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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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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望-琛三个字,如同一块巨石,砸在了平静的水面上,在温琅的心里激起一阵阵浪花,铺天盖地,兜头浇下来。
小丁暗暗观察温琅脸色,“如果老板你不想见他,我去回断他。”
温琅怔忪片刻,摇了摇头。
自从那晚在启明的生日宴上,见到了叶良韬,她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早早晚晚,裴会找上门来。
看,到底做了一年夫妻,相爱一场,她多少还是了解这个男人的。
抚了抚笔挺的白色围裙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温琅挺起胸膛。
裴有裴的骄傲,而她,也有她的骄傲。
三年前裴选择避而不见,她选择一走了之,他们统统做了逃兵。
可是三年后,她不知道裴是否已经有勇气回来面对她,对她说明真相,可是,于她,已是时候,将过去彻底埋葬。
走过稍早时候,裴望琛曾经走过的幽暗过道,视线还没来得及适应黑暗,眼前已一片明光。
温琅笑一笑,简直似人生一般。
总有幽暗狭窄之所在,可是倘使鼓起勇气,走出狭窄黑巷,一切便海阔天空,光明敞亮。
温琅回眸望了一眼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的小丁,蓦然对小丁道,“谢谢你,小丁。”
谢谢你,在我人生最黑暗的日子里,不计较薪筹,始终跟随在我的左右。
幽暗中看不见小丁的脸色,只是,平日里伶牙俐齿的小丁,忽然结巴起来,“……老板……老错气额闹……宁噶要哭出来了闹……”
温琅微笑,虽然,再想起过去,心口上的那道伤,还会隐隐疼痛,可到底已经有勇气面对。
“小丁,你去忙罢,这里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
“那——老板你有事的话,就叫我。”小丁轻轻道。
她想,即使等她老去,她也不会忘记,这个温润的女子,曾经有一天,坐在豪华而冷寂的别墅台阶上,穿着一件枣红色晚礼服,衣襟上是斑驳的泪痕,那么柔弱而无助。看见她和另一个家政助理,伊强打精神,上楼去换了衣服下来,递上两个信封,说,这是你们的薪水,另多三个月的赔偿金,我不能再继续雇用你们。
另一个女孩子,虽然不情愿,可是并没有多问什么,爽快离去,只得她不放心,留下来,陪着她,与她一起,将别墅里的物件一一打包,家具统统罩上白被单。
最后临走前,她问,温小姐,你去哪里?我有骑电动脚踏车,可以送你一程,然后,那个平日里温朗如水的女子,终于蹲下身去,埋首在双臂间,哭到不能自己。
自那一刻起,小丁少女纤细敏感的心里,对灰姑娘穿上水晶鞋,嫁给王子,从此王子与公主过着幸福的生活的童话故事的憧憬,彻底破灭。
正如老丑查尔斯并不是黛妃的良人一样,这世的其他王子,也并不都是良人。
很多年后,小丁找了个孔武健硕如同巨石强森般的男子结婚,回首往日,她承认,彼时彼刻,给她的心灵留下了终生烙印。她再不相信英俊男子。
不过此时此刻,一切都还未发生,温琅也不晓得小丁心中的百转千回,只是拍了拍小丁的手背,“去忙罢,我不会有事。”
说完,踏进了天井的阳光里。
看见潘站在客堂间外,温琅走过去,“潘,给客人上过茶水了吗?”
潘点点头,“泡了一壶冻顶乌龙。”
“麻烦你再送一杯蜂蜜水来,好吗?”
潘衔命而去。
温琅在外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迈步进了客堂间,对着里头的人,轻轻唤了一声,“裴。”
客堂间里,裴望琛正负手站在门旁雨过天青的大花瓶跟前,微微倾身过去,细细观看。
裴家是以进口玻璃生意发家的,最早从意大利美利坚国进口玻璃到国内。国人彼时还以窗纱白纸糊窗糊门,裴家已经在用玻璃窗玻璃门。累积了原始资本,并进一步扩大了生意之后,裴家的祖上开始收藏古董。初时也是吃过亏的,被新仿做旧的西贝货所骗。
到得后来,裴家的藏品渐渐丰富,足可以开一间民间博物馆。
他记得幼时,祖父已经会得抱着他,在收藏骨董的保险库里,向他讲述古董的来历与典故。
“汝窑为五大名瓷之首,素有‘雨过天晴云破处,千峰碧波翠色来’之美誉,因其土质细润,其坯如胴而其釉厚而声如擎,明亮而不刺目之故,世人赞其似玉,非玉,而胜玉。”
自幼受了祖父熏陶,裴望琛对古董,颇有些研究。
这尊雨过天青的梅瓶,决不是现存于世的六十余件稀世珍品中的一件,不过是近代新仿的一件赝品。然则即便如此,这只雨过天青瓶的釉色细腻,胎质坚石,足可以以假乱真,倒是仿得极好的。
不过女主人大方将其放在门边,里头掷了两根除尘用的掸子并两把长柄雨伞,意态悠闲。不但没有叫人生出明珠暗投的惋惜来,偏还让人格外地欣赏此间主人的随性与自在。
听见身后,有人轻轻地叫了一声“裴”,他一点点直起身来,望向了声音的主人。
“琅琅。”仿佛一生一世那般漫长久远,他也轻轻唤了一声。
温琅听了,心中百转千回,感慨万千。
温琅走向太师椅,并邀请裴望琛入座。
潘这时一手落脚端了蜂蜜水进来,放在八仙桌上,又速速退了出去。
温琅瞥见潘在走出门去时,忍不住回过头来挤眉弄眼,十分八卦的表情。
温琅哪怕心中再买门相,也几乎笑出来。
裴望琛自然是注意到了的,可是,他却笑不出来,只觉无限苦涩。
三年之前,温琅的心里眼里,除了他,再没有别人。
三年之后,温琅的世界里,已几乎没有了他的存在。
两相对照,教他一时无言以对,只能拿起矮胖玻璃杯,啜了一口,蓦然眼睛里有明光亮过。
“你还记得。”他回味那淡淡的薰衣草蜂蜜的清香。
那时,他们正在热恋,他工作应酬太过辛苦,累到胃出血,被秘书送进医院里去。她放下一切赶到医院,照顾他的茶水饮食,咖啡浓茶红酒,自然是统统都列进了黑名单里。见他不惯喝白开水,便调了蜂蜜水给他,淡淡的,带一点甜,仿佛她的性格,温润清甜。
后来结了婚,只要他回家,睡前,一定也有这样一杯蜂蜜水,在他洗漱前交到他手里,带着一点点柠檬的清香和薰衣草的芳馥,让他一夜好眠。
多年过去,即使她已经走出了他的生活,可是,那些带着她的印记的生活习惯,却深深隽刻在他的生命里,无可替代。
温琅仿佛没有听懂他的话,轻轻以指尖描摹骨瓷茶杯的边缘,“你来找我,有什么事,裴?”
哪怕她哭,哪怕她怒,甚或是,尖酸刻薄,裴望琛都不会如这一刹那间的绝望。
以前的琅琅,是那么的清新温朗,一切喜怒都写在脸上。害羞时,会得脸红,生气时,也会得脸红。为了看她那小小可爱或喜或嗔的表情,他会故意惹她生气,然后转身,哄得她开怀而笑。
那样幸福的时光,到底是为什么,湮没在日常生活琐碎的小事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