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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4章 天上人间 ...

  •   无忧岛是距太平洋海岸约60英里的一个天然岛屿,正位于LagoRanco湖内,占地约70英亩。
      雪泠未料到会乘私人飞机前往,她望着窗外白色的云朵,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
      隔着通道,她的右侧坐着罗律师和梅姨,前方则是柏年。
      并不见陈氏兄弟的踪影。
      “少爷他们先我们一步出发了。”梅姨看出了她的疑问。
      雪泠面上一红,只是微笑以对。
      之娴便总数落她,“你呀,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丝毫不懂得迂回打圈。心里有什么想法,通通挂在脸上。唉,让我怎么说你好,这样的人很难在社会上生存的知道吗?”
      不禁叹口气。但,单纯也有单纯的好,越简单的人,越容易得到快乐。现时不正是如此?
      又突发奇思妙想,陈氏也许拥有不同型号各种规格的飞机吧,供主人随意支配。如此阵仗,真不是寻常富豪可做得到的。
      “雪泠!”柏年坐到她身边,递过一杯薄荷茶。
      她称谢接过。那茶色泽碧绿,清香扑鼻。浅啜一口,只觉一股清凉直沁心脾,令人精神一振。
      “好茶!”她忍不住赞道。
      柏年难得地神态悠闲,“堪与面前人相配?”
      雪泠愕然,随即明白他在打趣,便笑而不答。
      “你最近话越来越少了。”柏年凝视她说。
      “这样……不对吗?”说多错多,不如加倍运用眼睛与头脑。
      “没错。”柏年欲言又止,稍顷回到前面座位。
      梅姨正闭目小憩,罗律师则戴着耳塞在看专业书籍。
      雪泠把外套拉得紧些,专注于窗外簇簇云团,不一时便沉沉睡去。

      罗律师将雪泠推醒时,她正在梦中笑看之娴之雅大快耳颐的模样。
      睁眼望见罗律师澄明慈爱的目光,忙理理鬓发,坐直身子。
      “雪泠你看,无忧岛到了!”
      她从窗口向下望去,蔚蓝色的广阔海面上,一个美丽的岛屿静静的伏在那里,仿佛正悄悄等待着访客来临。白色的沙滩沿着岛的南侧画出一道优美纯净的弧线;西隅远山如黛,峰峦秀美;北方有泓碧水,想来是个天然形成的港湾;东部林木葱郁,繁花似锦,隐隐有屋宇在茂盛的林间显现,只是看不真切。自飞机上俯瞰下去,整个岛屿形成了一幅绝美的图画。心中忽然浮现帕瓦罗蒂赞美绿中海岛屿的话语,“当这上帝赐予凡间的美丽——天堂出现在我眼前,我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人间天堂!”她忍不住轻声低喃。
      柏年等三人却面色微变,而后同时浮现出笑容。梅姨抚着雪泠的肩膀,“孩子,你与这里有缘啊。”
      雪泠不明所以,只是不错眼珠儿地望着窗外美景。帕瓦罗蒂眼中的人间天堂,抑或是克莱顿笔下的恐龙岛,下了飞机后一探便知。她这样想着,心中充满期待。

      飞机降落后他们分乘两辆车子向岛中央进发。
      道路修葺得十分平整宽阔,可容得下两辆车子并行。路旁是五色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别有野趣。
      两侧种植的多为常绿阔叶乔木,植被茂盛,青翠欲滴,呼吸间皆是草木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随着车子的行进,地势渐渐略有起伏。爬上一个缓坡后,视野骤然开阔。
      大片的田地上只见绿草如茵,那颜色鲜亮得仿佛要流动起来,给大地披上了一层柔软的外衣。
      缓坡草坪的四周地形略有起伏,以疏林的形式种植着油松、法桐、枫树、小叶椴等大乔木,其间成组成团地种植了大片的碧桃和丁香,淡粉色的人面桃风中含笑,红艳艳的绯桃娇艳欲滴,紫色的绛桃高贵大方,洒红桃白潇洒独特,菊花桃姿态最为清奇,数量最多开得最盛的是碧桃,大簇大簇地灿烂呈现在来客面前。丁香数量略少,但白、紫、兰、红几个颜色开得极为绚烂,暗香阵阵,中人欲醉。
      花丛的尽头,只见一间红瓦寒舍掩映其中。
      乍见那房子,雪泠只觉心头一震,不由紧紧得攥住手心。
      那是一间只有在童话书或者睡梦中才能见到的可爱建筑。尖顶,老式烟囱,白色木门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玻璃窗。极为简单,却美得摄人心魄。
      柏年看到她喜爱的神情,微笑说,“这座林间小屋是专供中途休息用的,里面布置得很齐全。你累不累,要不要我们停下休息一会儿?”
      雪泠使尽十二分力气才迫自己将视线自那里移开,“不必了,我怕走近了会忍不住去尝那是否糖果玻璃窗。”
      柏年不禁莞尔,“岛上处处皆美景,你有足够时间去一一游览。”
      谈话间,车子已爬过缓坡,沿着蜿蜒的道路继续行进。
      地势渐渐平坦,空气也更加清新湿润,远处更是传来溪水的淙淙声。
      穿过一处蓊郁的小树林,视线豁然开朗,极目可见一座绝美的庄园坐落在道路的尽头。
      终于到了吗?雪泠只觉手心微微濡湿,下意识地将两手相互轻轻磨擦着。
      道旁栽种着高大的合欢树,优美的伞形树冠形成了一道绝好的荫蔽,给正午阳光照耀下的车厢带来了一丝清凉。
      玄铁雕花大门在车子驶近门口时徐徐打开,又在他们身后自动关闭,并不见有人操作。
      雪泠感到有些奇怪。“室内有监视器,且庄园四周有极佳的防御措施,所以不必派人守在大门边。”柏年为她解释。
      话虽如此,总归让人感到有几分神秘,似来到了小说中的魔法庄园般。
      庭院很大,采用十字对称的规则设计。以舒朗开阔的草坪为主,四周林缘线上种植着高大而不失柔美的香柏、红枫、柳杉等树木。十字对称的园路中心置一组巧夺天工的喷泉雕塑,水晶般玲珑剔透的水珠儿在阳光下恣意喷洒,带来丝丝沁凉。沿十字轴线,东西向为带状花坛,南北则设椭圆形花台,轴线四角又对称地布置了花镜,鸢尾、百合、雏菊、紫罗兰、郁金香等多品种宿根花卉布满其间。可以想象,如此布置,自春至秋花开不绝,不知出自哪位园林大师的手笔,真是匠心独具,别有一番高雅意趣。
      主宅是栋三层高的白色建筑,风格清新,简约别致。入口处是颇具希腊风格的回廊与白色厅柱,高高的穹窗上镶有昂贵的彩色琉璃,阳光下幻射出无数流光溢彩。
      一相貌平实的中年男子便站在门亭处等待着他们的到来,在他身后则有数名衣帽整齐的佣人在列队等候。
      “均叔!”柏年神情愉快地上前打着招呼。
      “旅途辛苦了。房间还照原来的安排,檀小姐在二楼东侧第三间。”
      “起居饮食这些我来操持,你还是专心点跟着少爷吧!”梅姨说,似乎对均叔擅离职守颇为不满。
      雪泠这才醒悟为何看着均叔眼熟,原来在萨尔兹堡的书房外有过一面之缘。听梅姨这么一讲,想必是陈煦的贴身侍从吧。
      “去吧!”罗律师指指右侧的楼梯向雪泠示意。
      她回过神来,对众人点头微笑后跟着佣人步上楼梯。
      房间陈设简单,但采光极好。窗旁远眺,风景绝美。
      仍是一色雪白的上等亚麻制床品,簇新而柔软,让人一见便想舒舒服服地躺上去。
      等洗浴完置身其上时,雪泠才乍然发现房间最具特色的地方。
      那一片深蓝色宛如天幕的天花板上,镶着数点晶莹如星辰的顶灯,中间则是一盏璀璨剔透的吊灯,即使并未开启,也令人感觉有一股柔和清辉淡淡斜曳。
      起身按下开关,便有如月光般的柔辉笼罩住整个房间,如同置身魔法国度。
      “恩戴米恩的月光!”她不禁轻声低喃。小娴啊小娴,我终于看到你笔下那种让人一见不能移步的灯具了。
      她怔怔地瞧着那光辉的中央,不自觉神陷那广阔的蓝色天幕中,迷朦中睡去。
      这一觉便足有两个多时辰才醒,窗外夕阳已斜,金色的余辉映着斑驳的树影洒落在房角一侧。不知是谁放下了乳白色的窗纱,微风中如云般飘逸。
      雪泠正要起身,忽然听得有人轻轻叩门。是梅姨吗?“请进!”她理一下鬓发,为自己的贪睡晏起稍有丝臊意。
      一名身着黑白双色女佣服的圆脸少女捧着个托盘进来,“小姐醒了?刚才梅管家见您睡得熟便未叫起,这会儿午餐已过,晚餐又离得远,您先用些餐点垫垫肚子。”说着帮她把羽绒枕头搁在身后,又拿过刺绣靠垫。调整好小餐桌的位置,轻轻放下托盘。
      雪泠有些不习惯让人服侍,那少女却是神态自然,动作十分轻巧娴熟。她铺好餐巾后退到床边约一米左右,微一躬身,双手在浆洗笔挺的裙前交握,“小姐,您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谢谢。”
      “情慢用。”又是一躬身,低眉顺目地面对着雪泠后退几步,到得门边才转过身出去,几乎不发出一点声响。
      好大的规矩!雪泠一阵发呆,窥一斑可见全豹,看来此处与萨尔兹堡的闲适随意不同,进退答对全套礼仪绝不逊于古时宫廷王府。
      食物的香气唤回了她的心神,精致的银托盘上有两片烤好的牛油面包,白水煮蛋和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
      雪泠登时觉得饥肠辘辘,拿起面包,一口咬下去,满口皆是麦香。那煮蛋已剥好皮,正是她喜欢的七分熟,难得的是没有一丝蛋腥味儿。牛奶香浓,比之寻常奶品似乎更为味厚汁稠,直让她喝得涓滴不剩。
      用完这餐点,整个肠胃无比温暖熨贴,通体舒泰。原来最简单的食物,却是美味极致。
      略梳洗一下,换上件白衬衫与咖啡色长裤,到得外间。
      那少女正垂手静立,见雪泠出来,忙微笑道,“请您随我来。”
      她引得雪泠沿白色旋转扶梯下到一楼大厅,穿过层叠云海的大理石屏风,顺着长长的回廊走去。回廊的装饰仍是地中海风格,地上铺着浅灰紫色的长毛地毯,白色墙面上几幅不逊国家馆藏珍品的名画点缀地恰到好处,简单大方。回廊的尽头是白色洒金镶嵌古董染色玻璃的对开双扇拱形门,雪泠认出那玻璃是上个世纪建筑大师法兰莱怀特的得意之作,暗暗称奇。
      言谈间她们已较前熟稔,那少女阿英到门前便立住,“小姐,均管事在庭院候着您呢。”仍是微笑,只更加明朗自然。
      雪泠有心多问几句,碍着这里规矩,终究咽了回去。
      她深吸口气,打开那扇门,却瞬时呆住,几疑身在仙境,差点忘了呼吸。
      那是一泓清澈的碧水人工湖,环湖石玑临流,繁花盛开,绿荫接岸。林间水雾缭绕,光线透过茂盛的林木,打在湖中央的木桥上,明亮柔和,给人一种通往神诋之路的错觉。雪泠缓步走到湖边,望住水波涟漪,耳中却隐有珠落玉盘似的声响,便有丝好奇地望向木桥另一端,心头突然涌现几个字,“下渡木桥,上溯溪瀑”。
      “檀小姐!”均叔自身后唤道。
      “均叔!”雪泠忙转身行礼。
      “澄碧湖的景色很美,我也很喜欢。”均叔笑着说,“少爷在前面,请跟我来。”
      走过木桥,是一条由各色贝壳铺就的小径,美丽得让人几乎不忍踏足。工匠手艺高超,贝壳的大小形状虽然不同,路面却极为平整,走上去很是舒服。
      穿过树林,如珠帘似的水幕呈现眼前,在夕照的金晖下周遭围着一圈七彩虹晕。原是个小型的人工瀑布,水流斜倾入下面一个圆形白玉池里,几条锦鲤游弋其中,怡然自得。瀑布一侧是道天然山石修成的沟渠,水流淙淙,沿着庭院形成一道蜿蜒的溪流。
      几株樱花开得正盛,淡粉白色的花瓣间或随风飘落,随溪水而下,香氲了整座庭院。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地势较高处,坐落着一白色凉亭,人影绰绰,想必是此间主人所在。
      雪泠便收了几分贪看美景的心思,跟在均叔后面不遑多顾。
      陈煦正在弈棋,全神贯注的样子,像是并未察觉均叔和雪泠的到来。
      石几上正是一副棋局,对面却没有人。
      是珍珑吧。雪泠心想,围棋她看不大懂,只见黑白双子呈胶着状态,难分胜负。
      忽然想起虚竹小和尚大破逍遥派珍珑棋局的一幕,不由得轻扯唇瓣。
      虽是没出声音,陈煦却在此时突然抬头,那一双朗目扫来,她不禁气窒,垂下了眼眸。
      须臾,那迫人气机骤轻,雪泠暗吁口气,想必是陈煦收回了那穿透力极强的目光。
      均叔斟了茶,着她递过去,雪泠小心翼翼接了放在陈煦左首。
      那茶香浓郁,是茶中璞玉,上好的云南普洱。
      均叔显然是个茶道高手,娴熟地摆弄着各种茶具,只听得细流声声。除此便是一片静谧,只间或有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声响。
      雪泠垂目静候,都说普洱茶要泡到第五十泡才是最好境界,那么,最好考验耐性。
      “你,可懂茶?”忽然听得陈煦说,声音温润如玉,带种无法形容的磁性。
      雪泠一怔,抬首见均叔并无反应,才意识到他在向自己发话。
      “懂得不多。”她说,声线不高,却吐字清晰。
      “哦?说说看。”陈煦仍是淡淡的,眼睛一直注视着棋盘,右手执一只黑色棋子,轻轻在指间摩挲。他的手修长白皙,指甲整齐美观,衬着指间一点墨色有种说不出的书卷气。
      雪泠吸口气,小心回答,“天下之茶,只有普洱可以存放,且时间越久越珍贵。普洱茶好就好在天下没有两块滋味完全相同的,就像……”她略有些迟疑。
      陈煦没有抬眼,但那迫人气势暗暗压来,令雪泠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完后半句,“……就像人的一生,同样经历了生老病死,看上去殊途同归,个中滋味却千差万别,大如沧海桑田,小似一棵树上的两片叶子。”言毕心下忐忑,略抬头,只见均叔脸色凝重,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陈煦却无反应,仍是盯牢了棋局沉思。半晌他落下手中棋子,“啪哒”一声,令雪泠打了个激灵。
      “好!”陈煦说道,随之是一阵爽朗轻快的笑声。“均叔,这烈帅送来的珍珑,到底让我给破了。”
      雪泠在均叔的示意下送上柠檬水与湿巾供他净手,陈煦似乎心情不错,向均叔吩咐着,“烈氏的合作案,就依他们所提出的比例吧。”
      均叔一怔,“少爷,之前不是只打算摸摸烈氏的底,仍由我们控股的安泰全权处理吗?”
      “就维持现在天下二分的状态也不错,照我的话去做吧。”他语意淡然,像是交待一样极为平常的小事,又望了眼雪泠,“均叔,有时间向檀小姐学学……普洱的奥妙吧。”
      雪泠不明所以,只是心中一凛。果然见均叔收拾完棋局后引得她向外走去,行得几米远处,忍不住回看亭中主人,只见他兀自端坐在石几旁,背影孤拔挺直,颇有些遗世独立的萧索意味。
      均叔将她送至庭院入口处便止步,“梅姨在偏厅等您,交待些事项。明天开始,您就跟在少爷身边……”注意到雪泠望向他的眼神,又道,“别担心,我也会一直在左右。”
      见他提足欲走,雪泠忙叫道,“均叔!”本想问问方才自己有无逾矩之处,又觉不妥,“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叫我雪泠就可以了。”
      均叔浮上丝笑意,“岂敢,还怕人昝越了上下之分。少爷还在等我,檀小姐,失陪了。”
      留下雪泠不解地立在当地,发呆了半晌后才举步往偏厅去。

      罗律师、梅姨和柏年果已候她多时,独少了陈曦。
      “雪泠,休息得怎样?”罗律师拉她坐在身侧,亲切地问。
      “还好,刚才……”方想说已见过陈煦,却被柏年打断,“晚餐已备好,来,我们边吃边谈。”他在柏氏叱咤风云惯了,随意一挥手便有种不容分说的决断。
      梅姨亦含笑,“对喽,厨房催几遍了,我们不如移驾饭厅吧。”
      饭厅在另一侧,走过去只见圆桌上早开出饭来。用餐的只他们四人而已,却摆了八菜一汤,另有一钵香米饭、银丝卷和豆粥。厨子像是存心要在这些贵客面前显露手艺,用尽了心思,菜色十分精致,香气四溢。
      雪泠看上了那几样下粥的小菜,未及取碗便有侍者舀了粥奉上。不禁骇然,如此训练有素的仆人,仅凭人客的目光便能断定所需,委实难能可贵。又再度生疑,若陈煦府上的一个普通仆人都有如此水准的话,自己这个什么也不甚了解的“陪伴”又能做些什么呢?
      “雪泠,多吃点呀!”梅姨给她往面前的碟子里布菜。
      雪泠忙称谢,挟了筷凉拌王瓜尝了尝,入口爽甜甘脆,让人不禁想一吃再吃。又喝口豆粥,那粥熬得极融,且香糯润滑,很对她的胃口。于是逐一品尝那凉菜,海苔花生米、八宝酱菜、藕片糟小鱼,样样清淡可口。几道热菜是冬瓜盅、蟹粉狮子头、蜜炙小排骨和素八珍,还有道冬虫夏草老鸭汤,鲜美醇厚,让味蕾得到极大享受。虽是寻常菜式,但无论选料还是烹调均是陈府密制,让人不禁生出“天下竟有美味至此”的感慨。
      雪泠心中有事,用了一碗粥便住筷。梅姨看在眼里,盛汤给她,“女孩子要多喝汤水,很润的,来!”微笑中带丝了然,让人看了一动。
      餐后他们有默契地分开,柏年陪罗律师沿花溪路环游澄碧湖,雪泠则随梅姨重回到偏厅。
      “陈氏家大业大,只正式员工便有近十万人。少爷身兼数职,公事繁重,加上……身体又不大好,所以需要有个心思灵巧的人在旁服侍。”梅姨开门见山地说。
      雪泠点头,心中突如电光火石般闪过论茶时均叔凝重的面色,是为了她话中提到的“生老病死”吧。看来,在陈府这几个字眼应属禁忌。
      只是,陈煦到底患有什么病症呢?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她学的那些护理知识,好似完全派不上用场。
      果然听得梅姨又道,“少爷他……不大喜欢有人提到他的病,所以尽量少言,一切听从吩咐,见机行事。啊,对了,均叔一直专门服侍少爷的,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他。”只寥寥几句,并无别的交待。
      雪泠暗笑自己天真,“陪伴”虽是份薪水不薄的优工,有一点却与别的差使没有分别,妄想有人能事无巨细地将利害一一言明,手把手地教导,无异天方夜谭。
      “梅姨,谢谢你。”想通了此节,便一扫先前的阴霾,正色对梅姨说道。
      与其猜度怀疑,不如安下心来做事,其果自现。
      梅姨眼中亦透着赞许,“少爷的房间就在东侧第一间,与你的房间邻近。明早均叔会带你过去。”
      雪泠颔首称是,不管怎么样,客随主意总是没错的。数月来公主般的贵宾待遇,并没让她忘记自己身份。陈府待她优厚,自然应当加倍努力工作,以为回报。
      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向梅姨告辞。
      在大厅楼梯口处不期遇上柏年,“雪泠,这么早便回房?”
      “想早点休息,都说憩睡可治百病。”
      “哦?你不舒服?”
      “不,明日开始上工,有些紧张。”雪泠老实说。
      “他……并不亏待身边人等。”
      “我知道。但是……想做到最好。”她始终感激数月来的优待。
      柏年轻笑,“不要太过给自己加压,顺其自然便可。另外,你要相信我的眼力,所以不必担心无法胜任。”
      雪泠忍不住莞尔,“信人不如信己。您已足够成功,不必小女子充当良马来自比伯乐了吧?”
      与柏年谈话有时确使人如沐春风,几分钟后雪泠回到房间,嘴角犹带着笑意。
      临睡前用床头的卫星电话与之娴通话,“我已经到了,一切都好,勿念。”
      “之雅一天在我耳旁叨念百八十次,想做到‘勿念’也难。景色怎么样?别忘了我有双听力极佳的耳朵。”之娴打趣。
      “无忧岛真是人间天堂,很多景致美得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之娴,真希望你能跟我一起来这里!”若有好友比肩,自己的快乐怕要加倍了吧?
      “我也希望啊,方法有很多。嗯……等你变成岛主夫人派飞机专程来接……或者我变成女巫骑着神奇扫帚腾云驾雾而去都可以……”
      雪泠被她逗笑,“一定一定,谨遵叶大小姐吩咐!”
      “对了,”之娴又瞬时转换话题,“神秘主人现身了没有?何时要你上工?”
      “今天刚见第二面,明天开始我的‘陪伴’生涯。”
      “不如早点就寝,打足十二分精神再去应战。”标准的叶氏用语,包含了其主人浓浓的关心。
      雪泠欣然称是,又聊了几句后挂断电话。
      此时她心境平和,不久便恬然睡去。

      次日雪泠早早醒觉,比闹钟所定的钟点整整提前了一个小时。
      女佣阿英再度掐算准确地奉上早餐,她草草用了些,一时也顾不上细思陈府仆佣掌握时间的神奇。
      梳洗完毕后选件素色衬衫与长裤换上,头发简单地在脑后束成马尾。刚走到门边,便听到叩门声。是均叔吧,她边想着打开门。
      果不其然,均叔以赞许的目光打量着已准备停当的雪泠,“檀小姐早!本是梅姨不放心要我过来提醒一下,如此看来是多虑了。”
      雪泠微笑,“均叔,我们这就过去吗?”
      他点头,“也好,少爷也早早醒了,正用早餐呢。”
      从这里隔过一间便是陈煦的房间,面积比雪泠的略大些,卧室的左侧毗连一早餐室,阳光极为充沛。
      陈煦正坐在桌前静静用餐。
      雪泠跟着均叔走过去站在他身侧,双手不自禁地在身后攥握成拳,手心微微濡湿。
      陈煦的早餐极为简单,一块厚厚的燕麦黑面包,一小碗浓稠的山羊奶酪和一小盘新鲜橄榄油拌制的蔬果沙拉。
      不经意间,她的视线扫过陈煦所坐的椅子,竟是……轮椅!
      一时震撼莫名,萨尔兹堡壁炉前他膝上所覆的羊毛毯,以及澄碧湖畔凉亭中他岿然不动的身影登时浮现在脑海中,原来……如此!
      均叔却在这时递过一份各国报纸的要闻摘录,示意她为陈煦阅读。
      雪泠忙收摄心神,清清嗓子,专心读了起来。
      不外是新闻时事、政经动态等,总有种感觉自己像那种政要名流身边的“伴读”,唯一好过蝴蝶梦中女主人公的便是主人并非那般刻薄难缠。
      读了一会儿,却感到这清晨一份小小的摘录并不简单,其包罗之广、内容之精、层次之分明超出她想象。也许陈氏集团的全球策略多少会参考这些资讯吧,看得出其后定有若干精英人士费了一番心思。
      陈煦进餐的姿势极为优雅,胃口却欠佳。当他拿起雪白的餐巾沾沾嘴放下时,桌上的食物还剩下大半未动。
      这时均叔送上一份刚传过来的急件,陈煦接过,低下头翻看。
      雪泠便得以稍歇,忍不住去打量陈煦的侧脸。
      他有一双浓黑的眉毛,斜入鬓角,彰示着主人极富主导的个性。也许是缺乏户外运动,所以面色极白。挺直的鼻梁是希腊式的,自古至今几乎所有美男子都有的那种,侧影极美。唇很丰厚,只稍嫌欠些血色。
      如果眉心再有一点朱砂痣,便像极了武侠小说中的欧阳明日,那可是之娴的最爱。她不禁微笑,若赛华佗重生,也不过如此吧!
      只是……她想到轮椅,“可惜了!”心随意转,一时不留神竟脱口而出。
      陈煦和均叔都转头看她,惊得雪泠持报的左手微微颤抖,忙举右手攫左腕,上臂尽量贴近身体,才止住那阵阵自心底而涌的寒意。
      她,竟如此怕他!
      接受这份“陪伴”的差使前,这可是万万想不到的。雪泠在心底苦笑。
      一片静谧。仿佛看到陈煦在唇角现出一丝微笑,眨眼间又消逝于无形,难于捕捉。
      “均叔,向各地的分公司通知下去,十点召开电话会议。”陈煦淡淡地说,丝毫不显被冒犯的神情。
      “是。”均叔毕恭毕敬地回答,转身出去,临走抛给雪泠一个担忧的眼神。
      “继续吧。”陈煦说。
      雪泠一怔,旋即明白他要她读报,忙接着吟读。
      却不同方才,只感觉两道目光压过来,继而脸色微绯,额上也隐约沁出些薄汗。
      均叔不一时回来,随行的却有医生模样的人等,料来是做每日的例行检查。
      接下来的事情令雪泠大吃一惊,只见陈煦略扶下桌边,不靠任何人扶持,竟自己缓缓地站立起来。
      陈煦并没有要她停下来,她的声音却再度曳然而止。
      太过惊讶的缘故,亦是不够沉稳。
      上工的第一天便如此出糗,难保主人家不笑话。
      她汗颜,只觉面上越来越热。
      这时再接着读下去只有更加凸显刚才的失仪,便只好静候着,暗中希望陈煦切勿责难。
      抬眼间,她与陈煦四目相对,这次却明白看到对方眸中的笑意,继而听到他轻快的笑声响在耳畔。
      惊讶的不只她一人,均叔与医生亦如此。
      看来这陈煦是不常笑的。雪泠低下头,在心中做着结论。呵,之娴,还好你教会了我苦中作乐的妙招,她犹自嘲地想着。
      陈煦和医生走向里间,雪泠回过神待跟上去,却听均叔吩咐,“檀小姐请留步,在这里等一下吧。”
      望着陈煦身着的晨褛她这才醒悟,怕是检查完身体要更衣了吧。如此脸上更加发烧,心里暗暗责备自己的唐突鲁莽。只在房门关上那刻才稍霁,依稀望见陈煦最后的步履渐乱。这天之骄子,难道为了一时意气而在自己面前逞强?
      不会的吧。她摇摇头,否定了这种不切实际的猜想。
      半个小时后陈煦身着玄色便装出来,极为丰神俊朗。身形略显单薄,高度却绝不输陈曦。
      一行人便往三楼去,陈煦的书房兼临时办公室。
      十点钟电话会议准时召开。那尊贵的主人一步也不需动,只几台高科技仪器在书桌四周投射出几面影像屏,各地分公司正襟以待的主管便跃然其上了。
      雪泠在旁看得咂舌。如此场景,只在星战等好莱坞电影中见过,未料到现代科技已发达若此。
      会议讨论的都是各公司运营中遇到的重点难点课题。各主管有备而来,汇报材料一份比一份详尽,析解精妙,计划案也不失完备周到。
      陈煦大部分时候不发一言,手中永远在看与汇报者所讲无关的文件内容,并不见如何仔细倾听。间或打断某人的长篇大论简短作结束语,淡淡几句话四两拨千斤,颇有些“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味道。
      两个小时的会议,中间他只喝了一杯矿泉水,还有几颗不知是否维生素的药丸。
      会议尾声,陈煦已带疲态。均叔面呈忧色,雪泠见他暗暗吩咐医生在外面候着。
      这才真正意识到陈府众人包括柏年时时担忧的原因,虽然看不大出来,但陈煦他……病势想必不轻吧?
      午餐后,一个钟头小睡。而后医生再来做检查,接下来处理公文至六时。休息一会儿,七时晚餐。之后主人大发慈悲说不再需要“陪伴”,于是她如释重负地回到自己房间。
      一整天随侍下来,雪泠发现要她做的事情并不多,更与柏年安排的那些繁复课程扯不上丝毫联系。她,更像是那种皇帝身边的带刀侍卫,不,御书房的宫女也许更为妥当。总而言之,与之前想象的大不相同。
      如果她不是那么怕他,可能会做得更加容易。
      雪泠摇摇头,甩开纷乱的思绪,披上件外套出来,打算去庭院走走。
      刚下到大厅,只见梅姨神色慌张地引着医护人员往楼上去。
      是陈煦吗?方才还见他好好的。
      雪泠情不自禁地跟着迈出一步,却被柏年喝止,“别去!”
      她扭转头,凝视着柏年。
      他苦笑,半边脸上呈现一道纹路,“我是为了你好。”
      她略点头,目光仍与他对视,“……一切听吩咐行事?”
      柏年沉默,须臾,侧过身子轻道,“你很聪明,雪泠。本不必我多说什么。”旋即抬步欲走。
      雪泠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有丝歉意,轻声说道,“谢谢!”
      柏年身形一窒,到底没有回转过来,不一时便消逝在走廊尽头。
      他,似乎也有满怀说不出的苦衷。雪泠想着,一边拉紧了外套。
      打开大门,清新的空气夹杂着花草清香扑面而来。
      雪泠深吸口气,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不管怎么样,她已无法回头。这份差事再难做,总不见得比以前打零工时更难熬。相信自己,总比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要好得多,不是吗?

      次日雪泠被告知不用“陪伴”。
      反而是柏年陪她尽游了岛上几个著名景观。
      玩得累了,一到晚上便酣然入睡,直至翌日清晨有电话将她唤起。
      是梅姨,“雪泠,准备一下。半个小时后车子在大门等你。”
      她登时睡意全无。车子?陈煦要去哪儿?
      匆匆洗漱了出来,只见均叔站在车子旁边等她,体贴地拉开车门。“檀小姐,请!”
      雪泠以微笑掩饰内心紧张,低头坐进车子。
      轿车驶动,陈煦就坐在她身边。一袭白衣的他姿容清减,略带倦态,只那一双眼睛依旧精光摄人,让人不敢直视。
      “陈先生……”
      “叫我陈煦。”他打断她,神情淡然。
      雪泠望了眼前座的均叔,心下忐忑,咬了咬唇角,“您……”半是折衷半是倔强地不肯对陈煦直呼其名,“……要听我读报吗?”
      本来是要问他身体好些了没,想到柏年的警告又曳然而止,顾左右而言他。陈煦的目光扫过来,探究中似乎一切了然于心。于是,她又脸红了,似乎一见到陈煦便如花痴少女般过多分泌女性荷尔蒙。
      约有三十秒钟的时间,他没有回答,于她却仿佛过了半个世纪。
      终于听到了那一声“好”,雪泠如释重负,忙拿起身侧的报纸读了起来。
      不知是道路平整抑或是司机水平高超,行进中竟无甚颠颇,不会影响到她阅读。慌乱的心绪,渐渐也在读报声中平复。
      陈煦很安静,不发出一丝声响。转弯时雪泠借机偷瞄,他甚至在闭目养神,似乎对窗外一切美景视而不见。
      半小时后,他们到达了目的地。
      那是在岛的北侧,雪泠生平仅见的最美丽景观。
      海面平静无风,自天际至眼前,由深沉的蔚蓝转为温暖的葡萄紫色,继而是月牙形港湾里的一泓碧水。
      他们身在鹰嘴状峭壁的最边缘,极目望去,一望无际的大海尽展眼前。
      视野是那样辽阔,以至于你的视线完全不受任何事物的阻碍,仿佛人已悬空,只余眼前大自然最出色的杰作。
      “天上……人间!”雪泠再度呢喃出声,眼眶禁不住微微濡湿,就像当初在飞机上俯瞰无忧岛那样。
      均叔像梅姨他们那样动容,唯有陈煦沉稳依旧,视线飘忽地望向左侧。
      雪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块天然岩石矗立在峭壁一侧,上书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天上”。她心中一凛,下意识地转头往另一侧看去,心下默念“人间”!
      天上……人间!
      怪不得梅姨等动容,“有缘人”……缘来由此!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均叔轻触她肘尖,雪泠才醒觉,转过头来。
      陈煦已安坐在一张轮椅上,海风中脸色愈见苍白。
      她走过去轻扶住轮椅,“对不起。”
      陈煦牵动嘴角,“你若毫不动容,才真要说声对不起。”
      雪泠望着他,不觉呆住。
      从没见过男子笑的那样“美丽”。
      美丽?对,以它来形容陈煦的浅笑,一点也不为过。
      他们要去的地方就在峭壁中央。
      那是自崖顶拾级而下,沿临海一侧的悬崖挖凿出的几间房子,下可直通海底,玻璃墙外可看到五颜六色的珊瑚礁与大小鱼群游弋。
      此刻他们身在顶端阳光最充沛的一间,环形落地窗外,“天上人间”的美景一览无余,别无阻挡。
      陈煦手捧一杯热茶,脸色红润了些。
      均叔退了下去,只余雪泠一人。她刚想拿张开司米薄毯覆在陈煦腿上,忽听他面向窗外说道,“我是因为这片景色而买下了这里。”
      她步伐一缓,走过去立在他身侧,“很美的岛屿,让人能够忘却忧愁。”忘尘无忧……所以,叫无忧岛?
      雪泠忍不住望着陈煦的背影,暗暗奇怪自己许多想法与他不谋而合。
      像……天上人间,还有……无忧岛。
      陈煦却不再说话,望着窗外陷入沉思。
      雪泠借机打量了一下四周。相对岛上其他华丽寓所,这里显得素净了些。冷色调的装潢,却于清冷中予人一丝暖意,别具一格。
      并无别地随处可见的古董家私,只墙上一副行书字画作为装饰,“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字迹与“天上”、“人间”两块大石上的似乎同出一人之手。
      她默默吟读着,胸臆间忽然充满一股莫名的豪情,畅美难言。
      “拙墨顽劣,见笑了。”陈煦静静地说,依旧没有回头。
      雪泠心惊。他,读懂她的心语?
      “心理学比读心术更可信,简单的推断而已。”陈煦再次开口。
      雪泠哑口无言,一时也不敢妄动心思,只盯着他后脑乌黑的发。
      这时均叔进来,“少爷,三少爷已经到了,正满世界找您呢。”
      “曦就是这副急脾气。”陈煦平淡的声线中不掩对幼弟的慈爱。
      “柏年少爷正陪着呢。无忧岛三少爷还不太熟,约摸小半天才能找过来。”
      陈煦却笑了,“小半天?均叔,你也太小瞧陈曦了,别忘了他可是野外生活的专家。”
      “您的意思是……”均叔小心瞧着陈煦颜色。
      “告诉厨房准备午饭,别忘了陈曦最喜欢的红酒猪扒,两人份的,给我们的大胃王。”
      “是。”均叔释放些紧张,舒展着面部纹路地退下去。
      雪泠则消化着刚才谈话带来的信息。陈曦来了吗?这么说他当初并未出发来岛上喽?平白害自己担心他痴缠。
      又差点自打嘴巴,高兴得也太早了吧,那娇客一时三刻便到,又有什么分别?
      “有件事不知檀小姐能否答允?”陈煦拨动下轮椅,转过身来对她说。
      “嘎?”雪泠仍不习惯看到他坐在轮椅上。如此俊美的面容,与那冷冰冰的金属圆圈一点都不相称。“……什么事?”意识到自己发呆后她急急补充,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昨天发病很严重吗,为什么一夜之间他便虚弱得要以轮椅代行?
      “希望你能暂时充当我堂弟的女伴,助他在长辈面前脱困。”
      “您是说……陈曦?”
      “对。在萨尔兹堡你们应当见过。”
      尽管不明白原因,雪泠仍是本能地想拒绝,“请您原谅,我怕自己难以胜任。”
      “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
      “……我会一直在场。”他淡淡的一句,却让她无法再婉拒。
      “需要我做些什么?”她低声问,心中升起浓浓的无力感。
      “微笑既可。”他说,一边对她微笑着。那笑容似乎是某种保证,瞬时驱走了彷徨,令得她精神一震。
      陈煦……他原是不常笑的吗?可是他笑起来,是这么的……还是不要想了,免得自己成为经常性发呆症患者。她甩甩头,强令自己收回思绪。
      厨房送上可口的姜饼和贝母犁水,时间便在静静食啖中悄悄溜走。
      果不出陈煦所料,陈曦在正午时分便寻到了这里。
      “大哥,你明知道我心急如焚,还故意躲在这里不见我!”陈曦明朗的声音,先人而至。
      随即见他一身米色休闲服,大踏步走进来。
      “嗳,你可说到点子上了。就是为了治你这个‘心急’的毛病。”陈煦好整以暇地道。
      “大哥!”陈曦声音渐高,又似是强自按捺。
      “呵……”陈煦轻笑,“不就是要你带人过去见见嘛,有这么为难?倒让人瞧轻了陈三少!”
      “咦?大哥,你都知晓啦?”陈曦挠挠头,神情放松了些。
      “是。我有耳报神呢。”
      陈曦含笑望了身后的均叔一眼,“是呀……耳报神,哈!”
      “咄!竖子不足与谋!”陈煦笑骂他。“你言行无状,早触怒宗族长辈,多人向我说项。”
      “大哥快帮我想想办法,我可不要到家族企业里去工作!整个人似装了铁皮套子般,箍得人喘不过气来!”
      “哦?你这小子,算准了我会帮你?
      “你是陈家的‘煦日’嘛,这点事情对你来说,举手之劳而已。”陈曦神情认真地说。
      陈煦但笑不语,均叔适时上前,“少爷,午餐已备好了。”
      他颔首允准,雪泠便上前欲推那轮椅。
      陈曦这才看到她,万分惊讶,“雪泠!”
      雪泠点头作答,却踌躇着不知该如何称呼他,三少爷……曦少……还是,晨曦?
      “看来你们已经熟识。”陈煦淡淡的,“来,正式介绍一下,我的堂弟,陈曦。这是檀小姐,檀雪泠,原在柏年处工作过。”
      他并没有说“这是我的特护”或“女秘书”之类的字眼,语气自然地犹同提到一位普通的朋友或客人。
      与那些动辄在弱小面前以贵胄自居的小企业主们有着天渊之别!
      这才是真正尊贵的大家之气吧,雪泠想。
      “对呀,我一直以为她是柏年邀请来的客人。那家伙可恶至极,总是含混地说不明白。”陈曦凝视着雪泠,热情的目光中满是欣喜。
      餐厅设在海底,窗外五光十色的珊瑚礁中鱼群穿梭,时而有巨大的海龟慢慢游过,又一只蝠虹亮着雪白的肚皮自身侧滑走,委实可爱至极。
      陈曦自小在国外长大,爱吃西餐,厨子更是奉出了看家本领。
      主菜除了猪扒还有道烤龙虾。那鲜红发亮的巨型龙虾被整只端上桌,再由侍者剥去外壳分进每个人的盘子里。
      龙虾是刚打捞上来的,肉质鲜美。也许是因为剥了壳,吃起来并没有烧烤的气息,而那汁水鲜味却已俱都收敛其中,让人恨不得连舌头也吞了下去。
      洋葱醋渍生鱼和海胆肉也很新鲜,雪泠素来胃凉却不敢多吃。
      陈煦也吃得不多,但特别钟爱一道腌制的鲜绿橄榄。雪泠看在眼里,暗暗记下。
      傍晚他们才回到主宅。
      医生给陈煦做身体检查的当儿,陈曦凑过来寒暄。“雪泠,真高兴又见到你。”
      她不知如何回答,忽然想起了陈煦的话,于是微笑。
      “大哥说你答应帮我的忙,真是太好了!”
      微笑。
      “我……知道你要在大哥身边陪伴三年,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等你。”
      继续微笑,尽管他的话越来越不知所云。
      “三少爷,您的电话!”梅姨站在门口叫他。
      “知道了。”陈曦说,又转回头,“雪泠,你等我一下。”
      她立在当地,等他身形消失,才叹口气回里间去。
      还没检查完吗?又忽然想到,陈煦的话确有道理,当你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微笑,微笑即可。
      “檀小姐!”是均叔,看他面色,陈煦应无大碍。“有您和三少爷在,少爷开心多了。”
      开心?所以时时浅笑吗?
      因为陈曦,并不稀奇,那是他钟爱的堂弟。但……她?屈指算来,不过在陈煦身边三天而已,其中一天还因他身体抱恙而不能“面圣”。
      “他怎样了?”忍不住问。
      “少爷要您待会儿进去。”均叔这才说。
      陈煦坐在张舒服的高靠背椅上,小几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他正盯着屏幕,耳上一架金丝眼镜凭添几许知性气质。
      “准备好了?”
      “啊?”
      “做陈曦的女伴去面见长辈。”
      她不语,想起房外那数次微笑,略抬起头,“是,准备好了。”
      陈煦这才正眼看她,“谢谢你。”他说。
      雪泠忽觉感动。这个男人,并不是在命令她去这么做,而是请求。以一种非常平等的姿态去请求,或者感谢。
      因为这件事与“陪伴”的工作无关吗?那么,他可谓是富豪中的异数了。要知道许多人习惯将部属的工作无形中加压,犹视为理所当然。
      “这两天有时间多去岛上转转吧。”陈煦又低下头看着电脑。
      她不明所以,沉默着。
      那厢却缓缓传来一句,“下周,我们出发去德国。”典型的陈氏语风,调足人胃口。
      雪泠却禁不住扯动唇瓣,过了一会儿见他无别的吩咐,轻轻退了出来。
      陈……煦,她在心中缓缓吟哦他的名字,舌尖上转过百种滋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4章 天上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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