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望》青山冷笑人

16、第 16 章

　　甘棠来时本就费了大半力气才找到河中入口，下潜与上浮差距甚大，对于一个旱鸭子来说，能在十几米深的水下找到地下河入口实属天方夜谭，若不是皇姐告诉她在月色下找入口，她怕是在水里淹死都没找到那个小小的入口。下潜时，会受到水的反力，人无法不借助外力沉入水底，上浮时，水会助人向上，只要憋得够久，就能活着到达水面。此举对于柏旻来说容易得很，他本就是训练有素的柏家少主，可甘棠是个什么都没尝试过的旱鸭子，她当时下水都差点淹死，现在身体又虚，如何熬过去？

　　两人走在狭长的甬道中，伸手不见五指的甬道格外崎岖，甘棠无法想象自己当时靠着那一支小簪子独身闯进这叫天天不应的鬼地方，柏旻走在前面，不知为何他走在这里如履平地，难道他长了双夜视能力极强的眼？

　　“有时候看不见，就要靠听，你跟着我，别走丢了。”柏旻此时变得格外靠谱，她紧紧跟着，半步不敢落下。但这天然的溶洞可不好走，甘棠好几次差点摔了，她实在害怕，便打起了退堂鼓：“我们选另一条路吧，这甬道实在难走。”

　　“现在知道怕了？你不是说能憋气？自己选的路，无论如何都要走下去。”柏旻自顾走着，大概在笑话她的不自量力，甘棠觉得自己没命走出去，想往回走，良久前方传来一句：“别怕，我陪着你。”

　　气氛突然陷入了微妙，甘棠不知作何答，便一直默默跟着，不说话，直到撞上了墙壁痛呼。“嘶”她摸了摸额头，似乎肿起来一个包，眼冒金星，扶着墙壁好久没缓过来。一只温暖的大手突然握住了她，手心传来的温暖不断驱散她在黑暗中的恐惧，这前所未有的温柔之举让她脸红到耳根，幸好阴暗的通道给了她最好的伪装。那只温暖的大手指引着她前进，两人一路无言，气氛更加尴尬。

　　有柏旻牵着，她不再踩到那些坑洼的暗处，变得格外顺利。她从入口爬到瀑布悬口起码花了一天时间，但对于柏旻来说，仿佛在走一条平凡无几的小路，不用多长时间，无需弯弯绕绕，很快便来到了甘棠进来的入口。

　　但他们最终还是被拦在了出口前。

　　溶洞地势特殊，高山上的流水分成了两条水路，一条汇入大河，一条流入瀑布，白天河水没入，他们需要潜游出一条甬道，闭气的时间变长，甘棠便说：“要不我们等水退了？”

　　“等退了，也得到晚上，晚上更不利，水也更冷，你耐不住。”柏旻开始脱衣服，他这回赤膊上身，黑暗中无法看清，但甘棠听见那衣物悉索的声音，顿时紧张起来：“你要干嘛？！”

　　“脱衣服。”他接着又道：“你也脱了。”

　　“都这时候了，你想干嘛？脱了冻死我？这大白天的，等上了岸，谁都能看见，丢人！”

　　“衣物是束缚，你无法放开手脚上浮，在这水下，待得越久，生机便更少一分，要命，还是要脸面？”他上前来，厉声道：“你下不去手，我来。”

　　说罢，就要解她的衣裙，甘棠吓得大叫，这男人怎如此熟练？是不是善解女人衣？！

　　这等指控实在冤枉，召南未出阁的贵族公子为了讨女人喜欢，自幼习男德，就连召南女人的衣服构造都耳濡目染，以便嫁过去时能更好服侍妻主，柏旻虽不齿这狗屁男德，但当年他被当作未来的后宫之主，家里要他学，他就必须学，若学得不好，先生便会拿藤条鞭笞，柏旻为了免那剜心的皮肉之痛，便苦学，男德那一套他都能倒背如流。

　　“你给我住手！你无.耻！下流！啊！！！”甘棠被扒剩一件里衣，柏旻便停了手，他认真叮嘱道：“下水前，憋足一口气，跟紧我。”

　　他们在这么深的地方还能呼吸畅通，证明此处山壁多气孔，他们在这腔道里尚能换气，但到了水下，只能一口气憋上岸，甘棠这羸弱的草包可没那么强的心肺，柏旻要一直拉着她往上游。他教甘棠手臂和腿该如何摆动，如何能达到最快的效率，却又消耗最小的力气。

　　一脚踏进水里，那冰冷刺骨的陈年老水直叫甘棠打了个哆嗦，浑身都在抖，不知是因为水冷而抖，还是因为害怕而抖，她紧抓着柏旻的手不放，逐渐有了哭腔：“我不要！我不要下水！”

　　柏旻此时若是有半点仁慈，就是对她的伤害，他将甘棠拉入水中，摁着着她彻底浸泡，厉声道：“这是你选的路！岂有后悔之心？！这水有夺你江山、害你血亲的长云敌军可怕？连这点坎都过不去，日后如何成就大业？！”

　　“我上不去！我没力气了！”甘棠歇斯底里，直摇头，还想往边上跑，柏旻一把给她拽回来：“拖都要将你拖上去！憋足气！准备下水！”

　　柏旻变得格外严厉，他铁了心要将甘棠从水里带出去，甘棠哭得直发抖，柏旻语气变缓，劝道：“你莫怕，你我系在一起呢！你游不动，我拉着你，你只要尽全力憋足气，我一定会将你活着带到岸上。”

　　“你骗了我那么多次，这回又骗我！”甘棠的哭声“呜呜”的，直接钻进柏旻的心里，一声声的控诉，致命的谴责，他别无他法，男德没有教他如何安慰一个爱哭的女人，便学着幼时母亲安慰他的样子，将甘棠抱住，轻轻拍她的背。

　　这法子果然奏效，她不哭了。

　　如果柏旻能看见，一定会看到一个满脸惊愕的女人，但他只顾着安慰甘棠，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那双温暖的大手在安慰她，像幼时爹爹安慰她一样，这个如阎王般的男人竟会如此温柔？

　　“哭够了？浪费力气，速速吸气下水。”

　　他松开了手，离她远了些，语气里有些不自然，甘棠虽然依旧害怕，但也知道这水是避不开了，留在这里会饿死，倒不如去争那几成的活路。她嗫嚅道：“你，你要看紧我，我可是未来的大帝！柏家洗刷冤屈要靠我呢！”

　　柏旻懒得与她废话，憋住一口气，直接下水，甘棠看了怕他游远，连忙憋气跟上。他们要经过条灌满水的甬道，甬道尚有换气的空间，甘棠一路乱撞，一路换气，紧跟柏旻，可算到了与大河接触的口子。柏旻直接将她一拽，拉离了那口子，带着她奋力往上游。可甘棠与柏旻相比终究是差远了，她很快就没气了，不小心被水呛到，在水里胡乱挣扎，求生之欲让她想要开口说话，越想开口，水灌入口便越猛，逐渐就没了挣扎的力气。

　　快到水面的柏旻迅速折返回来，一把拉住随处乱飘的甘棠，在她意识涣散之际，一口清凉入喉，逐渐扫除了窒息感，那是冰凉的唇贴住了她的唇，她浑身无力，只受他支配，这实属逾越之举，却点燃了她的所有生机，突然一股巨力，将她直送水面，越来越光的世界，越来越有希望的结果，那是一个怎样的人，才能强大得以一己之力将她从十几米的枯寂水牢，带回充满生机的世界，那强壮的身躯如鱼般奋力向上。随着出水的浪花，她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被呛的咽喉剧烈咳嗽，大口呼气，丝毫没有发现身后的男人已经没有动静了。

　　她转过身去，却见柏旻无力地浮在水面，她连忙过去将他拖起，拍打着他的脸，可依旧毫无反应，她大声哭喊：“救命啊！”

　　好几声呼救都无人应答，他们这是在人迹罕至的郊外，本该有个艄公，可那仅剩的艄公没了竹筏，早就心灰意冷，不再在这条河上谋生了。甘棠本就不识水性，胡乱挣扎也是险些呛水，河上飘来一根浮木，如有神助，甘棠本来虚弱的身子突然有了力气，她奋力拖着柏旻往那浮木移动，手指扒拉到了那浮木，便使出吃奶的力将昏迷的柏旻趴在浮木上，她看见了柏旻靠在岸边的竹筏，便拉着柏旻往岸上靠。逆境生人胆，甘棠狗爬式地将二人带离水面，回到岸上。

　　死尸般沉重的男人，躺在地上，甘棠快虚脱了，没想到晕的不是草包，而是英勇无比的柏家少主，可她也不知如何是好，急哭了，怎样喊都没反应。突然想到水中将迷之际柏旻给她渡气，此等难为情之举让她脸红心跳，但人命关天，甘棠一把就亲了上去，给他渡气。可柏旻依旧没有醒来，她便无措地捶打他的胸膛，乱捶之下，柏旻猛地喷出一口水，一把抓住她那双捶胸之手，有气无力道：“别打了，要死了。”

　　柏旻坐了起来，甘棠抱着他嚎啕大哭。柏旻的手都不知道放哪里。

　　“公主，此举有失帝范。”

　　甘棠可不管，在水下憋得太狠了，出来了，可不就是好一阵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