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年秋》白血球王

9、熊抱

　　郑锡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穿衣下床，开门入院。
　　“爷爷，我睡不着，我要听故事。”
　　郑成光想了想，说：“好。”
　　“有一书生，进京赶考，入夜，方圆几里，未见人家，既无酒肆，亦无客栈。”
　　“爷爷，别讲鬼故事。”
　　“放心，不是鬼故事。”
　　走着走着，郑锡又回到老家，土豆已经熟睡，呼吸均匀。
　　“忽闻狼嚎森森，书生心内七上八下，急觅歇宿之地，抬眼望去，前方红点两颗，嘿，原是明灯两盏，书生定睛瞧看，这是一古刹，扣门三声，无人应答。”
　　郑锡闭眼，坐在平时孟望秋爱坐的地方。
　　“书生轻推寺门，荒草萋萋，无人打理，作揖道了声叨扰，寻了一木板，和衣而眠。月色入户，香气扑鼻，书生细嗅，原是梅花香。”
　　梅花香……
　　嗯？梅花香？
　　郑锡倏地睁眼，哪里来的梅花香？怎么可能会有梅花香？
　　他想起院子里的那棵梅花树。
　　他当年会和爷爷种下那棵腊梅，便是因为相信书生和梅花仙子的故事。
　　那棵梅花他看过，已经死很久了，怎么会有梅花香？
　　难道梅花仙子真的回来了？
　　郑锡半信半疑，迈着急切而轻盈的步子走进院内。
　　香气袭人，郑锡的心咚咚直跳。
　　“卧槽。”郑锡傻了。
　　梅花仙子，真的回来了。
　　×
　　郑锡问了秦玉民，那几株梅花不是他们插的。
　　去学校后，他想到了一个人。
　　“孟望秋，你背着我做了什么？”
　　孟望秋现在有点尴尬。
　　今天早上他本想把那几株梅花拿回来，却发现郑锡和秦玉民在老家。
　　他昨晚才听说，扦插的梅花很难存活，需要技术支持。
　　失误，他还以为插上就能活。
　　如果承认，就相当于承认自己很蠢。
　　“我……”孟望秋想了想，决定不承认。
　　“孟望秋。”郑锡看起来情绪很不稳定的样子，孟望秋甚至觉得他想打人。
　　但下一秒，他却忽然抱住孟望秋，“谢谢你。”
　　孟望秋攥紧了双拳。
　　“噗——”二虎子喷了。
　　“岳山岳山岳山！”二虎子扯他袖子，抬手一指，“你看那俩谁呢？”
　　秦岳山心说至于吗，多大的人了，喝水也要喷。
　　他看清后，“虎子虎子虎子！”
　　两人连骂了几句脏话，冲出教室，撞见了方芳和陈丽。
　　三班教室外的阳台可以看见楼下操场，课间常常有学生在这里眺望风景，八卦闲聊。
　　这俩姑娘正在拍照，好家伙，画面的主角就是楼下那两位。
　　“你们在干嘛？”秦岳山眼尖，看清照片里的人是郑锡和孟望秋。
　　俩姑娘连忙收起手机，说没干嘛。
　　二虎子和秦岳山交换了眼神，二虎子凑过去，“多拍几张，待会儿发给我。”
　　“我要原图。”秦岳山说。
　　×
　　他俩早就觉得这两人不对劲了。
　　上一秒还打得不可开交，下一秒居然又搂又抱。
　　难道孟望秋有什么把柄落在郑锡手里了？
　　秦岳山和二虎子盘问郑锡的时候，郑锡面不改色。
　　“什么关系？”他想了想，“好朋友。”
　　拉倒吧，谁信啊。
　　“我跟你们说一件事，你们不要太惊讶。”
　　有什么事情比你们抱在一起还惊讶？
　　“我和孟望秋已经见过家长了。”
　　二人面面相觑，分不清真假。
　　秦岳山听郑锡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但他转念一想，越是这种时候，郑锡越是在开玩笑，毕竟，不像事实的玩笑怎么能够骗到别人呢？
　　所以他和二虎子一致认为郑锡在开玩笑，毕竟他经常开玩笑，信了，你就输了。
　　郑锡觉得无奈，说真话竟然没人信。
　　他挂上平常的微笑，“就抱一下怎么了，我还和你抱过呢。”
　　秦岳山想一想，确实。
　　二虎子追问：“可他是孟望秋啊。”
　　“孟望秋怎么了，还不是想抱就抱了。”
　　两人狐疑地看着他。
　　“说见家长了你们不信，说想抱你们也不信，你们到底想听什么，直接告诉我，我复述一遍。”郑锡无语。
　　“发给我，原图。”郑锡看他俩。
　　“不行，你必须请客。”二虎子说。
　　“请什么？”他问。
　　“奶茶。”秦岳山抢答。
　　“滚。”郑锡的头又开始大了。
　　“他们家出了新品。”秦岳山看起来很期待。
　　“我高血糖。”
　　×
　　“岳山，你是真的觉得这奶茶好喝？”郑锡晃了晃杯子里的不明液体。
　　秦岳山点头，又嘬了一口。
　　“以前我觉得你味觉有问题，现在我觉得你心理有问题。”
　　郑锡像往常一样，叫了一杯白水。
　　这次过来的是一位短发女生，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容，郑锡余光瞥见，秦岳山正在做试卷。
　　刚才还跟自己扯闲篇呢，什么时候拿出来的作业？
　　“这么认真啊？”
　　女生虽然盯着郑锡，但却是冲着秦岳山说的。
　　秦岳山没搭话，头埋得越来越低，几乎要将脸怼在桌子上。
　　“靠这么近，很容易近视哦！”
　　女生说完这句，离开了。
　　郑锡挑眉，这俩在自己眼皮底下，对什么暗号呢？
　　“噢～”郑锡了然，“我说你怎么坚持这么非凡的奶茶。”
　　秦岳山闻听此言，莫名心虚，开始装傻。
　　“要到电话没？”
　　“什么电话？”
　　“说过话没？”
　　“说什么话？”
　　“你不认识她？”
　　“不认识！谁啊？”
　　郑锡不怀好意地笑一笑，还跟我装？
　　“同学！”郑锡招手。
　　短发女生闻声而来，秦岳山立即埋头喝奶茶。
　　“可否借一步讲话。”郑锡问她。
　　他仔细看了看短发女生，眉眼间有一股豪气，应该是那种直来直往的豪爽派，而且看起来很有主见。
　　“你好，我叫郑锡，我是那位同学的朋友，那位同学经常来，不知道你对我们有印象吗？”
　　女生笑了笑，抱手问道：“是对你们有印象，还是对他有印象？”
　　“这么说，你对他有印象？”郑锡也笑，这个姑娘不简单。
　　“我对每一位顾客都有印象。”女生狡黠一笑。
　　“那他有没有机会加深一下印象？”郑锡觉得，秦岳山有戏。
　　女生笑一笑：“他要是想加深印象，叫他自己来。”
　　再说秦岳山，见两人神神秘秘去了，坐立不安，透过玻璃窗望去，两人有说有笑，不知在谈论什么，心里火急火燎，巴不得装个监听器在郑锡身上。
　　两人返来，秦岳山坐正，女生笑吟吟离开。
　　“锡哥，你们刚才谈什么了？”女生一离开，秦岳山立马凑过去。
　　“谈恋爱。”郑锡风轻云淡。
　　“啊？什么意思？谈什么恋爱？”
　　“你紧张什么，你不是不认识人家吗？”
　　“我……我认识你啊，我关心你。”
　　“再给你一次机会。”
　　“有点喜欢……”秦岳山埋头，倏忽又抬头，“但我真不认识。”
　　“想知道她说了什么吗？”
　　秦岳山点点头，郑锡勾勾手指，对方马上凑过来。
　　“她说——”郑锡说得像真的一样，“你居然喜欢喝这种不明液体，你的心理有问题。”
　　秦岳山无语，郑锡哈哈大笑。
　　看他满脸憋屈，郑锡决定不耍他了，“好了，我告诉你。”
　　“她说的是——他要是想加深印象，叫他自己来。”
　　“啊？我？”秦岳山微愕，转而面露难色。
　　“她下午６点下班，”郑锡看了看表，“还有一个小时。”
　　“功成身退。”郑锡提了书包要走。
　　“你去哪儿？”救命稻草要走了，秦岳山心里发慌。
　　“找我的好朋友。”
　　×
　　万万没想到，大鹏他们刚坐车走，天上就下起了倾盆大雨。剩下郑锡一个人，站在门口，雨越下越大，雨水溅进来，水泥地变了颜色。
　　“你没见过雨吗？赶紧把门关了。”孟望秋忍不住吐槽他，让他去关门，他磨蹭了半天，风刮得多冷啊。
　　郑锡犹豫不决，孟望秋怎么这样啊，这么自然地就让他留宿，这让不自然的他显得更不自然了。
　　再不关门孟望秋要发飙了，郑锡咬咬牙，拉下卷帘门。
　　“这边没有热水器，水壶里有开水，柜子里有牙刷。”
　　言下之意让郑锡自己动手。
　　孟望秋麻利地洗漱完毕，抱着热水袋钻进被窝。
　　“我还是第一次……”郑锡洗漱完，站在小隔间门口，扫视房内。
　　“和别人一起睡？”孟望秋背向他，对着墙。
　　“睡这么小的床。”郑锡比划了一下，怎么睡都会和孟望秋挤在一起，想想还有点不好意思。
　　“你想多了，你睡地上。”这句话像在郑锡头顶浇了一盆冷水。
　　“那边有被子。”孟望秋头也不回，伸出一只手指了一下。
　　“这么冷，我睡地上？”郑锡瞪大双眼，果然是孟望秋，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没人理他。
　　“就一床被子，让我睡地上？我不如裹着被子回家去。”
　　依旧没人理他。
　　“孟望秋，我总觉得你在故意整我。”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我希望你尊重一下我的人格。”
　　“再说话就滚。”
　　“其实，这床也不小。”郑锡心里一动，披着被子跨到床上。
　　“你这人！”孟望秋欲起身。
　　郑锡借着优势位置，把他按进被窝。
　　“操！郑锡！你是傻逼吗？”孟望秋好不容易翻过身来面对他。
　　“哦。”郑锡失神。
　　他被揉乱的头发看起来很柔软……他能看见他脸上的绒毛……眼睫毛在他眨眼的时候轻轻颤动……嘴唇像桃花骨朵一样娇嫩……
　　郑锡听见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神经病。”孟望秋要下床。郑锡困住他，“我睡觉很乖的，不磨牙，不打呼，不乱动。”
　　“快睡吧，明天还要上课呢，别感冒了。”
　　郑锡的声音就在耳边，很温柔，像在哄孩子。
　　孟望秋心里腾地一声，炸开了。
　　这是郑锡？太他妈诡异了！
　　“你是不是睡不着，我给你讲一个故事。”郑锡只敢隔着被子抱孟望秋，要真钻进去，他相信，以孟望秋的实力，他可以三个月不用去上学了。
　　“闭嘴，不想听。”
　　孟望秋的眼窝刚好抵住他的下巴，郑锡说话的时候，能感受到他的睫毛一颤一颤地动。
　　郑锡笑了笑，便开始讲了：“不是很久以前，森林里住着一个卖报纸的小男孩，有一天，一只熊来了，他问，请问去魔法城堡怎么走？小男孩说，想知道去魔法城堡怎么走，你得先买我一份报纸。”
　　“然后呢？”
　　“熊买了一份报纸，让小男孩告诉他路线。小男孩说，我不知道怎么去魔法城堡。熊很生气，说小男孩不讲信用。小男孩说，我是说过想知道去魔法城堡怎么走需要买一份我的报纸，但没说过我知道怎么去魔法城堡啊。”
　　“然后呢？”孟望秋发出微弱的声音。
　　“孟望秋？”郑锡轻声细语。
　　又是一个秒睡的。
　　“牛逼，和秦岳山一个样。”他服了。
　　郑锡一直没睡着，看一眼孟望秋，心跳加速，不看他，渐渐平息，再看一眼，心跳加速，不看他，脑子里全是他，他觉得有点奇怪，有点乱。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确实，第一眼见到他，他就欣赏他的长相，但远远不到心动的程度。
　　是在老家狗打喷嚏看见他笑那次，还是说要送狗窝给他看见他笑那次？
　　一想到他笑，他心里就痒痒的。
　　他见多识广，朋友里也有人喜欢同性，他对同性恋这个词汇并不陌生，也一直模模糊糊感觉自己也是。
　　从小他就对男生比较感兴趣，同学讨论喜欢的女生时，他发现自己更欣赏男生。
　　他察觉到自己的喉结动了几动。
　　“我操，不至于吧。”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自己怎么像个色魔一样猥琐。
　　他在感情这方面很传统，没正式和对方确定关系之前，他不敢对孟望秋毛手毛脚。之前可谓是肆无忌惮，渐渐发现自己喜欢孟望秋后，手脚反而规矩了许多。
　　但现在他犹豫了……
　　孟望秋的身体有股淡淡的香味，他整个人轻飘飘晕乎乎，再次看向孟望秋时，一股眩晕感突袭大脑，他闭上眼睛，开始背元素周期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