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盂兰盆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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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姐姐也太强了吧。”
在休息时间吃饭的时候，总士对着美羽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为什么这么说？”美羽不由得问道，总士心里的话语在她脑海里闪过，她立马就明白了原由，因此不由得笑了起来，“啊呀，总士你又被真矢姐姐狠狠击败了呢。”
“不准笑！”总士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是那家伙强过头了啦！明明是我的虚无比较强……”他不甘心地戳着碗里的饭。
会产生这样的情绪也在所难免。毕竟对方是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岁的女孩子，所使用的英灵型法芙娜的性能也比自己的救世主型差上好大一截，被这样不留情面地击败实在让总士的自尊心受到打击。
不过，美羽也丝毫不同情他，毕竟这是他自找的——
那是大约一个月前的事。
总士姑且信任了岛上的大家，融入了这里的生活，不过对于摧毁了自己曾生活着的假岛的一骑，他仍旧抱有着厌恶之情，因此吵闹着要驾驶虚无去将一骑揍扁。
当然，由总士来驾驶虚无本就是大家所期望的事，但就任由总士仅靠本能来驾驶虚无果然还是太过危险，因此真矢不知道有没有带着私心地提出，“我来训练他吧。”
于是总士就这样归入了真矢的看管之下，毕竟不管资历还是身份，真矢确实是最合适的那个。
当然，这个决定起初并不被总士所接受，虽然刚来岛上的时候曾经因为按倒了美羽而遭受了真矢的“不友好对待”，但那毕竟只是肉搏，驾驶法芙娜可完全是两回事。
世界上仅有三台的救世主型法芙娜，每一台都拥有着扭转乾坤的力量，而虚无更是其中破坏性最强的机体，驾驶着虚无的总士甚至有摧毁岛的能力，因此，真矢完全不被放在眼里。总士心想，自己的对手就算不是一骑，起码也得是甲洋那样的级别——
但是现实却很残酷地给了总士两巴掌。
虚无确实有着无比强大的力量，但是不打中就没有效果，在总士还在被真矢展现出来的超机动所震撼的时候，颜料弹已经确实地击中了虚无的驾驶舱。
不愿意接受这一现实的总士一次又一次地挑战真矢，结果也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刷新败北记录而已，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真矢毫不留情面的批评，总士在真矢手上撑下来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但他仍旧看不到一丝胜利的曙光。
太冷静了。总士想，即使性能差了好大一截，技术也逐渐被追赶，但真矢仍旧表现出了超人的冷静和洞察力，无论被总士怎么逼迫，她都能冷静地找出破绽，然后不留情面地击败总士，这点实在让总士感到非常挫败。
“好啦好啦，你不用在意，”大概是看他太过在意，美羽还是决定安慰他一把，“毕竟真矢姐姐是战斗部队的队长，总士你会被打败也是没办法的事啦。”
哐当。
筷子掉落在铁制餐盘上的声音显得那么清澈。
“……那家伙是队长？！”总士露出了吃了苍蝇般便秘的神情。
“对哦。”美羽露出了不解的神情，“难道总士一直不知道吗？”
“那种事谁会知道呀！没有人跟我说过！”他气急败坏地说道，“而且她明明才和我们差不多大吧？”
“没有的事，真矢姐姐可是驾驶法芙娜时间最长的驾驶员了。”看着总士难以置信的神情，美羽接着补充道，“真矢姐姐在我出生以前就开始驾驶法芙娜了噢？对了，总士大概还不知道吧，虽然我叫真矢姐姐作姐姐，但她其实是我的小姨噢。”
“那种事谁看得出来啊！”
被远见家所标配的不变容颜所欺骗的少年最终发出了崩溃的喊声。
本来以为是同辈的少女，结果一下子就变成了长辈，这样的落差让总士突然有点没办法面对真矢起来。
当然，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目前，总士借住在远见家中，顺带一提，远见是真矢的姓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总士目前确实借住在成员由千鹤、真矢以及美羽构成的远见家中，成为目前家里的唯一男丁，这件事最初令总士很抗拒，但很显然，抗议无效。不过事到如今，他也已经习惯了这件事。
——假如不知道真矢是美羽的小姨的话。
偷偷溜回家的时间正是夕阳微斜的午后，因为要举办祭典的缘故、只有总士一个人走在有些寂静的道路上，老实说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祭典。
……被一骑从假岛上带回的时候，那里正举办着祭典。到来的一骑打破了假岛上虚假的真相，他破坏了一切，过去曾和他一起生活的人们、包括他视为妹妹的‘乙姬’，全部都被一骑杀害，化为了虚无。尽管他已经知道，那些全都是菲斯特姆所扮成的人偶、冒牌货，但那曾经也是他所珍视和一起生活过的人们。
即使是虚假的，那也是他曾经度过的真实的时间，他不想否定也不会去否定，因此他有些无法面对这个岛上的祭典。
就像是……背叛一样。他想。
所以虽然有点对不起美羽，他还是偷偷溜回了家，就在家里看一晚上的书好了，他这么决定，反正祭典少他一个也不会少。
没有点亮的灯让总士松了口气，果然，其他人都去准备祭典了，像千鹤和真矢这样的核心人物当然也是如此——他有点庆幸，因此没注意到鞋架上少了双拖鞋。
他想回到自己的房间，因此必须走过客厅，于是他看见了那个。
真矢的肩上搭着毛巾，湿润的散着雾气的发丝证明她刚洗过澡。但重点不是这个，而是她的着装，她穿着白衬衫和短裤，一副居家的打扮——但是，最重要的纽扣却一颗也没扣上。
总士发出非常不符合设定的少女般的惊叫，迅速地转过身去。
“啊，是皆城啊。”真矢毫无自觉地说道，“欢迎回来。”
她毫无起伏的声音，令人十分怀疑她是否是真心。
“欢迎个头啊！”满脸通红的总士气急败坏，“给我把衣服穿好！”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总士还是看见了。赤裸的肌肤和延伸向下的柔软腹部，他尽力将这些东西赶出脑海，但是脸上的霞色证明他的努力几乎没有用处。
“啊。忘了家里有男孩子了。”真矢接着棒读着，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扣上了扣子，“可以转过来了。”
“给我注意一点啊！”他虚张声势地说着，一面走向楼梯，他有些烦躁也有些难过，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皆城。”她忽然叫住他，“你不去祭典吗？”
总士的脚步停顿了一会。
“那种事怎么都好吧？”他说。
“皆城。”真矢又一次叫了他的姓，“一骑带你回来的时候，那座岛上在举办庆典吗。”
那一瞬间，总士有着被洞悉一切的不适感。真矢那毫无起伏的声音，让他觉得有种被羞辱的感觉，他有些愤怒地回答道，“是啊！那又怎样？！”
“皆城。”他的愤怒并不能影响到真矢，她依旧冷静地向他传递着真相，“他们只是人偶，是为了欺骗你而制造出来的假货。”
当然，海神岛的大家都这么说。他们每一个人都对总士说：你被欺骗了，你本该是我们所养育的孩子，这里才是你诞生的地方。
“可是对我来说！”他像是泄愤一样地呐喊着，“对我来说，他们就是真的啊！”
即使他们都是虚假的，但是一起度过的时光却是真实的，“乙姬”被一骑粉碎时的哭喊、她希望和总士继续一起生活的祈愿，那些明明都是真实存在着的东西。
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无法原谅摧毁了假岛和大家的一骑。
“那么皆城。”真矢说，“我们呢？对你来说，我们是假的吗？”
总士无法回答。
岛上的大家又热情又温柔。虽然真矢总是对他那么严酷，但是也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伤害过他，美羽，千鹤阿姨，真壁大叔，还有大家，每个人都包容着他的任性，让他感到温暖又幸福。虽然没有对任何人说，但他有时会想起一些往昔岛上的画面，令他相信自己确实曾在这座岛上生活过。
哪边都不想伤害，因此哪边都不能选择。
但是不做出选择就无法前进，真矢真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会这样逼迫他回答。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呢！”他几乎撕扯着嗓子地说着，但是，在看见真矢没有任何表情的脸的时候，汹涌的情绪又突然停止了。最后，总士低着头，咬牙切齿地说道，“可恶……我也不明白啊……”
真矢没有再回答。他们背对着彼此，寂静在两人间流淌。
……自己以对那个人的要求，在要求着眼前的少年，她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明明最清楚他并非那个存在，但是到头来真矢还是被眼睛所看见的事物所迷惑。
总士还只是个小孩子而已，她强烈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明明自己战斗至今的理由，就是想让他们能够不那么快做出选择，到头来，自己却做了最差劲的事——在被夺走了眼睛之后，已经变得这么糟糕了么，她不由得自嘲起来。
最后，打破了沉默的是真矢。
“皆城。”她转开了话题，“生活还习惯吗。”
“……嗯。”
“驾驶法芙娜很辛苦吧。”
“还好。”
“骗人。”真矢说，“我知道哦，很痛吧，毕竟要神经连接呢，就像要被针扎一样。”
她就像是哄小孩一样的语气，让总士莫名地不满起来，骂骂咧咧，“那你又怎么样啦！”
“我习惯了。”
这倒是真的。真矢驾驶法芙娜已经超过了十年，虽然后来战斗已经不那么频繁，但对她来说也是家常便饭。如果不令自己麻木，也没办法坚持下来。
“哼，那我也习惯了。”和真矢不同，他只是单纯嘴硬而已。其实他还是会觉得很痛，但是总觉得就这么承认太逊了。
真矢皱着眉头，忽然好像能理解某人的心情了，因此她说了和他一样的话，“你根本不明白。”
这对她来说，是有些奇妙的体验，但是除了她以外的人谁都无法理解。能够领会到这句话意思的人，因为总士的存在而必然归为虚无。
“别把我当小孩子！”他抗议道。
“你本来就是小孩子。”真矢不在意地说，“我知道你的心情，也知道你想驾驶法芙娜的理由，但是对你来说，那不是现在非做不可的事。去祭典吧，皆城。”
她有些柔和下来的声音，令总士感到陌生不已。因为他所熟悉的真矢，总是用称得上是恶劣的态度对待他。
或许是因为这样，他才忍不住问出了那个问题。
“那么你呢？”他说，“你驾驶着法芙娜，一直战斗至今的理由是什么呢？明明即使不用战斗，也不会有人责怪你。”
在岛上学习过的他，已经充分明白法芙娜是怎么样的存在。虽然听起来非常恶劣，但是对于法芙娜来说，驾驶员就好像是电池一样。越是驾驶，就会离消失越近，真矢过去的还作为人而留存在世界上的伙伴，已经全部离开了这个职位，但真矢却还一直战斗着。
即使现在因为机体的改进而抑制了同化的进程，但真矢为何能战斗至今仍旧是个未解之谜。
她又是为了什么而战斗呢？不知为什么，他非常想知道答案。
“因为我比较耐用。”真矢给出了令人大跌眼镜的回答。
“……什么啊，这种把人当成电池的说法。”他不快地说着。
“和大家不一样哦，我这种人。”她像是笑了，又像是哭了，“我杀过人噢。和一骑不一样，我是货真价实的杀人犯，杀死的不是人偶，而是真正的人类，因此好像被联合军叫做死神呢，毕竟人类不到那种地步是绝对不会对话的。为了保护自己、保护重要的人就能毫不犹豫地牺牲其他所有人，像我这样舍弃和平的人，除了保护大家之外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明明是听起来那么绝望的话语，她的声音却比谁都要平静。
自己绝对无法理解她。
虽然没有人这么说过，但是他清楚地明白就是这么一回事。
真矢独自背负起了作为同胞杀手的罪孽，但她不是不知道这是错误的，而是即使这样也要前行，为了赎罪而不断地战斗下去，这就是她所做出的选择。
“抱歉，自顾自地说了这么多。很无聊吧。”她站了起来，被挪动的椅子发出沉闷的声响，就好像总士的心情一样。
“……没什么。”总士说，“远见，你也会保护我吗？”
他知道自己或许该用别的什么称呼，毕竟真矢是他货真价实的长辈。但是如果真的那么叫了，他总觉得会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因此他还是叫她远见。
真矢的声音有一瞬间哽在喉咙里。
“当然。”她说，“虽然无论怎么努力，我也什么都保护不好就是了。所以你也要自己保护自己。”
“骗人。明明是因为讨厌我才不想保护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把我按在地上。”他故意找茬。
“那是因为你对美羽太没礼貌了，我没有讨厌你，我也和大家一样，是看着你长大的。”真矢向总士走了过去，然后，摸了摸他的头，就好像长辈对待孩子一样温柔，“去祭典吧，皆城，总要看看你要守护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她又一次地要求道，这次，总士没有办法拒绝。
“真拿你没办法，那我就去看看好了！”他别扭地说道，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忍不住回过头来，“你不去吗？远见。”
“我会去的。再过一会就去。”真矢朝他挥了挥手，“玩的开心，皆城，要记得说我出门了。”
“真是麻烦。”尽管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但他其实很乐意这么说，“我出门了——”
真矢注视着他的背影，几乎已经凝滞的面容露出了罕见的微笑。
“骗子。”总士咬着苹果糖泄愤，声音大到让一旁的美羽都觉得牙酸，“明明说了会来的。”
祭典顺利地举办着，虽然总士不太愿意承认这一点，但确实比假岛上热闹得多。他也比想象中更受欢迎，在新生命难以孕育的这个岛上，曾经看着他长大的人们也将总士视为了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所以他几乎没有用到千鹤给的零花钱、怀里就已经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食物，当然，美羽也享受着一样的待遇。
但是总士总觉得少了什么。在大家围着篝火跳起舞来的时候，他意识到——真矢并没有来。
“总士在生谁的气呢？”美羽自问自答，“啊，原来是真矢姐姐。”
“别随便读别人的心。”总士不快地说道，用粗暴的方式咬着嘴里的糖。
“又不是我能控制的。”美羽偶尔能读到别人的想法，但是她自己也无法控制。不过或许是因为总士是因为星核（Mir）的祝福而诞生的孩子，所以比起常人，他的想法更容易被美羽所捕获，“总士很在意真矢姐姐吗？”
“切。”他最后也没有否认，只是徒劳地发出气音。
他们漫步在海神岛的小路上，天上的星河闪烁而耀眼，但是看上去却那么遥不可及，就好像某人一样。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意真矢。
是因为她操控法芙娜时的冷静？还是因为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败在她的手中，始终无法获胜？但胸腔里的那种闷痛也不像是胜负心。
他只是不想被像孩子一样对待。尽管就像真矢说的一样，他就是个孩子。
“总士哥哥喜欢真矢姐姐噢。”
美羽突然说道，把他吓了一大跳。
“我没有喜欢她！”如果站在他旁边的不是美羽，他一定会因为欲盖弥彰的表现而被取笑。但是下意识地反应过度之后，总士才发现美羽在自己的名字后面加了“哥哥”这样的称呼，显然不是在说自己。
或许在看见灵堂里那个人的照片的时候还没有那么强烈的认知，但是在第一次登上虚无的时候，总士听见的声音就向他正式地宣告着某个事实：世界上还有另一个皆城总士，不如说，如果没有那个皆城总士，也就不会有现在的总士，那个存在既像是他的父亲，又像是他自己，如果是那个人的话，美羽确实会将他称之为哥哥。
“……你怎么知道。”不知为什么，他因为美羽的话而感到有些不满。
“嘻嘻！我就是知道！”美羽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她没有说她也是读心读出来的，“总士你也喜欢真矢姐姐吗？”这次倒是她瞎说，她时灵时不灵的读心能力这会儿并没有发挥作用，她只是觉得自己的小伙伴对自家小姨在意过了头。
“才不是！”他理所当然地抗议着，但是声音又一次低了下去，“我觉得不是。而且，喜欢到底是什么呢？”
总士不明白，来到岛上之后他学会了很多东西，但是也没有人什么教会他什么是喜欢，又或者这本来就不是该被人教导的东西。就像风诞生在世界上一样，自然而然的。
他只是觉得自己无法理解真矢，无法走进那个人的世界，他不明白杀人者的罪孽，因此也无法明白那肩膀上承担的重量，而这件事令他感到难过，只是如此。
毕竟没有人会把重担交给一个孩子分享，这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正是这种理所当然让他感到烦闷。
“有那么复杂吗？”美羽张开双臂拥抱着晚间的风，“我喜欢大家！当然也喜欢总士！”
美羽的世界就是这么简单。她当然不理解喜欢这个词是否有别种深意，过去她只是偶然地听见了那个人的心声。
“……哎，你根本不明白。”不知不觉他说出了和真矢一样的话。
总士无聊地看向远方，海岸线在远处交成一点，视网膜上映出了某个影子，让他的呼吸突然一滞。
“美羽，你先回去吧！”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脱口而出了这句话，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朝着那个人影奔跑而去，美羽的嚷嚷总士一句都没听见，他能听见的只剩下风在耳边的呼啸声。
视觉会造成错觉，气喘吁吁的总士想。明明看着是那么近的距离，他还是跑了好久才到，或许是因为急切，或许是因为实在太远，所以他的心跳快得停不下来。
他注视着那个背影，那确实是真矢没错，她不再是他在家里看见时的那副打扮，而是穿上了浴衣，盘起的头发簇拥着花。
真矢确实去参加祭典了，只是后来又来了这里，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沉闷的心情好像也变得明亮了一些。
还没靠近他就闻到了酒味，证据是坐着的真矢身旁躺着的三只酒瓶，它们稀稀拉拉地躺得东倒西歪，但是真矢没有理会，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或许在眺望远方，站在她身后的总士不知道她会带着什么样的神情，但他觉得那背影脆弱得有些让人心怜。
真矢一直是强大的存在，即使对总士说出了那番话，她也没流露出任何需要被同情的神情，她并不是在忏悔自己的过错，而是即使知道了也会毫不犹豫地前行，真矢所背负的觉悟就是这样的东西。
但是这样的她却表现出了脆弱的样子，虽然这么说又奇怪又不厚道，但是总士莫名地有些高兴。他一面思考着措辞一面缓慢地挪动着自己的位置，他想着该怎么和她打招呼呢，“你怎么偷偷跑到这里喝酒”？还是“大骗子，不是说好要来祭典吗”这种指责？
挑起话题对他来说本来是再轻松不过的事，但是忽然之间他好像失去了这种能力，所以绞尽脑汁也没设计好开场白。
但是当他慢吞吞地挪到真矢的身旁的时候，他就没有这个苦恼了，因为真矢率先说了话，她说：“皆城君，你来了呀。”
皆城君和皆城是不一样的两个概念。
他只来得及想到这件事，真矢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突然回来是因为盂兰盆节吗？也是呢，毕竟是这样的日子，就算见到皆城君也不奇怪呢。”真矢就好像卸下了面具一样，她的脸上被酒染上了红晕，带着甜美的笑容，总士忽然意识到她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尽管已经是长辈级别的人，但她的面容却好像不受岁月干扰一样，即使是很多年后的今天，她看上去依旧是个少女。过去她用冷峻的表情来伪装自己，但是酒意又暴露了她。
这样的风景只被他收入眼中，这个事实让总士有些雀跃，但是又再次变成了难过。因为他意识到真矢醉了，混沌的大脑把他认成了那个和他有着一样的名字的人。
因为‘他’的出现，总士第一次看见她露出那么令人心怜的神情。
有那么像吗？他想这么说，虽然外表一模一样，除了左眼的疤痕。但他们明明是不同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说话，或许是不愿意打破真矢的幻想。
“为什么以前没有回来呢？是因为小总士不在吗？是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他被抢走了，一骑君才刚刚把他带回来不久，不过他也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了，毕竟这里本来就是他出生的地方呢。”真矢自顾自地说着。虽然第一次被叫着名字，但是带着‘小’字的前缀这一点，让总士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不过，他还是安静地听着真矢说话。喝醉酒后的她比平时活泼多了，这样的氛围令他不忍心打破，“对不起噢，我也没能保护好他……如果我多注意点，或许他就不会被带走了，结果最后还是不得不依靠一骑君。如果你还在的话，如果你还在的话，一定会抱怨的。”
他听着真矢向亡灵讲述岛上的一切，她现在的样子，和平时不近人情的她相比实在太过不同。一个女孩子会在什么人面前展现出自己可爱的一面呢？总士不禁想起美羽之前说过的话，那个人喜欢着真矢。
什么嘛，他不快、又有点酸溜溜地想着，原来是两情相悦吗。
可是接下来的进展又让总士有些迷茫，因为真矢的话题已经从岛转移到了另一个人身上，“你一定在想，如果在这里的是一骑君就好了吧？是呢，怎么想，在这里的人都应该是一骑君才对，但是他睡了，虽然有星核的祝福，但是他还是很辛苦的，如果不经常沉睡的话，就没办法坚持下去。”
总士想说那么你呢？一直战斗至今的你，难道不辛苦吗？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他知道，自己并没有立场去说这样的话。真矢所倾诉的对象，是那个已经死去的亡灵，而不是现在站在这里的皆城总士。
因此他也仅仅是站着。
总士好像忽然明白了胸腔里那种不适感是什么，那是……遥远。
就好像无法触及的星辰一样遥远，真矢对他来说或许就是那样的存在，无论怎么努力去伸手，人类最后也无法触及星辰。总士无法步入真矢的世界，无法理解她所背负的罪孽，因为她早就去到了很远的地方，他无论如何都追赶不上。
就好像那三只空瓶子一样。即使已经没有内容物了，也依旧没有他介入的余地。
“为什么不说话呢，皆城君？啊，我明白了，因为你已经不在了嘛，已经变成了和我们不一样的存在了，即使你想说什么，还是人类的我，大概也没法理解吧。如果在这里的是一骑君或者美羽，你大概就不会感到寂寞了吧？”她失落地低下头去，笑容变成了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我说啊，皆城君，到底为什么要抛下一骑君呢？为什么……”
她没能说完，酒精终于发挥了自己的作用，彻底夺走了真矢的意识，让她晕晕沉沉地倒在沙滩上。
“喂！没事吧？！远见！”总士连忙把她扶起来，但显然真矢还是没有恢复意识的打算，反而在总士的肩膀上安睡起来。不知为何满脸通红的总士只能发泄般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抱怨道，“真是的，明明是大人，还净给人添麻烦！”
然后，他感到有什么湿润的东西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要，丢下我呢？”
没有意识的她喃喃自语。
原来第二个为什么不是强调前者，她只是没能好好说出来而已。对于她来说，大概是难以启齿的吧？因此如果不是这种情况就无法说出来。
脆弱的，哭泣着的真矢。
“……什么嘛，怎么可能赢过死人啊。”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这么说。
不过，也仅此而已。
总士没有再说什么，他扶着已经没有意识的真矢，摇摇晃晃地朝远见家走去。
“原来你是去带真矢姐姐回来啊，早说嘛。”美羽一边给他开门，一边说道，“我正打算过一会就去找她呢。”
气喘吁吁的总士把真矢放在了沙发上，抹了一把汗，虽然真矢并不重，但对于年纪不大的总士来说还是有点辛苦，千鹤一面对他说辛苦了，一面端来了醒酒汤，就好像早就知道真矢会喝醉一样。
“……她每年都这样吗？”
站在一旁看着千鹤熟练地给真矢喂着醒酒汤，他忍不住这么问道。
“嗯，每年的盂兰盆节都这样。”美羽说，“……在总士哥哥走后。虽然不想这么说，但是一骑哥已经……他们三个人以前是很好的朋友呢，但是、现在只剩下姐姐一个人了。她虽然没有说过，但一定很寂寞吧，所以我和千鹤妈妈也没有阻止，现在都已经习惯了。”
“酗酒不是好习惯。”
“虽然这么说，但是……”美羽露出了有些忧郁的神情，“对于谁都不能依靠的真矢姐姐来说，这是最后的慰藉了吧。”
这是真矢一年一次的软弱。
这是被遗留在原地的人最后的抵抗。
因此总士什么都说不出来。
“总士君。”她忽然说，“你在那里吗？”
没有人能回答她，因此她了然地点了点头，泪滴落在了沙发上。
“是呢，我真傻。”
“……你早就不在了，我知道的。”
她闭上眼睛，又一个人回到黑暗中去了。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盂兰盆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