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君死遁之后》岁寒初辞

38、隐秘

　　冰冷的眸子落在顾修然身上，还未觉察到分毫凌厉的剑意撤去，沈濯依旧站在风雪中，神情肃杀让人不得接近。

　　“沈剑尊，此次……”

　　话还未说完，昆仑山腹地再次传出一声龙啸。

　　比前一声更加的低沉，带着说不出的痛苦，又似乎在极力的压制这种痛苦。

　　龙啸响起的刹那，沈濯亘古不变的脸裂了，顾不得惩治出言不逊的人，转头匆忙进入暴风雪之中。

　　顾修然瞥见这一幕面色微沉，紧随其后跟着钻入暴风雪之中。

　　被丢弃的徐朝生抬起头，面前已经没了二人的踪影，只余下呼啸的风雪，他欲要开口，胸口的衣裳瞬间被花开一道裂痕，鲜血正从胸口处汩汩涌出，他闷哼一声摔倒在地，眼中的光泽正迅速暗淡。

　　穿过暴风雪，沈濯快步往腹地处走去，满腔都是对师尊安危担忧，根本无暇顾及身后不知何时跟上的尾巴。

　　穿过梅林，一直到紫竹林的深处，这里是昆仑山山脉灵髓化成的水潭，潭水冰冷刺骨，是九洲中最好的疗伤圣地。

　　自前日重渊斩杀被附身的徐子期后遭到反噬，沈濯赶来时气息全无，浑身经脉碎裂，对外界彻底失去感应，几乎与死人无异。

　　重渊身上没有龙珠，心脉处更留有三道剑意封锁龙与身俱来的强大修复能力，但是在仙都城内仍旧展现出强悍的实力，以一己之力强行击杀邪神附着的神念，即便如此也付出惨痛的代价。

　　从回到昆仑山进入灵池已经过去整整两日，重渊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

　　水池白雾袅袅，碧波荡漾的水底重渊正安静的睡着，平日睁开的双眼紧闭，白发在水中如水澡沉浮，不时有鱼从身边游走，却无法将沉眠的人从昏睡中唤醒。

　　沈濯坐在池边，伸手入池，池水中浓郁的灵气钻入经脉中，刺的身体各处生疼，像是感觉不到一般，轻轻握住重渊垂在身侧的手，将其捞起与自己的手十指相扣。

　　重渊的手很冷，但对沈濯来说影响并不大。

　　“剑尊。”从竹林另一侧循声赶来的孙邈神情紧张，放下手中的药箱，“让让，老夫要替龙君诊脉。”

　　面无表情的孙邈一屁股坐在水池边，挤开沈濯，同时将深情的鸳鸯打散，单手扣住重渊的手腕开始诊脉。

　　他的眉头从两日前开始就没在舒展过。

　　诊了好半天也没有动静，难免让等待的沈濯有些心急。

　　“师尊他……”

　　严厉的目光钉在身上，将沈濯的话堵回喉咙中，孙邈也是一肚子发不出的火气。

　　“有老夫在死不了，多在池子里泡泡，总归能找到救治的法子。”

　　孙邈在昆仑已经待了多日，刚开始还想凭借一己之力从这里逃出去，尝试过几次见识昆仑山阵法玄妙后放弃了，开始认命的替重渊炼制九窍丹，想着炼制完成等龙君回来一定能放他自由，炼着炼着自己竟舍不得离开了。

　　以前在药王谷炼制丹药，哪怕是他都要中途补充损耗的灵力才能继续炼制，在昆仑山孙邈完全不担心这些，炼制丹药灵力消耗过多时灵力会自动吸纳入体，让他源源不断的炼制丹药。

　　加上昆仑山中珍惜灵草过多，短短几日让他炼制出不少稀罕的丹药，连龙君要的九窍丹都炼出三枚。

　　两日前沉迷炼丹的孙邈被一声龙啸震的心脉颤动，险些控制不住走火入魔，好不容易从闭关中醒来，外出看到的是浑身是血抱着龙君归来的沈剑尊，那时的龙君情况相当差，气息全无处于濒死状态。

　　感受到身后沈濯压迫感十足的目光，孙邈还是能毫不动容的说出对方最不愿意听到的话。

　　“伤势太重，不将心脉的剑意抹去恢复不了，在池子里泡几百年都没用。”孙邈实话实说，以他的医术遇上重渊这种情况实在是够呛，也亏的是生命力顽强的龙，要放沈剑尊身上早不知死了多少次。

　　他不懂既然龙君是剑尊的师父，为何剑尊要这样对待有养育之恩的师父，难道是想看着他受苦直到死亡？

　　想到这种可能孙邈对沈濯的印象急转直下，也就直接导致对沈濯的态度越发不客气，有几次差点逼的沈濯动剑，还好靠着孙邈的两句话将对方镇住才没让事情恶化下去。

　　“本尊会撤去剑意，你最好别有其他心思。”沈濯冷冷警告，忽然察觉到有生人闯入昆仑山，面色一冷消失在水池边。

　　瞧着消失的人，孙邈抽回手，打开药箱取出一个白玉坛，两只竹杯，手在池边的褐色石头叩击四声。

　　哗啦一声，池水飞溅起不少，本该生死不知的人笔直站起，站起的动作幅度过大，靠着池边咳嗽好一阵才将气顺好，孙邈面露无奈的送上平复气血的丹药。

　　“这么不想见到他？”作为知情人孙邈每时每刻都承受极大的压力，总有种稍不留神就会露出破绽的错觉，所以每次对上神濯都有些不自然的心虚。

　　服下丹药，丹药内的一味药发挥作用，重渊苍白的脸多了几分血色，看着不再是濒死的惨白，但仍旧脸色很不好，眉宇中透出病态。

　　靠着水池坐下，重渊拿起玉瓶晃了晃，拔开塞子，不等招呼孙邈仰头灌下大半。

　　“我的酒！”

　　孙邈见自己用药草和灵果酿造的酒被这么浪费心疼不已，后悔之前答应龙君要请他喝酒的事，结果他一口没喝到全进了重渊的肚子。

　　“不给他点记性不知道谁才是昆仑山的主子。”重渊收起夸张喝酒的动作，改为单手拿着酒瓶慢慢的品味，“敢算计本君，胆子变大不少。”

　　看在孙邈眼中实在是无奈，都不知该用什么语言形容这对师徒。

　　徒弟对师父心怀不轨，做处大逆不道的事被原谅就算了；当师父的居然还纵容徒弟各种行径，完全没有要引导向正轨的意思。

　　看着重渊恢复活力的模样孙邈的担忧半点没有消失，反而越发的强烈起来。

　　重渊身体状况远比表面看起来严重的多，两日前刚回来时濒临死亡，他费尽心思才勉强护住重渊的心脉，随后一直都在昆仑山山脉的灵髓凝聚的池水中修养，到现在为止只是堪堪从濒死昏迷中救回，在池水中重渊还能保持清醒，一旦离开会再次陷入昏迷之中，很可能还会危及性命。

　　解决的办法不是没有，抹去心脉的三道剑意，归还龙珠，龙族强大的自愈会修补身体，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如初，可惜这条路根本行不通。

　　沈濯愿意为重渊付出一切，唯独不能交还龙珠和抹去心脉剑意，这也是孙邈不能理解的地方。

　　给他服用的丹药里有一味是九品参王的参须，强大的生命力能修补重渊的身体，但是效果非常缓慢，绝对没有龙族的自愈能力强。

　　反观重渊好似也不在意这些，由孙邈告知情况后很快接受现状，唯独让他瞒着自己已经苏醒的事。

　　孙邈觉得必须谈谈龙珠的事。

　　“你的身体虽然在恢复但速度太慢，加上心脉残留的剑意让你永远都无法恢复到巅峰状态，想不留下任何暗伤还是需要龙珠。”孙邈抓住机会将话说完整。

　　喝了一口酒，重渊神色淡淡：“九窍丹到什么进度了？”

　　孙邈知道他不愿提起龙珠的事，在不知具体内情的前提下确实不好干涉，作为医者掺和的事情有些多了。

　　取出用木匣收起的三枚九窍丹，道：“目前只炼制出三枚。”

　　即便在昆仑山这种得天独厚的地方，九窍丹的成功率也不算很高，在状态最好的情况下炼制三枚已经是极限。

　　“下次炼制需要在半个月后。”孙邈感觉到即将突破，若是能闭关修为还能进境，日后对药王谷也是很大的助力。

　　方青铜拿起匣子，都没打开，就说：“三枚够了。”

　　三枚九窍丹和他的计划稍微有些出入，暂时用的话也够了，正好让孙邈趁此机会去闭关，说不定等出来后能一鼓作气的炼制完剩下的七枚九窍丹，那时他在摘取胜利的果实。

　　“孙邈！”重渊开口。

　　孙邈顿了下，和重渊的目光对上，眼睛里的清明逐渐被迷茫取代，呆愣愣地看着没有反应。

　　持续约有眨眼的功夫，沈濯眼中的精光散去。

　　“梅林深处的结界开启后能保你闭关不受影响，在突破前不要离开。”

　　梅林小筑是他以前的居所，小筑内有三层阵法护持，一旦开启即便是沈濯全力攻击都无法破开，让孙邈去那里闭关也是最安全的居所，因为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可能会引起不小的风波，在此之前需要将无辜的人安排妥当。

　　“是。”孙邈呆呆的答道。

　　一个响指，孙邈打了个激灵，见沈濯已经把酒喝完，重新沉回池底睡了过去。

　　他不放心的捞起重渊的手腕诊脉，确定他脉象平稳后才起身，临走前犹豫再三还是将一瓶炼制的补气血的药放在池边。

　　“这瓶药能保你一日内意识清醒，但不要服用过多。”

　　是药三分毒，哪怕炼制的丹药也有残留的毒性，对重渊现在的身体来说服用剂量过大还是有危险。

　　说完孙邈朝来路离去。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池底沉睡的人睁开眼，手探出水面抓住瓷瓶缩了回去，再次闭上眼睛陷入沉睡之中。

　　维持清醒对他消耗过大，服用过丹药后还要花费时间去将其中的药效完全炼化，为之后的行动做前期准备。

　　留给他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一天，必须要在一天内将沈濯支走，这样他才有机会实行计划。

　　雪原中沈濯与顾修然对视，后者打破沉寂：“听说剑尊豢养的灵宠是一条龙。”

　　周围风雪忽然加大，让顾修然无法看清站在对面的人。

　　短暂被风雪迷了眼，等到暴雪停下哪里还有沈濯的身影。

　　“我说过，辱他者，死！”

　　周围的杀意瞬间提升，也让顾修然意识碰到了沈濯的逆鳞，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从昆仑山逃回乾元宗，但尊严让他不能这么做，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来源于徐子期记忆中看到的青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