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曰无医》林白刃

42、化妖

　　“多谢方世叔。”

　　李经如愿以偿，跟在方正身后往城头方向飞去，自然少不得要感谢一番。

　　方正笑道：“谢倒不必，只是妖魔攻来时，你不要被吓破胆，丢了方某的脸面。”

　　“怎么会，晚辈虽然不是胆大包天的主儿，但也绝对不是胆小如鼠。”

　　李经拍胸保证，笑话，身为医修，缺胳膊少腿断半截的惨状见得难道还少，妖魔纵然穷凶极恶，杀人如麻，到时候哪怕场面血腥无比，也不至于就教他怕了。

　　“事不可做太过，话不可说太满，与人往来，行事之间，留三分余地胜过十二分霹雳手段。”方正感慨叹道。

　　李经笑道：“这定是方世叔主掌世家的经验之谈，只是晚辈却用不上，晚辈修行医道，必然是穷究极致，十分透彻，方能救人救到底，不留半点后患。”

　　方正一想也是，顿时一笑：“不错，世间事各有其途，不可一概而论，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但亦有风马牛不相及之道，法有万千，事无绝对，因地置宜，因时而异，生搬硬套反而落了下乘。判官，你这脑子还算好使。”

　　李经强调道：“方世叔，我的胆子也很好使，您放一百二十个心，绝对不会让您丢脸。”

　　说话间，城头废墟已近在眼前，守城修士早已各就其位，旌旗猎猎，肃穆沉重。

　　郑仲卿率刀阵在前，刘昆领剑阵押后，中间便是无数守城修士结符陷网，凝血肉铸城墙。

　　三处紫气团于半空，呈品字型，互为犄角。紫气中各有一位驻守长老压阵，此时三位长老正盘膝入定，凝神备战。

　　紫气团的中心位置，则空出了一块。

　　那就是留给方正的位置，是最安全的，也是最适合施展御人术的。李经跟在方正身边，自然也就沾了光站在最安全的地方。

　　御人术的精髓，就在于以强大的神识将无数人的意志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做到万众一心，别无二意。

　　这一点，在指挥大军作战的时候，格外的重要，唯有如此，方能让各阵列间彼此配合无间，将所有人的力量发挥到极致且恰到好处。

　　正所谓众志成城，面对无法修复的坍塌城头，御人术可以最大限度的将血肉城墙的威力完全发挥出来，并且尽可能的让守城修士们减少不必要的牺牲。

　　可以说，只方正一人，若在进攻时，可抵千军万马，若在防守时，可抵城墙一座。这样的强悍人物，平时求都救不来，偏就机缘巧合，他正巧此时前来白玉长城求医，冥冥中仿佛老天爷也在保佑白玉长城一般。

　　“判官，不要离开我周围百步范围。”

　　方正叮嘱了一句，就闭目入定，将强大的神识散于城头上空，渐渐的，与守城修士们的神识汇聚交融。

　　李经下意识的点头应了一声，再抬头，就看到梁青山的身影出现在眼帘里。

　　“你怎么来了？”

　　梁青山脸色不善，语气中充满了嫌弃的味道。

　　“我来救人，你也不必如此嫌弃。”李经没好气道。

　　梁青山冷笑一声：“怕是最后还得别人救你吧。”

　　李经恼了：“你少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

　　“像你这么自信的普通人，这世上也是少有。”梁青山不吝于嘲讽，“我不用从门缝里看，你也是扁的。”

　　“我说的看扁人又不是说我自己。”

　　李经下巴一抬，看向闭目入定的方正。

　　“有方世叔罩着我，用得着别人救我？你冷嘲热讽，岂不是看扁了方世叔，认为他罩不住我。”

　　梁青山被他噎住，半晌气笑道：“算我多事。”

　　随后拂袖而入，一人一剑没入了刘昆的剑阵中，隐于旌旗下，再也不见。

　　李经把人气走，心气也平顺了不少，仔细想想，不由莞尔，自语道：分明是关心嘛，偏要来冷言冷语，这别扭脾气，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转而又想道：既然关心，梁青山心中的恨意，是否已消淡了些去？

　　想到这里，他一时欢喜，一时又有些惆怅，终究心里明白，隔着梁青溪的一条命，纵然梁青山对他的恨意消淡了，也回不到当初的三小无猜，亲密无嫌。

　　能将现在的相处状态维持下去，恐怕就是他与梁青山此生最好的结局。

　　无尽幽冥里，忽起妖风，卷起漫天烟尘，遮天蔽日。

　　妖魔大军近了！

　　空气陡然又沉重了许多。

　　白玉长城一片肃穆沉默，无人出声，但每个人的心头，都回荡着这六个字。

　　李经此时已经在方正身边临时搭了个帐篷，以方便收治伤患，感受到气氛的变化，他下意识的掀帘望去，瞬间就被空气中的沉重压得呼吸一窒。

　　这是妖威。

　　上一次妖魔大军夜袭，刻意收敛了妖威，而这一次，却是明火执仗，仿佛是故意向白玉长城宣告战争的开始。

　　是有多少妖魔到来，才能汇聚如此迫人的妖威？

　　风满楼时便知山雨欲来，可终归还是要雨落下，才知其寒其猛。

　　李经的两条腿肚已经在发颤，这妖威终究是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方正告诫他说不要被吓破胆，可此时他才知道，这胆不是被吓破的，而是被压破的。

　　难道他真要在众目睽睽下丢人现眼？

　　李经死死拽着帐帘，可轻飘的帘门给不了他多少支撑，眼看着双膝就要落地，忽然他身上一轻，整个人瞬间挺直，如松似柏，精壮劲生。

　　咦？

　　李经愕然，什么情况，有人偷偷帮了他一把？

　　他举目四顾。

　　方正正在施展御人术，无暇分神帮他。

　　守城修士们各自凝神抵御妖威，自然也不可能有人腾出手来帮他。

　　梁青山……这家伙应该是乐于见他出丑的。

　　刘昆，交情虽有，但他负担着三千剑修的剑阵运转，也不可能有余力帮他。

　　还有谁？

　　李经望向端坐于紫气团中心的长老们。

　　也不是他们，长老们只会关心大局，不会专为他一个无名小卒分神出手。

　　到底会是谁？

　　疑惑间，白衣人的身影突然从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李经悚然。

　　不会是他吧？

　　越想越是不安，他反手一摸怀中，指间触碰到石雕人偶，旋即如触电般的猛缩回来。

　　不冷，不硬。

　　温的，软的。

　　这不是石头的触感，是血肉隔着衣服透出来的感觉。

　　完了！

　　李经脑海中跃出了这两个字。

　　断龙符封印不住石雕人偶，它已然化为妖魔。

　　妖威不会压迫妖魔，只因它在自己的怀中小天地里，所以妖威才突然退去。

　　自己竟然养出了一只妖魔。

　　李经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

　　旋即，他又察觉，不是眼前发黑，而是天色真的黑了。

　　妖气凝云，铺天盖地，导致了夜幕提前降临。

　　天地间，一片漆黑。

　　唯有战火，熊熊如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