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仙》约素挽袖

1、遇仙1

　　俞佑是个不中用的秀才，年近而立仍未取什么功名，只得在村口的小学堂里教书，还不是正经的教书先生，而是给白胡子一大把的老先生帮忙带幼童，反正他们年纪小，教四书五经也不懂得，这就需要俞佑这种认识几个字，学问也稀松平常的给他们启蒙。
　　其实，这哪里算启蒙？不过是个冠冕堂皇些的孩子王罢了。做爹娘的也放心把在家玩泥巴的娃娃送来有个管教的，处处都省了心，不省心的只有俞佑。
　　他好歹也是个读书人，怎么就成了看孩子的老妈子？！
　　有怨言归有怨言，俞佑还是一天天做了下去。
　　他着实找不到可以糊口的活计。种地太累，放羊把羊都丢了，为别人看护庭院，那家主人大量他细胳膊细腿，一手提不起三斤石头，婉言拒绝了。俞佑觉得活的窝囊，可又没有别的法子，百无一用是书生。

　　六月天阴晴不定，上午还是万里无云，转眼就乌云遮日，电闪雷鸣，不一会儿大雨瓢泼，下的厉害。恰巧是傍晚放课的时候，有的孩子被接走了，剩下的那些只得眼巴巴瞧着窗外，希望雨幕中能出现个熟悉的身影把自己带走。
　　俞佑百无聊赖地收拾着散落一桌的纸笔，被叽叽喳喳的孩子弄得心烦意乱。
　　此时，他本可以半躺在床上小睡一会儿，醒来后喝一壶小茶，可现在还得陪着一帮小兔崽子们折腾，真是倒霉透顶！
　　俞佑烦躁地一拍桌子，惊得闹腾的孩子立马安静了，个个眨巴着大眼睛惶恐地看着他们素来好脾气的小先生。可他并没有大发雷霆的意思，于是把这件事忘在脑后，不一会儿又欢喜起来。
　　俞佑抓抓头，不耐烦地拿着小孩子刚交上来的写字作业乱折，可一阵邪风刮过，竟把他的纸给吹跑了！
　　火大到极点的俞佑拍案而起，怒指大开的门吼道：“是谁把门打开了？！！”
　　小孩子们没用被突然爆发的小先生吓坏，反而齐刷刷顺着他的指头看向门口。
　　一把油纸伞尖犹带着滴落的水滴下落，一个男人略带着歉意探进头来，温言道：“对不住，雨太大了，可否容在下避一下雨？”
　　俞佑张着的嘴巴忘了合上，傻乎乎地指着他，一时心中不作他想，只是转着一个念头。
　　怎么有这般谪仙似的人物？
　　那个男人闪进门口，抖了抖衣襟上的水，发觉无济于事——已经湿透了，男人从容地拧了拧衣角，敛身对还在呆立的俞佑施礼。
　　“在下安执绮，多有打扰了，还望先生……”
　　安执绮侧头瞧瞧俞佑，不禁住了口，笑起来。俞佑蓦地脸红，忙合上下巴，忸怩地还礼。
　　“学生俞佑，先生自便。”一句话说的磕磕巴巴，真是丢人。俞佑在心里抽自己俩耳光，暗骂没出息，倒是学生们，从未见过这样风采的人物，加上初生牛犊不怕虎，壮着胆子凑到安执绮跟前不住打量，猎奇一般。
　　安执绮微微一笑，拂了拂凳子，便随意地坐下了，风姿绰约，一笑嫣然，登时能把人的魂儿都夺了去。
　　俞佑自惭形秽，只恨爹娘没给自个儿一副好皮囊，没有好皮囊，那给个好风度也成啊，果然是泥巴抟成的跟泥浆甩成的不一个样啊，俞佑猛低头，只盼此时地上出个大缝，将他整个儿埋进去，省的丢人而死。比起那人优雅从容的样子……俞佑反而像个客人，紧张得手心里都捏着一把汗。
　　不一会儿，窸窸窣窣的声音传过来，接着幽幽的带着水汽的暗香便在鼻端荡漾。俞佑忍不住皱着鼻头寻着香味，心里刚寻思着哪儿有人用香，一只素白的手掌上托着一个锦囊送到眼前，安执绮淡淡的声音道：“喜欢吗？送你，就当是今日相助的报答。”
　　从小被老先生不受嗟来之食的教诲灌输起来的俞佑立即摆手推脱口道：“这怎么成，一看就是贵重的东西，小小帮忙不足挂齿，何必客气……”云云。
　　安执绮却若没听到似的，伸着手臂动也不动一下，锦囊的幽香越来越浓似的钻进鼻孔，诱得他鼻子都锁在上面，不知不觉地脑袋跟着香味儿转了。
　　尴尬地收回鼻子，俞佑想要又不敢伸手的样子逗笑了安执绮，安执绮抓起他的手，将锦囊塞到他手里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一个小学生禁不住锦囊的诱惑，毛手毛脚地过来摸，一不小心就把那精巧的玩意弄到了地上。俞佑回过神，慌忙将它拾起来，珍惜地吹吹上面的浮尘，狠狠瞪了小孩一眼。自知闯祸的孩子立刻看眼神地躲到一旁去了。
　　“这……真是不好意思，弄脏了……”俞佑愧疚地低着头，那男人却没有生气的样子，挥挥手道：“无妨，既然送你了，自然由你处置。”
　　俞佑把它袖进口袋，手里没了东西，顿时觉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浑身不自在。
　　安执绮大大方方地凑近他的书桌，建起地上散落的纸片，发现这位小先生没事居然拿学生的习字折青蛙玩，扑哧笑出了声。俞佑耳朵根子红了红，不好跟他抢过来，便低头将剩余的纸页收起。不料安执绮从中抽了几张，提起俞佑平日里批改的朱砂笔，在几张有错的上面勾画出来，有几个甚至是俞佑没有看出来的。
　　俞佑暗道：“就知道这个人也是个读书的。”想到自己不中用，心里自卑更添了几分。
　　安执绮三五笔勾画完毕，俞佑偷偷看，只见字迹俊秀潇洒，正应了那句字如其人，心里艳羡，再看安执绮时便带着无尽的赞赏，安执绮微微一笑，放下笔，道：“这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天色已晚，不知……先生这里可否投宿？”
　　俞佑道：“这个可以……只是这些学生还得挨个送回去，恐怕……”
　　安执绮笑道：“无妨，我与你一起送，就当是酬谢。”
　　面颊又红了一层，俞佑抬眼看了看天色，再等下去，估计也没几个再来接的了，长叹一声，拿起门后挂着的雨伞斗笠，将几个孩子护在斗笠之下。安执绮也打开了伞，招呼了几个躲在伞下。
　　推门，大雨瓢泼而下，前路都看不分明。俞佑拎了拎调皮小子们的耳朵，让他们老实点，这才寻摸着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前引道。心中犹有些不放心地回头看看安执绮，只见他手里攥着两只小手，虽然身在雨中仍不觉狼狈，闲庭信步一般洒脱，他穿过雨幕，微微一笑，俞佑像被笑意打动了似的，溅落的雨点打在身上也没了寒意，暖意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