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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八章 ...

  •   首先发现裴望琛异于平时的失神状态的人,是他的特别行政助理,简称柴特助。
      柴特助是个比裴望琛年轻一岁的男子,已婚,有一个全职在家带孩子的太太。偶尔柴特助加班晚了,柴太太会得开一部小小黄色甲克虫过来,给先生送盒饭。饭菜的香味在休息间里弥漫开来的时候,常常引得一干同时加班的同事仰天长叹,有家的男人真幸福!
      裴望琛有一次正好碰见柴特助和柴太太两人,在休息间里,柴太太从一只两升装的保温桶里倒出老火靓汤来给柴特助喝,那种清甜的味道,勾起一丝回忆的涟漪。
      柴特助无意间瞥见老板站在休息间门口,神色莫明,连忙要起身相迎,裴望琛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拘礼,然后笑着淡淡说,“柴特助有个好太太啊。”
      柴特助当场噤若寒蝉,从此吩咐太太,不用亲自送盒饭上来,交到前台就可以了。
      柴特助跟在裴望琛身边,不多不少,恰恰三年。
      据公司里的老员工说,三年前,裴总,还仍是副总的时候,身边放着的,都是数一数二的美人,从秘书到助理,个个相貌出众。
      小道消息说,裴太为此拈酸喝醋,大吵大闹,两人婚姻仅仅维持一年,裴总便同裴太离了婚。
      此事未经当事人亲口证实,不过,有眼睛毒辣的,指天立地发誓,裴总左手的婚戒,不知去向。而象征独身的左手小指,则戴上了一枚白金线戒。公司里那些原以为灰姑娘梦碎,早已经另觅金龟的女职员,仿佛又见到了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机会,几乎抢破了头。
      然则——一切就在那时,全然改变。
      裴总将身边的美人,升迁的升迁,调任的调任,一一遣走,一个不留。随后调了时任业务部经理的柴特助上去,一干就是三年。
      这三年里,经柴特助观察,裴望琛对公司里的女职员,是极冷淡有礼的。那种礼貌,是一种幼承庭训养成的习惯,不可对女士失礼。
      也——仅仅是不失礼而已。
      骨子里,到底是冷淡的。
      柴特助有时候会很八卦地猜测,老板固然女友换了一任又一任,其实一切不过都是障眼法罢了,老板的内核,其实是一个不折不扣地弯男。
      八卦小报上,狗仔捕捉到的每一张照片,老板身边伴着如花美眷,眼底也是没有一点点笑意的。
      柴太太有一次看娱乐新闻时,一边给孩子嘴里喂饭,一边对柴特助说,“你们老板,拿来看看,给眼睛吃吃冰淇淋还行,可惜真正回家过日子,却不是良人。”
      “过日子要找我这样的,是罢?”柴特助笑。心里却觉得,老婆一语道破天机。
      裴望琛虽则英俊富有,可惜,正如并不是每一个王子都是公主的佳婿一样,他也不是乘龙快婿的最佳人选。
      不过——柴特助眯了眯眼,这几天,确切地说,是从英大公子的生日宴后,裴总身上,仿佛多了些许烟火气。
      通俗地讲,就是多了些公事以外的情绪波动。
      虽然不明显,但也足以教柴特助被太太训练得格外敏锐的八卦嗅觉闻见一丝不同寻常。
      即使如此,柴特助还是不露声色,按例送一杯加过蜂蜜的温开水进去。柴太太曾很肯定对柴特助说,这个习惯,一定是某个女人留下的烙印。
      这一点,柴特助不得而知。
      裴望琛仿佛没有听见柴特助敲门进来的声音,只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凝视外头的虚空。
      柴特助也不打扰老板的冥想,无声无息地退出办公室,替老板拉上门。
      门一开一关的间隙,等在特助室的销售部经理秘书,踮起脚尖,伸长头颈,在空档里觑了一眼。
      “柴特助,这是上个月的销售业绩报表。”秘书将一叠报表放在柴特助的办公桌上,然后叹息一声,“老板刚才的样子,看上去真销魂。”
      柴特助听了,几乎打跌。
      销魂?只老板一个背影,也能看得出“销魂”两个字?
      “点解?”
      “你看老板那条管,那造型,简直是斯人独憔悴呵……”女秘书捧了捧心,“怎一个销魂了得。”
      好罢,柴特助不得不承认,他遇见了文艺女青年。
      文艺女青年走了,柴特助还得提请老板注意,开会时间到了。
      开会时,老板走神三次,好在掩饰得当,无人注意。柴特助一边整理会议记录,一边想。
      “柴明,我有事出去,下午不回公司了。有什么事,你酌情处理罢。”裴望琛在午饭前,留下一句话,下楼去了。
      柴特助在自己的行事历,当日那一页,用红字标注了一个大大的五角星。

      裴望琛从公司出来,直接回了公寓。
      当初离婚时,他将独幢别墅,留给了前妻温琅,便再没有回去过。所有的物品,都由当时替他办理离婚事宜的叶良韬,自空无一人的别墅取回。
      他的衣服鞋袜,领带配件,唱片相册,书籍古董,分门别类,装在一只只瓦楞纸箱子里,易碎物品都包着泡末海绵,家具上罩着白色的床单……
      劳伦斯说,他走进别墅,就知道,那里曾经的女主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裴望琛当时听了,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可是,也许劳伦斯说得对,那里的女主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裴望琛推开公寓的门,空气里迎面而来的,是寂寞的味道,冷清得呛人。
      虽然触控灯在他的脚踏上门口地垫的刹那,已经依次亮起,但,再也没有人巧笑倩兮,顾盼以对,上前接过他的公文包,然后说,“你回来了。”
      他尝试着,对空寂的样板屋似的房间说一声“我回来了”,回应他的,不过是空气中分子撞击的“嗡嗡”声。
      裴望琛蓦然笑了起来。
      生意场上,有一位至风流人物,未发迹前,娶了青梅竹马的女子。后来发达了,声色犬马,渐渐受了诱惑,不顾劝告,与发妻离婚,追逐更年轻更娇媚的女子去了。
      可是,此君却再没有安定下来,女友换过无数,统统好聚好散,个个事后赞其有绅士风度。
      不是不教人疑惑的。
      有一天,此君多饮几杯,忽然拍着他的后背说,“望琛,以前有句老话,叫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我自来是不信的。可是,到了今时今日,我不得不信。外头那些年轻女郎,哪一个,不是用钱就可以打发了的?哭得再凄切,一张巨额现金支票掼过去,也立刻破涕为笑,扑过来香吻一个,然后翩跹而去。只有那个黄脸婆,替我生孩子,操持家务,伺候公婆,任劳任怨……”
      他只能倒了一杯酸奶给此君,劝他醒醒酒。
      此君酒醒了一些之后,抹了抹脸,苦笑,“望琛,我不怕你笑话,兜兜转这么多年,到得最后,还是发现,在黄脸婆身边最安逸自在。我也不指望她重新接纳我,只要我想着上去坐一坐时,她肯为我添多一副碗筷,任我在沙发上打一会盹……已经不知多开心,多安心。”
      那时,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去,去同嫂子,把这些话再说一遍。
      可是,他自己呢?
      他有没有勇气,对自己承认,这三年来,他从无一日,真正忘记过温琅?

      裴望琛的平静,彻底被打破,源于数日后,房产经纪的一个电话。
      裴望衬有些意外,房产经纪为什么会打电话上来,他最近并没有打算投资房产。
      “事情是这样的,裴先生。”房产经纪有一把好声音,教人愿意拨冗一听,“您在龙庭雅苑的一套独幢别墅,已经空置很久了,这几年一直无人入住。我有一位客人,看中了您的这套别墅,十分心仪,我冒昧打听了您的联系方式,拨电话上来,想问您是否有意出售这套房产?”
      龙庭雅苑。
      裴望琛沉默了片刻,手中的签字笔转了又转,才轻轻握在手心里,说:“这套别墅,目前在我前妻名下,是否出售,由她全权决定。”
      “可是——裴先生……”房产经纪人迟疑了一下,最后利益仍战胜了一切,“裴先生,恕我冒昧,可是这套别墅在物业处,仍登记在您的名下,并未更改所有人。”
      裴望琛一愣。
      房产经纪似乎也感觉到事情并不似他想象中那样简单,连连告罪,“对不起,裴先生,冒昧打扰您了。如果您的这套房产归属存在争议,我会劝客户另觅吉屋。”
      “你留个电话罢,我会与前妻联系,看她是否有意出售。”
      挂断电话,裴望琛陷入沉思。
      当初离婚,在婚前协议基础上,他给多温琅一套别墅和每年三十万元赡养费。
      这笔费用,每年由他的私人帐户直接转帐到温琅的个人帐户上。每年银行寄来的对帐单上,这笔支出都如期转帐,并没有被拒收。
      可是,她却没有去办理别墅的过户手续。
      裴望琛捏紧了掌心,签字笔的笔盖刺痛他的手心。
      那是充满了他们记忆的地方,他本以为她会保留着,不料,她竟然也不要。
      随即,裴望琛松开手,是,那里充斥着的,并不是太美好的回忆。
      所以,她不要那里。
      “劳伦斯,晚上有空吗?有空的话,一起吃饭罢。”他亲自致电叶良韬。

      晚上,裴望琛与叶良韬约在一间极有名的私人会所见面。
      侍者送上餐点酒水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下,将静谧的私人空间留给客人,并不时时推门探头探脑。
      裴望琛替叶良韬倒一杯红酒。
      “一九七八年产的罗曼内•康蒂•拉塔西(Domaine de la Romanée-Conti, La Tâche 1978 ),世界顶级红酒,可遇而不可求。”
      叶良韬听见酒的年份,不由得眯了眯眼。
      裴望琛耸肩,“是,我出生那一年,祖父母在法国酒庄,从朋友处获得,以庆祝我的出生。”
      “你怎么舍得打开来给我喝?”叶良韬开玩笑。
      裴望琛停了停手,才继续为自己斟酒。
      “我不过是找不到其他同好罢了。”
      “说得这么可怜?”叶良韬听得发噱,“裴三少难道还缺人相伴?只须登高一呼,应者如云。”
      “劳伦斯,你讽刺我。”裴望琛并不生气。
      “啊,被你听出来了。”叶良韬也不否认。
      “劳伦斯你说,我们认识多久?”裴望琛喝一口酒,问。
      “不多不少,三十二年。”
      是,自出生已经认识。
      在同一间妇幼保健医院出生,只相隔三天,两人母亲在相邻的房间里度过月子,一同抱新生儿在庭院里晒太阳,一起带儿子在儿童区玩耍……一道读书,直至大学。
      看,他们熟知对方性格爱好,连彼此几时初吻,几时失恋,又几时失失去童身,都一清二楚。
      “啊,三十二年。”裴望琛发出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半个甲子已经过去。”
      叶良韬好笑得呷了一口酒,“老友你不是打算找我来一边喝酒一边回忆从头罢?”
      裴望琛摇头,“不,我找你来,是因为我今天收到一个电话。”
      叶良韬挑眉,等他的下文。
      “房产经纪打电话过来,龙庭雅苑的别墅……”裴望琛看看老友脸上淡定颜色,“仍然在我的名下。”
      叶良韬放下酒杯,“裴三你想说什么?”
      “我把别墅给了琅琅的,可是,她没有去办理过户手续。”裴望琛仰头喝干杯中酒,“劳伦斯,琅琅走了。假使房子在她名下,那么,她早晚会得回来。可是,并不。她不会再回来。”
      叶良韬太息,“你决意与她离婚的时候,就该知道,并不是每一个前妻都愿意与前夫纠缠不清的。如果你们之间有个孩子,那么,到底有着血缘的牵绊,做不到彻底断绝往来……”
      裴望琛默默替自己注酒。
      叶良韬伸手抵住他的手腕,不让他继续倒下去。
      “裴三……”
      “怎么?”裴望琛一手拄着腮,一手拿起酒杯,轻轻摇晃。
      叶良韬犹豫,要不要对老友说。
      “看,连你同我,也已经生疏。”裴望琛做愁苦状。
      叶良韬一笑,不,不是生疏,只是再不是乳臭未干的孩童,藏不住一点点心事。
      “望琛,前几天,我遇见过温琅。”他终于还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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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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