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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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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醒來天已經晴了,太陽隱隱密密的射入穀中。床頭擺著一套新做的衣服,楊稷拿起衣服貼在臉上,布是涼涼的,衣服的樣式是簡單而樸素的,但是心中溢滿了感動。下得床來,小木屋中空無一人,不見喬松的去向,走到上次遇見他的水潭也沒有看見人,除了陣陣山風鳥鳴,天地間只剩下自己一人。
雖說早已習慣一個人逃亡的日子,不知道爲什麽楊稷的心頭閃過一絲寂寞的感覺。
睡了一大覺,從噩夢連連,到最後母親的撫慰,終是拋卻了心頭太半的鬱結,身子也輕鬆了不少。坐在水潭邊百無聊賴的四處打量,心中不斷的想著不知道那孩子跑去了哪裡,山谷很深,四壁長滿了鬱鬱蔥蔥的大樹,看樣子似乎常年都沒有什麽人煙,不知道那個叫做喬松的孩子爲什麽會隱居於此,不知道他是否還有其他的親人。
到處看了看,實在是沒有看到有其他人居住的跡象,想必是個孤苦伶仃的孩子吧……聯繫到自身不禁對那孩子多了一份親近之心,有朝一日能夠回去,一定讓那孩子過上榮華富貴的生活,而不是獨居在這荒野山穀中。
可惜,還不到時候,現在還不是動的時候……只能靜靜的等待。
一直到日薄西山的時候,喬松才背著藥簍,慢慢從山林中走出來。
一陣興奮,“你回來了。”
喬松微微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你已經可以下床了么?還有什麽不適?”
“好多了,偶爾還有點發熱,但是已經沒有大礙了。”
“這樣啊,那就好了。”喬松低下頭,從他身邊走過。
等了一整天,就盼著他回來,一輩子從來沒有主動向人示好的太子殿下,興奮不已的上前迎接誰知他卻是一副要死不活冷淡的樣子,楊稷心中一陣氣結,手足無措的盯著他進屋的背影,咬著牙也跟了進去。
喬松拿過桌上的茶壺,打開一看,裏面空空如也,又去了灶膛,發現也是冷清一片,抬頭問道,“你起來沒有做飯,也沒有燒水?”
楊稷一呆,在潭邊坐了整整一天壓根都沒有想到這些問題,支吾了兩下,也不願意承認自己根本不會,嘴硬道,“我不餓!”
喬松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我餓了。”
楊稷一陣心虛,但是輸人不輸陣,他硬著頭皮大聲說,“你以前也是一個人,怎麼不餓!分明是找我的茬!”
喬松又掃過他一眼,慢慢的說,“有些時候該承認的事情就要有勇氣承認,不然倒楣的是自己。”然後轉身去了廚房。
仔細思量了一下他說的話,不得不承認還是很有道理的,但是性子雖然謙和,骨子裡卻要強的要命的楊稷死活還是不願意向一個孩子低頭,被他教訓。
不一會兒,喬松端著一碗飯一碗菜走出廚房,坐在桌邊一聲不吭的開始吃。楊稷伸著腦袋看了半天,他似乎沒有動手給他飯的打算,只有咬著牙進廚房自己動手,赫然發現鍋裡乾乾淨淨什麼東西都沒有……
他明白了在外屋吃得正香的喬松是故意在整他……頓時氣得發抖……
在皇宮待過的人都知道,這個看起來很好講話的太子殿下死要面子是最開不起玩笑的,這世上能夠捉弄他的,只有他那個古怪的母后,如果換做了別人,他都會暴跳如雷。
轉眼就要發作的人畢竟已經不比往日了,一瞬間他清醒過來自己還是寄人籬下,用力砸了兩下灶台,大踏步走到正在吃飯的人面前怒氣騰騰的坐下。
等了半晌沒有聽到聲音,抬起頭看向眼前煞氣騰騰的臉,那張臉瞪著自己手中的碗幾乎都要扭曲了,喬松一呆,有幾分詫異,更多的是想笑,但是看著他的表情,垂下眼簾把笑意吞進肚中。
“想吃嗎?”
楊稷沒有回答,餓了一天只爲了等他,誰知他一回來就這般氣人,不說還好,越說越餓。
“想吃就自己去弄。”起身拿起空碗,頭也不回的走去潭邊。
楊稷又是一陣氣結,弄就弄,本太子還怕你不成。怒氣衝衝的衝進了廚房,喬松不知道在潭邊磨蹭些什麽,楊稷在廚房中暴跳如雷的時候他一直沒有出現,直到他弄出一碗黑糊糊粥不粥飯不飯的東西,忍不住氣的要摔在地上的時候才出現,在背後涼涼的說了一句,“嗯,很有天賦。”
楊稷差點被他氣死。
“我一直躲在外面就怕你炸了我的廚房傷及無辜,看來還好……牆邊罎子里有鹹菜……”扔下一句施施然去了外屋。
一時無語。找到牆角的小醬菜罎子,看著碗中難以下嚥的飯,挑了一大口鹹菜扔進嘴裡,嗚……他想鹹死人么?三下五除二一碗黑糊糊的飯就被就著那奇鹹無比的醬菜毫無窒礙的下了肚。
拿著空空的飯碗,心中忽然浮現出一絲滿足,從來沒有過的感覺。
只是這種滿足是因為自己第一次勞動所得,跟那個可惡的小鬼一點關係都沒有,楊稷在心中惡狠狠的說。
走出屋外,喬松斜倚在床上挑燈看書,看都沒有看他一眼。楊稷無所事事,站在屋子正中間發呆,偷眼打量起正在看書的人來。
其實喬松長得很漂亮,不知道是不是常年在密林山谷中的關係,皮膚白皙的近乎蒼白,襯著一頭烏黑油亮的頭髮,雖然沒有刻意去打理,但是那一頭烏髮就這樣松松的挽著,時不時隨風飄散,很有些出塵的感覺,身子有些瘦弱,五官倒是出奇的精緻,尤其是一雙漆黑的大眼睛分外有神。
不過楊稷滿懷惡意從頭到腳不斷的打量,不斷的挑刺,哼,長得太瘦,像隻雞,一隻手就可以拎起來;那麼白,扮鬼不用化妝的,一看就有病;腰身太細,估計一折就斷,沒幹過活(?);肩太窄,不能挑不能扛的;眼睛太大,雖然挺好看的,但是像個姑娘;嘴唇太薄,像個婆婆;頭髮太亂,衣服太醜,一點品味都沒有……果然一無是處!
楊稷一個人沉浸在想像中開心的不行,仿佛剛才的不快都被找了回來。
喬松突然抬起頭瞥了他一眼,“欣賞完美人了么?”
呃……楊稷一愣,心說,難道我在想什麽他都會知道?他好意思自稱美人么?
喬松又瞥了他一眼,聲音清冷,“你不是說我長得像姑娘麼,想得那麼大聲,我想不知道都難……”
……
“如果欣賞完了,自己去準備洗澡水去,沒人會幫你的……”說著翻了個身,面朝著墻繼續看書。
楊稷踢了兩腳桌子,只好自己去了廚房,有了剛才的經驗,燒一鍋水到不至於太過困難,惡狠狠的往灶膛里扔著草把子,用火鉗不停的在灶膛中亂攪,忽然間火鉗似乎敲到了一個東西。
楊稷一愣,咦,莫不是那個可惡的小鬼藏在爐灶中的好吃的?
這麼一想他不由的大喜,立刻把那隻小罐從灶膛中挑出,偷耳聽聽沒聽見那小鬼的動靜,然後毫不猶豫的把小罐中的東西倒下肚去……
呃……好苦……
是藥,很熟悉的藥味,是自己在昏睡的時候時不時有人喂自己喝下的藥的味道,模模糊糊的記得每次喝下這苦苦的藥后,總會被塞進一顆糖,苦盡甘來的糖,然後是那輕柔的拍著自己的背的手,任自己牢牢抱緊的瘦弱身子,還有那飄遠的歌謠……
是喬松么?原來不是母后……
想也知道,那些天照顧自己的除了喬松還會是誰?可是那個總是有些冷漠的孤寂少年怎麼也不可以和夢中溫柔的母親聯繫起來,所以讓自己不再去想,反正他也不會說……可是這默默藏在爐灶中備好的藥汁卻明明白白道明瞭一切,那個讓自己在無盡黑暗中唯一溫暖的就是屋外那個冷淡少年。
其實是想向他示好的,不過一貫高高在上的自己不太擅長於此,好容易鼓起勇氣邁出步伐卻被他的冷淡給擊得粉碎。不甘心,對,就是不甘心……所以不願意在這個甚至比自己還小的孩子面前認輸,不願意在他面前示弱……
怎麼可能開口告訴他,自己想親近他,因為他身上有母親的感覺……他一定會大笑吧,不可能相信……連自己都不太相信,怎麼會產生這種想法。
回外屋的時候,喬松已經睡著了,忍不住走到他的床邊凝視著他的睡容,近乎蒼白的臉色,在夢中也不安的皺起眉頭,長長的睫毛不住的抖動。看著他泛起一絲心疼,輕輕撫平他皺起的眉頭,握住滿是老繭的細瘦的手掌,把它放進被中去攏好,儘管他已在夢中,儘管做著些沒什麼意義的事情,可是楊稷看著他平靜的睡顏很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