知道是这样的结局，他宁愿……”
　　“邱歆你不用说了，这一切和你父亲没有任何关系。错的是我！如果庄宁的母亲没有死，她也不会因为恨我而离开，也就不会走上这条路。总之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落到现在失去所有，孤身一人，也是老天爷惩罚我！怪不得任何人！”
　　看着已经哽咽的寇昌轩，邱歆黯然泪下，她情不自禁的扑倒在寇昌轩的膝间。
　　“从现在开始，我就是您的女儿……”
　　寇昌轩不敢置信的看着邱歆。两人同时起身，互视着对方。片刻的寂静过后，相拥而泣。这一切都看在返回这里的刘显涛的眼里，看到这种场面，他苦涩的脸上掠过一丝欣慰的笑容。

　　雨越下越大了，打在挡风玻璃上，发出噼哩啪啦的响声。白威坐在驾驶座上不发一语，庄宁也沉默着。散去的人都急忙坐进车子渐渐离去。当看到撑着黑色雨伞为自己的妻子打开车门的刘显涛时，庄宁猛的坐起身，把脸靠近车窗。隐约间她看到一脸苍白的养父，心痛不已。她在此刻感到有些后悔，承受如此的痛苦是谁也不愿的，而那个男人是唯一陪伴过她的，唯一给予父爱的男人。
　　“你不觉得有些残酷吗？没有失去的却要承受失去的痛苦，可真正失去的却被蒙在鼓里。我们才是罪人，最该受到惩罚的人！”
　　白威冰冷的话语，一字一句的刺穿着庄宁的心。突然间有种喘不过气的负罪感，压得庄宁几乎晕厥。
　　“是的。我们都是罪人！已经服刑的罪人，是被判剥夺所有权力的无期徒刑，并且将永远无法回归自我！”
　　庄宁的话音刚落，白威便发动了车子。这金属的黑色盒子在雨中开始振抖，蓄积着前进时必须爆发出的能量。庄宁也随之颤抖着，她似乎无助的双臂环抱，想驱走雨季的冰冷，于是手臂环抱的更加紧了。此时她无意间看向窗外的雨，可就在那雨滴成为模糊影像的同时，一个她永生都不会忘记的身影映入眼帘，清晰的可怕。
　　“等等！”
　　随着庄宁突兀的有些绝望的声音嘎然停止，白威看向她。当看到庄宁惶恐中坚定的眼神时，白威咽下了喉咙口的疑问，顺着她眼神的方向看去。
　　雨中，寇昌轩没有任何雨具的遮挡，走近与庄宁的车位只一位之隔的车子，但他没有上车，隔着车门和吴助理说了些什么，吴助理递出一把雨伞，寇昌轩拒绝了。他的视线掠过阴郁而灰蒙的天，定格在朦胧雨雾中的高耸烟囱上，随后便沿着路边径直走去。刘显涛打着雨伞尾随而来，寇昌轩停下脚步。两人互相安慰似的拍拍彼此的肩膀。刘显涛没有继续跟随，打着雨伞站在雨中看着寇昌轩的落寞背影渐渐远行。
　　白威看着这一切，由于听不到任何声音，他不理解发生了什么，有些莫名其妙的他转头看向庄宁，可白威没有想到自己看到的却是庄宁泪眼婆娑的脸。
　　“你……你怎么了？”
　　在白威疑惑的话语中，庄宁擦干了眼泪。问道。
　　“灵堂里，你见到寇昌轩了吗？”
　　白威的视线，从庄宁依然远望的脸上移到雨中缓慢前行的黑色背影上。
　　“是的！他一直坐在角落里的长椅上，一动不动。脸上的神情似乎比你养父还要悲伤凝重，这也是我不解的地方。因为在你手腕受伤住院的时候，我也曾看到过他去探望你。”
　　自语的白威似乎察觉到什么，疑惑得看向庄宁。
　　“寇昌轩和你养父是挚交好友，你和寇昌轩的妻子庄影岚如此相像……”
　　说着连白威自己都觉得越来越不可思议，如此明显的联系，他却刚刚察觉。有种走出迷失森林的豁然，但又有如被重重陷阱捆绑的挫愕。
　　“而且，你也姓庄，你……到底是谁？”
　　听着如此明晰的分析，庄宁的泪水汹涌的泛滥着。
　　“如今没有人知道我是谁？你心里可能已经有了答案，但你无法证实。童希的遗愿已经压得你透不过气了，即使一切如你心里所想，你也不会拆穿。走到这一步你我都没有退路。都结束了。重新开始时，过去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看着庄宁脸上渐渐干涸的两道泪痕，白威越加的矛盾，他不想内心的揣测是真实的。因为如此一来，庄宁在他心里成了不可预知的谜团，这种不安使他对未来的一切没有把握。眼前的女孩一下子被朦胧的雾气包裹，本就不十分清晰的轮廓，如今更加无从捉摸。
　　“白威，你不必不安，童希所留下的未了心愿，我会完成……开车吧！”
　　白威收回迷惑的双眼，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他紧紧地握住庄宁冰冷的手指，紧紧地攥住。是的，一切已没有退路。身边逐渐模糊的女孩有种飘忽的疏离感，白威不想失去她，如果不去探究可以让她留在自己身边，他可以妥协。车子终于开始行驶了。渐渐的，车顶发出撞击的雨滴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密麻。寇昌轩已全身湿透的身影近了。当掠过时，庄宁别过脸，扑倒在白威的肩头，任凭自己的泪水潮湿他的衣裳。白威沉默着，侧目从后视镜中看到那落寞的在雨中行走身影，抑制着内心的疑惑。透过被雨水打湿的后车窗，庄宁依然无法克制的看向寇昌轩已经模糊的身影，直到消失……

作者有话说

　　为谁而活。为自己？为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