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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门口的骷髅(二) ...

  •   门口的骷髅(二)

      第二日,孟老爷兴冲冲携了许明心前往知府大人府中参加诗会,至傍晚之时方志得意满地回府。

      孟老爷一踏进家门便哈哈大笑起来,大力称赞许明心在诗会上语惊四座,文采更是力压群生,博得了众位名流的青眼,赏识不已。

      想必经过今日,城里的文人雅士之间便会流传起许明心大名。

      今后也得多在名流间走动走动,先打下根基方是。

      孟采悠虽对名利场上的利害关系不甚明了,但难得见爹爹如此欢喜,也不由替他们高兴。

      孟采然更是俏皮地对着许明心恭喜个不住,倒臊得许明心闹了个大红脸。

      之后一段时日,孟老爷寻机携许明心将城中名士拜访了个遍,各种文人雅士之间的聚会必少不了他俩。

      而孟家两姐妹,也陪着许明心四处游玩,城内城外的几个知名去处都走遍了。只是孟采然游兴愈发浓厚,孟采悠却因夜里愈发睡不安稳,精神有些禁受不住,每每告罪先行回府。

      几次下来,妹妹嗔怪不已,孟采悠亦因搅了他们兴致而心生愧疚,之后妹妹再来相邀时她便寻了借口推辞过去,不怎么跟他俩一同出行了。

      这一日,许明心独自出门参与文士之间的聚会,几日未到姐姐房中的孟采然竟难得登门拜访了。

      孟采悠拉了妹妹的手进屋,两人坐于床边,孟采然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孟采悠暗暗纳罕,这小蹄子向来心直口快,今日却是为何?

      她问道:“有何事不能跟姐姐说的?”

      孟采然望着她,半晌方低声道:“姐姐,你说明心哥哥是因何到咱们家的?”

      孟采悠一愣,答道:“不就是暂住我家,待秋闱应考吗?”

      “那为何爹爹待他那么好,不但帮他引荐城中名士,还叫我们陪伴游玩?”

      “这……爹爹重情好客,故人之子自然更上心些。”

      孟采然低头不语,半晌方忸怩道:“姐姐,你道明心哥哥这人如何?”

      小蹄子今日之举着实怪异,但不知她这问话是何用意?

      孟采悠酌言道:“才思敏捷,文采出众,料想他日榜上应有其一席之地罢。”

      “可是良人之选?”孟采然追问。

      孟采悠心下微震,轻斥道:“妹妹,此非你我可议论的,小心被人听了去,坏了名声。”

      孟采然委屈道:“难道姐姐就不曾想过终身之事!”

      孟采悠叹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你我可以做主?”

      孟采然气道:“姐姐只知安守本分,哪里懂‘情’之一字!我偏要自己做主!”

      说完,竟赌气跑了出去。

      孟采悠望着妹妹跑出去的背影,细细寻思她这段时日以来的种种行径,分明已露了端倪,不由得心中暗暗留意。

      长在深闺之中,不比寻常男子,不可行差踏错一步,纵然妹妹真有那种心思,也该谨言慎行,不可教人看了笑话。

      看来此事须从长计议,先不说爹爹那里是什么打算,但妹妹这里,却不可不提点一下。

      当夜,孟采悠胸中纠结于妹妹所言,辗转反侧,良久方蒙蒙睡去。

      梦里一片迷蒙,她心下叹气,知道那骷髅必又要来入梦。

      果不其然,只见那骷髅如往常一般立于门前,直直盯着她,两个眼眶中不断涌出血来,她正想着该和往日一样肢体断裂飞出了吧,却忽而画面一转,自己出现在了一座山间,见到两个面目模糊的男女正在山路上急急奔逃。

      快跑,快跑,不然会被抓回去的。那女子急切道。

      山路崎岖,但那二人仍是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

      饶是如此,后面追赶的人声也渐渐近了。

      不好,前面乃是断崖……孟采悠心中忽然有念头浮现,想出声提醒二人。

      果然,那二人停下脚步,前方已经没有退路。

      后面追赶的人渐渐将他们包围,围成了一圈。

      “孽障!还不与我等回去,等候族规侍候!”人群中一发须皆白的老人喝道。

      那二人已退至崖边,再无路可退,那女子忽然转身望向崖底,随后拉住身边男子道:“生不能同寝死同穴,你可愿与我同死?”

      那男子先是愣了一愣,后默然点头。

      那女子露出笑意,一脸决绝,众目睽睽之下,纵身跃下崖去。

      孟采悠突然心中大恸,想要看看那女子的下场,却忽然眼前景象一转,又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只见那骷髅仍旧立于院门外,双眼位置不断流出血泪,似有无限哀恨。

      孟采悠急喘一声,惊醒过来,面上似有湿意,用手一摸,竟是满脸泪水!

      孟采然自那日跑出后,几日不见人影,孟采悠料想她一时之间必听不进告诫,遂也不去管她。

      她心中又添烦恼,这几日总是梦见那对奔逃的男女,不知为何,心中的不安愈甚。

      原先都只是那骷髅立于门外,却不知为何这段时日又有不同进展,莫非是那骷髅在讲述它的遭遇不成?

      百思不解,孟采悠坐在秋千上,呆呆望着梦中骷髅站立的院门口出神。

      俄而,一道颀长的月白色身影走进院门,朝着她走来,她仍不觉,只怔怔盯着那身影,视线不自觉地随其而行。

      那身影来到孟采悠面前,用折扇在她头上轻轻一敲。

      她惊得回神,却原来是许明心,只见他面带得色,正捉狭地笑望着自己。

      孟采悠面上一热,知其必是误会她方才是看他出神,却也只得按下,福身道:“不知是表兄来了,小妹未曾远迎,还请海涵。”

      “哈哈哈,无妨,倒是又一次教我见到妹妹神思不属的模样,但不知妹妹有何所思有何所忆?”许明心笑道。

      “亦无所思亦无所忆,”孟采悠回了一句,不欲多纠缠于此,便道:“表兄今日没有去诗会吗,怎么有空在家?”

      许明心却眼眨也不眨望着她,道:“诗会虽雅,却及不上妹妹蕙质兰心。”

      孟采悠面上热意更甚,撇过头去,勉力笑了笑:“表兄真是风趣,小妹不过是深闺女子,哪里有你们文人墨士风雅。”

      一语还未毕,那许明心却似是受了什么震动,忽然上前一步,用力握住她的手。

      孟采悠一惊,便要挣开。

      那许明心却紧握不放,急切道:“妹妹,愚兄句句真心,并非说笑,名利皆流云,哪有妹妹七窍玲珑心来得可人?”

      孟采悠面上早已一片飞红,气恼他举止唐突,欲要挣开,他却紧抓不放。

      许明心急急道:“妹妹,你可知伯父早已属意你我婚事?那日厅上初见,愚兄便对你一见倾心,我……”

      孟采悠又羞又恼,心若脱兔似要蹦出口来,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脑中闪过那日妹妹咬牙道“我偏要自己作主”的模样,心中一震,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用力将他推开,不顾他背后“妹妹,妹妹”叫个不住,跑回了闺房。

      今日许明心挑明爹爹心意,孟采悠虽然震惊,却也觉是得情理之中。

      娘亲早逝,爹爹并未续弦,家中大小事务少不得她这个大小姐多担待些,前些年她年纪尚小,孟老爷舍不得她早嫁,便将求亲之人一一打发。

      如今她年纪渐长,孟老爷又开始终日长吁短叹,操心起她的终身大事,难得他与许明心投缘,属意招他为婿的话倒也是合情合理。

      但她与孟采然自小亲厚,岂可罔顾妹妹心意,坏了姐妹情分?

      几日来心绪纷乱,不知是否因此,孟采悠竟没再梦见那骷髅,只是偶尔思及那梦中私逃的男女,虽面目模糊却总有一股熟悉感,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哪里不妥却又说不上来,只得作罢,丢开不管。

      这一日,数日不见的孟老爷满面喜色地寻上门来,孟采悠忙奉茶让座。

      只见孟老爷从怀里拿出一件物事,笑道:“乖女儿,你且看看爹爹挑的吉日如何?”

      孟采悠定睛看去,见是一方红绢,上书着她与许明心的生辰八字,并有吉日吉时。

      她唬了一跳,忙笑着问道:“爹爹,这是何意?”

      孟老爷笑道:“乖女儿,你就不必再隐瞒了,你与许贤侄的事,爹爹都知道了。”

      孟采悠怒道:“这是哪个作践的小人造谣生事!若是传出去了,女儿还有何面目存活于世?”

      说着,眼中簌簌落下泪来。

      孟老爷见她忽然动怒,忙安抚道:“乖女儿,你且莫生气,这是爹爹唐突了,无人造谣。你与许贤侄郎才女貌,两情相悦,这原是好事,爹爹并非老学究,不会责怪于你。”

      听爹爹得意思竟是认准了他俩有私情,孟采悠气恼不已,正想极力否认,话到了嘴边却只变成了一句:“女儿并无私相授受之举。”

      瓜田李下,爹爹已认准了,这如何说得清?

      孟老爷道:“乖女儿,爹爹怎会不知你向来谨言慎行,非是孟浪之人。此事乃是许贤侄亲口向爹爹禀明,许贤侄品貌皆佳,爹爹看着也觉合意,你也不必顾虑太多,且看看这日子妥不妥当吧。”

      未料想竟是许明心亲自向爹爹求的亲,孟采悠心中犹疑不定,五味杂陈,一边暗忧孟采然知晓此事之后的反应,一边又气恼爹爹不细察两个女儿的心事便匆匆定下婚期,一边更恼恨许明心为何要向爹爹求亲,他凭甚么认定她对他有意!

      但是,在这忧心苦恼之外,竟也有一丝似有若无的喜悦之情悄悄自心底升起……

      她咬了咬嘴唇,强自按捺下心内鼓动,不愿正视那股情思。

      孟采悠见那吉日竟定在了下月,未免仓促,便埋怨道:“爹爹好狠的心,女儿还想尽几年孝道,您竟迫不及待将我推出门去,况且采然终身也未底定,何必如此匆促?”

      孟老爷叹道:“傻女儿,爹爹知你孝心,自古长幼有序,自然是先有你再有你妹妹,这城里,哪个不知我孟家的女儿绝色倾城,蕙质兰心。早些年你年纪尚轻,爹爹人微言轻,生怕你们姐妹被人欺侮了去,不肯应允求亲之人,如今只怕你嫁得不好,哪里就狠心推你出门了!”

      孟采悠道:“那便让女儿多侍奉爹爹几年,况且此事,还不知采然怎么想呢。”

      孟老爷笑道:“你有这份孝心爹爹就知足了,你妹妹也只有为你高兴的份,哪还能怎么想?许贤侄如今虽未登科进士,但那是早晚的事,如今更得到知府大人的赏识,在名流之中也算如鱼得水……”

      说到此处,他眉头微皱,似有些不豫之色,但他挥挥手又道:“难得他对你情有独钟,爹爹自是乐见其成,促成你俩好事,也算了了我一件心事。”

      孟老爷一番话说得动情,将利害关系表明,认定了她和许明心之事,孟采悠心知再多说亦是无用,又不能挑明各种忧虑……孟采然并未明说,她自个儿也只是猜测而已,如何就鲁莽破坏妹妹的清誉?

      只是这事若是传到孟采然那头,恐怕会生出事端,须得仔细筹谋才是。

      孟采悠缓缓跪下,眼圈发红,决然道:“爹爹殷殷为女儿着想之心,女儿都明白。只是女儿舍不得爹爹,也挂怀妹妹,没有见到采然终身底定,女儿不放心出嫁,不如将此事先放一放吧。”

      “唉,”孟老爷长叹一声,轻抚大女儿的头顶,道:“傻女儿,你娘亲去得早,你自小便为家里诸事操心,爹爹嘴上不说,但心里都明白,心疼得很。如今你有了好归宿,爹爹焉能错过?我只怕夜长梦多……”

      “夜长梦多?”孟采悠不解。

      顿了顿,孟老爷道:“没甚么,爹爹是担心错过吉日。你安心待嫁吧,家中大小事务皆暂且放下,交予管家仆从们去办,爹爹必要你风风光光出嫁。”

      孟采悠见爹爹态度坚决,知晓此事已无转圜余地,纵然心内有各种思虑,也只得暂时按下。

      送别爹爹后,她料想孟采然那边不好收场,此事待要如何处理,还须妹妹表个态才好商量。

      打定主意,她便携了丫鬟翠儿往西院行去。

      到得西院,却见院门紧闭,除了两个看院子的老婆子外,竟是一院子人都不在。

      这小蹄子,又有什么新花样,竟连个丫鬟也不留下。

      她无奈,只得回转。

      穿过后院花园之时,只见满园花草皆是枯败之势,恍然想起自许明心到她家中已过了几月,此时业已入秋,春花耐不住寒,自是早早凋落了。

      按下胸中惆怅之意,往东院而去,却见廊边几株秋菊,开得正是灿烂。

      孟采悠不由走上前去,手拂花朵,秋风袭来,见面前花枝招展,不由心境变得开朗起来。

      侧头却见翠儿正为难地望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道:“翠儿,有何事就说吧。”

      翠儿犹豫半晌,方咬咬牙道:“大小姐,今晨奴婢在厨房时听说,二小姐那边一早备下了点心,和许公子到城外南山上去赏菊了呢。”

      孟采悠手一颤,“咔嚓”一声竟不慎折下手边花朵。

      心下暗叹,她将花递给身旁的翠儿,道:“寻个瓶子好生养着罢。”遂往厢房而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门口的骷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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