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曰无医》林白刃

36、被诈

　　这一战的结果，李经没有看到，自然也就不知道刘昆究竟有没有给郑仲卿喂下那粒忧情丹。

　　因为正当他赶着去城外观战的时候，方正突然派人来请。

　　“老夫人醒了，想见见你。”

　　因为心脉受到重创，方靖柔一直处于昏睡之中，最大限度降低身体活动对心脉的负荷，此时突然清醒过来，难道是伤势有变化？

　　李经不敢怠慢，立刻赶回山洞之中。

　　“李经拜见方老夫人。”

　　不知道是因为方靖柔清醒后激活了自身的气场，还是因为他知道了老妇人的身份带来的心理压力，对着病卧在床的老妇人行礼后，李经感受到阵阵威压，不由自主的变得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喘。

　　“免礼。”

　　方靖柔倚在软靠上，人虽虚弱，然而双目之中仿佛带着雷电，自有慑人之处。

　　她打量李经许久，方气息微弱道：“果然是年轻俊杰，为人之所不敢为。”

　　“老夫人过誉了，晚辈不敢当。”李经眼观鼻，鼻观心。

　　“你都敢夸下海口，治好无人能治的醉骨之患，又有什么不敢当的。年轻人万万不可没有心气，既然敢做，就要敢当。”方靖柔的语气重了几分。

　　李经心里咯噔了一下，寻思着她莫非是不信任自己的医道修为，口中却恭敬道：“老夫人教训得是。”

　　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术业有专攻，医道一途，博大精深，晚辈年轻，不敢与同道前辈们相提并论，唯独在脱胎换骨之术上，深入精研，颇有心得，恰好对了老夫人的伤症。”

　　他这杠抬得虽然委婉，但方靖柔什么人没有见过，什么场面没有经历过，当下就气笑了。

　　“老身才说你没有心气，你转眼就敢跟老身顶嘴，正儿说得没有错，你果然是个胆大包天又臭不要脸的猴儿。”

　　胆大包天？臭不要脸？还猴儿？

　　李经看向坐在一旁故作正经的方正，满脸的委屈：“方世叔，您说我胆大包天臭不要脸，我都认了，可这猴儿二字，真是委屈我了，这世上哪有像我这么英俊潇洒、悯怀众生、道德高尚、志向远大的猴儿？”

　　方正被他逗得瞬间破功，眼露笑意道：“你这贫嘴的样子，岂不就活脱脱一只猴儿。”

　　说着，他又看向方靖柔。

　　“母亲，李判官虽然嘴欠，但脱胎换骨的本事，有岑墨青作保，儿子也亲眼见过，做不得假，您的醉骨之患，他能医。”

　　“正儿的话，娘自然信的。”

　　方靖柔闭了闭眼，沉疴十几年，醉骨之毒的后遗症让她从一头威风凛凛的虎，变成了一举一动都要小心再小心的柔弱妇人。

　　怎能甘心。

　　做为一个经历过天圆地方最后的辉煌，也经历过血流成河的惨烈的女人，她比谁都更想恢复从前，也比谁都更加的小心谨慎。

　　这世上，万千道法不可畏，唯独人心最险恶。

　　“正儿，你先出去，娘要与他单独说会儿话。”

　　方正一愣，虽不明其意，但他此生从未违背过母亲的话，因此立刻起身，道：“母亲，您心脉有伤，不能劳神，千万别累着。”

　　说完，又示意李经多留意些，这才离开。

　　方靖柔又挥了挥手，立在床边伺候的侍女们也退下了。

　　待到内室再无他人，李经才上前两步，替她摁了摁了被角，道：“老夫人，人都走了，您有什么话要与晚辈说，晚辈洗耳恭听。”

　　方靖柔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老身这大半辈子，经历过无数的险风恶浪，其中的惊心动魄，是你想也想不到的。”

　　这倒是句真话。

　　李经心中暗忖，少不得对老妇人生出许多的敬意，低声道：“晚辈虽然无缘得见老夫人当年英姿，但您的事迹，却听闻过一些，心中十分钦佩。”

　　“英雄如我，亦难免受屑小算计，如今命在旦夕，却有一小儿说能治我沉疴，此事若发生在你的身上，你信是不信？”方靖柔问道。

　　她虽气若游丝，声音低弱，但这话却说得冷厉，隐隐有杀气。

　　李经打了个激灵：“老夫人是怀疑我另有他图？”

　　“正儿为我求医十几年也无人敢说能治醉骨之患，你有何德何能，敢为他人之不能为？李经，你的师承来历，明明白白，断无此本事，老身问你，你这脱胎换骨之术，谁教的？”

　　“晚辈修行途中，曾经得遇异人……”

　　“你这套说辞，唬弄旁人可以，莫在老身面前显摆，老身听过的诡话，见过的狡徒，比你吃过的饭粒还多。”

　　方靖柔冷冷的打断他的话。

　　李经顿时觉得牙根子都疼了，这位老夫人可真是犀利，比梁青山还难唬弄。

　　“老夫人……晚辈有难言之隐，您若是追根究底，那可就……”

　　他还没说话，冷不丁方靖柔插上一句：“你这难言之隐，莫非与禁术有关？”

　　李经脸色顿变，却见方靖柔目露异色，才知自己被这位老夫人给诈了。他若不知禁术，就不会面上变色，只因人在下意识的时候做出的反应最为真实。

　　“老夫人为何会想到禁术？”

　　他想知道，自己哪里露了馅儿，竟然让这位老夫人从昏睡中一醒来，就立刻拿话诈他。

　　“因为老身见过禁术。”

　　方靖柔幽幽出神，不知回想起来，许久才又看向李经。

　　“你年纪轻轻，纵然是天赋卓绝，打从娘胎里就开始修炼，也不过才短短二十余年，如何能与这些年来正儿为老身请来的医道大能相提并论，除了禁术，老身想不出你凭什么能医醉骨之患。”

　　竟然是这个原因？

　　李经顿时无言以对。

　　“老夫人既然见过禁术，应知禁术也能救人，而且晚辈的脱胎换骨之术，虽是禁术，但经过改良，绝没有违逆人伦的弊端，这一点，晚辈可以保证。”

　　“这一点，老身也信。”方靖柔面色松了松，“你的禁术，跟谁学的？老身不是追根究底，只想知道传你禁术之人，是否为当年故人。”

　　李经神色一黯：“斯人已逝，何必再提。”

　　“死了？”

　　方靖柔脸色一白，一只手按住心脉处，瞬间就便不好了，身体晃了晃，便无力的瘫软，再度陷入了昏迷中。

　　李经大吃一惊，伸手探脉，发现她心跳极快，全身血液加速奔涌，受伤的心脉承受不住负荷，隐约已有崩断之势，顿时惊得全身发麻，赶紧输入一缕真元，为她舒缓血气奔行的症状。

　　半柱香后，方靖柔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只是心脉越发的脆弱，李经也不敢唤醒她，反而小施手段，让她陷入更深的沉睡中。

　　此时他才察觉到自己已经是一身冷汗渗透了贴身的衣物，难受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