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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四章 ...

  •   恐龙妹潘和霸王女小丁下了班,说笑着与温琅道别,相偕离去。
      温琅慢慢走到前头去,关上了大门,落了锁。
      老房子就此沉寂下来。
      天井里的一盏夜灯独自亮着,引得飞虫在下头飞舞,小小翅膀发出“扑喇喇”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弄堂里传来咿咿呀呀的评弹声,断断续续。
      “窗前虔诚来焚香,望求神圣保佑我王郎……愿王郎,在京都,身体无恙,早攻读,晚习剑,快乐安康……倘若是……不中皇榜,快叫他……收拾行李回莱阳,夫妻们,布衣粗服耕织随唱……学一个……隐山林梁鸿孟光……”①
      温琅听不大真切,只约略听得懂一部分。
      渐渐听得心酸,轻轻将面孔压在手臂上。
      古往今来,多少女子,不过是希望丈夫出人头地,自己在家相夫教子,一家和乐。
      可是,男人总有男人的野心,欲壑难填。
      张爱玲说得多好: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②
      初初被弃,她哭得肝肠寸断,不能自己。
      拎了小小行李袋,站在别墅门外,茫然四顾,竟无处可去。
      惟有小丁,古道热肠,怕她想不开,活拖硬拽,把她带回家去。
      丁家住在老式公房里,两室一厅的房间,丁爸爸丁妈妈住大屋,小丁住小房间。
      小丁说,温姐姐你只管安心住下。
      丁家爸爸妈妈只当是小丁的姐妹淘出来找工作,一时没有地方去,借住在他们家里,对温琅不知多热情。
      温琅不好意思在丁家白吃白住,只能白天出门,做找工作的样子,晚上买了菜回去,给小丁家做一顿丰盛晚餐。
      白天的时候,就在附近的书城里,翻开一本书,坐在地上,一看就是一日。
      忽然有一天,温琅看见了张爱玲的红玫瑰与白玫瑰,一边看,一边泪如泉涌。
      六十多年前,一个女子,已经将这一切都冷眼看破,而她自己,要到这时候才明白个中道理。
      晚上红着眼睛回到丁家,小丁爸爸妈妈看见温琅一双红肿眼,以为她找工作不顺利,丁妈妈微笑着拍一拍温琅肩膀,“小温烧得一手好菜,怎么不在这方面着手?我看外头馆子里烧的菜,也不过是这样味道,有的还不如你的手艺好呢。”
      小丁大力点头,“是啊,温姐姐的手艺最好了,你们看,半个月,我已胖了三斤。”
      丁妈妈丁爸爸齐齐附和,“是,我们都胖了。”
      温琅含着眼泪说,“对不起,我晚上应该烧得清淡些,才不容易发胖。”
      她将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在了烹饪当中,忽略了营养的合理性。
      “小温索性开一间餐厅得了,肯定生意交关好。”小丁妈妈比小丁还要热心,“这边附近有很多白领啊,退休的老先生老太太,都很懂得享受的。”
      丁爸爸也点头,“街道里还扶持年轻人创业,你可以去问一问。”
      温琅听了,眼泪扑簌簌落下来。
      她不敢回家,怕让父亲伤心,也怕看见继母那“我早说过了罢”的了然眼神。
      却在小丁家里,感受到亲情的温暖。
      或者,的确是情场失意,事业得意,也未可知,温琅很快申请到了一笔为数不小的低息创业贷款,盘下了一座老石库门房子,开起了食肆。
      开业的条件之一,是为社区里的上了年纪的孤寡老人提供营养午餐。
      就这样,这间食肆,开了三年。
      三年间日渐忙碌,温琅很少有机会回忆伤心往事,一天到头,清闲下来,只想好好洗个澡,倒头大睡。
      难得一周休息一日,最想做的,不过是打开无线电,听听音乐,在天井里晒晒太阳,翻翻杂志。
      虽然简单,可是,再平和没有。
      不需要站在五光十色的豪门宴会当中,看人勾心斗角,接受冷嘲热讽。
      温琅在手臂间闷声笑,要等变成了他人衣襟上的饭米酸,才晓得一切不过是一场豪门惊梦。说来说去,还是自己太笨的缘故,怨不了旁人。
      忽然,断断续续的评弹声中,夹杂着叫人头皮发麻的泡沫海绵摩擦玻璃般难听的挠门声,传进温琅耳朵里。
      温琅抬起头来,听仔细了,果然是挠门声。
      温琅十分无奈地站起身来,走到门边,拉开门锁,拉开门。
      门外,英生穿着一套黑色乔治•阿玛尼宴会西装,毫无形象地靠在斑驳的水泥墙上,看见温琅出来开门,咧嘴,笑出一口白牙。
      温琅手腕翻了两翻,做宫廷女官状,“有请英少。”
      英生闷声笑,看得出来,他今晚心情不错。
      “英生你不该叫汉森(Handsome),你该叫挠门(Norman)。”温琅也笑,把稍早的淡淡郁闷都抛到脑后去。“锦衣夜行,说得就是你。”
      似这样夜半无人之时,英生跑来挠门,并不是第一次,温琅想来,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上一次英生这样毫无预兆地跑来,已是半年前的事儿了,正是冬天最冷时候,温琅已经洗漱上床,打算读一会儿那阵子最红火的魔幻小说,看得悃了,正好熄灯睡觉。温琅正看书看到精彩处,忽而有一团小小雪球砸在她二楼卧室的窗上,发出“嗵”的一声,吓了她一跳。
      温琅不得不起身,披了羽绒服,趿拉了流氓兔棉拖,下楼去查看,然后就在“嘎吱嘎吱”的踩雪声中,听见了这瘆人的挠门声。
      温琅记得自己彼时简直是鼓足了勇气,才出声问是谁。
      “温蒂,是我……英生……”英生的声音听起来,仿佛要断气了般。
      温琅吓得赶紧扑过去开门,开门处,英生只穿了件薄薄卡其外套,下着一件过膝牛仔裤,嘴唇已经有些发紫。
      “英生,这是怎么了?”
      “我才从开普敦回来……完全忘记这里现在正是冬天……”
      “可是你怎么不回家?”温琅哭笑不得,连忙把英生让进客堂间,开了暖空调,又倒了温开水给他。
      “我想你了啊。”英生理直气壮。
      “是想我烧的菜罢?”温琅把水给英生,转而上楼去取了干爽浴袍和大鸭绒被下来给英生,“你把自己弄弄干,我去厨房给你做点夜宵。”
      好在英生底子好,喝了一碗热姜汤,又吃了一大碗片儿汤,睡了一觉便缓过来了。
      英生看见温琅的眼神,知道她想起了上一次,便双手合十,“好温蒂,你不晓得我这半个月,天天被母姐逼着参加相亲大会,豪门夜宴一场连一场,看似光鲜,其实不知多痛苦。我好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你看,都瘦了。”
      英生勒紧了自己的西装,教温琅看他的腰部。
      温琅要忍一忍,才没有当场给他一脚。
      “瘦了好,瘦了才我见犹怜。”温琅习惯性地去给英生倒水。
      英生跟在温琅身后,话不停。
      “温蒂,要不你收留我罢。我要求不高,包吃管住,一日三餐加夜宵……”
      温琅倒水的动作一顿,随后笑,“我可收留不起拿燕窝漱口的英三少。”
      “谁说的?谁说的?!完全是造谣!”英生做义愤填膺状,“我英三是那么难伺候的人么?”
      温琅噗嗤一笑,“得了,什么时候你来,我不给你开小灶了?”
      英生嘿嘿笑,“我得紧着你点儿啊,否则地位不保,随时有小白脸悔不当初,要死要活地要求名分。”
      温琅回过身来,直直望住英生英俊得没天良的脸。
      “英生,你说什么?”
      “我口干。”英生接过温琅手里的玻璃杯。
      “英生,你究竟知道什么?”温琅不打算任由英生敷衍过去。
      “……”英生收起嬉笑面孔,他今夜来,是想给温琅,敲一敲警钟的,“我听朋友说,裴三透过银行关系,在查‘前妻’的财政记录。裴家的人早晚知道他的动作,你最好有所准备——温琅。”
      温琅刹那间浑身发冷,“……你还知道什么,英生……”
      她当年答应过的,什么都不说,除非裴对外宣布。一晃三年过去,那些她认为早已尘埃落定的事,难道又要被人从故纸堆里翻出来,闹得满城风雨么?
      她可以放下,然而父亲却再经不起打击。
      “该知道的,我都知道。”英生放下手上的玻璃杯,握住温琅的双手。
      “你却一直装做什么都不知道。”温琅淡声指控,并不挣扎。
      “我一直在等,等你自己告诉我,琅琅。”英生太息,“要不是我明天一早就要飞走,今夜也不会来向你自首。你一个人,能行吗?裴家放任了裴三一次,决不会再放任他第二次,并且是在同一个人身上。”
      温琅想一想,随后摇了摇头,“不,我不是一个人,我有小丁,我还有潘,还有——”你。
      英生大笑起来,“是,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连温琅都为之露出会心一笑。
      是是是,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啊啊啊,不行了,温蒂,不能再拖下去了,我要饿死了。”英生蓦然鸡猫鬼叫。
      “知道了,这就去。”
      “我跟你去。”
      “跟去可以,不许捣乱,厨房里的物品一件都不可以碰……”
      “为毛?为毛?”
      两人一同往后天井而去,没有人注意,暖黄的光线,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处,不分彼此……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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