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曰无医》林白刃

153、飞雪

　　“它多半逃去了海眼。”

　　这是梁青山功行圆满后听了李经的复述之后的分析。

　　“你如何肯定？”

　　李经其实也有过这个猜想，只是不如梁青山这般肯定。

　　狐妖的来历眼下已是一清二楚，它根本就不是幽冥里土生土长的妖魔，自然不可能与妖魔是一路的，先前那些配合它袭击修士的妖魔，也并非听命于它，而是被它用裁影迷心术控制了。

　　现在它受了伤，必须寻找一处安全之所疗伤，在这到处都是妖魔与修士的浩瀚海上，它两边都靠不上，恐怕也只有死气最浓郁的海眼，对它来说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只是李经并不确定狐妖有没有躲入海眼的胆量，几次接触下来，这狐妖可不像是敢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样子，因此他不免怀疑，以狐妖的狡诈，说不定另有安排，未必一定要躲入海眼。

　　梁青山动了动唇，又吐出两个字：“仙骨。”

　　李经顿时一怔，思绪被这两个字牵动，瞬间就发散开来。

　　先前他们一直以为元团圆用来培养息壤的是从游上仙的遗骸，但白玉上仙也说过，从游上仙当年被妖魔暗算身死，死后化身漫天飞雪，理当不会有遗骸留存世间。

　　之前察觉到息壤中有从游上仙的气息，白玉上仙一怒失控，便是以为自己判断失误，从游上仙死后并不曾完全化为飞雪，仍有部分遗骸落入了妖魔手中。

　　现在看来，白玉上仙并非判断失误，而是裁影术过于逆天，竟然从雪影中逆转出了一副仙骨，连仙家都不能分辨虚实。

　　元无庸并没有在浮光掠影中交待仙骨的下落，但元团圆既然能拿出仙骨培养息壤，那么毫无疑问，仙骨要么落在了她的手中，要么她知道仙骨藏在何处。

　　而她之前告诉李经，说仙骨藏在海眼中，原本李经是半点不信，可现在看来，元团圆多半没有撒谎。

　　凡躯不能承载仙骨，凡器亦不能，元无庸要藏好仙骨不使人知，寻遍整个山海之间，也唯有一处海眼能容纳仙骨。九幽死气能灭绝世间一切生灵的生机，但仙骨本已是死物，自然不受其害。

　　如此一来，九幽死气反而成为了仙骨最好的掩护，无论是修士还是妖魔，都不会轻易靠近死气最浓郁的海眼，仙骨藏在海眼里，再稳妥不过。

　　除非仙家降临相护，否则只有手中握有与死气相生相克的息壤，才能以凡躯之姿出入海眼。

　　想到这里，李经心念一动，是了，元团圆从云梦仙君那里偷来的息壤分量极少，它纵然能潜入海眼，也绝不可能将全部仙骨带出来，至多只能拿取一两根骨头。

　　而这一两根骨头，只怕已经全部被它用来培养息壤了，但凡它身上还留有仙骨，白玉上仙不可能全无察觉。

　　眼下元团圆手中已经有了更多的息壤……想到这里，李经心中突然一惊。

　　“不好，它定是要抢在我们前头潜入海眼，将仙骨全部取出。”

　　狐妖要仙骨没有多大的用处，但却可以用来威胁李经交换禁术秘籍。

　　元团圆对禁术秘籍志在必得，而李经对仙骨也是如此。眼下既然无法强取，那么以狐妖的城府，自然就只有威胁交换这一条路了。

　　既能拿到仙骨，又能借海眼疗伤，这一举两得的好处，狐妖怎可能放过。这就是梁青山如此肯定的依据。

　　洞悉了狐妖的意图，李经哪还有丝毫犹豫，立刻让梁青山带着他御剑而行，直往海眼而去。

　　越往前，死气就越浓郁，这都是叶青獒孤注一掷导致的，如果不是梁青山为李经抵挡了大部分死气的侵袭，他必然会死在半路，根本就到不了海眼。

　　就算没有狐妖一事，眼下情形也容不得李经再去插手别的事情，不将海眼堵住，一旦这些死气扩散侵入山海之间，那便是弥天大祸。

　　不过凡事有害便有利，因为死气突然变得浓郁，那些隐藏在暗中的妖魔们纷纷退却，各自躲回老巢，不敢冒头。

　　因此梁青山和李经这一路行来，竟然半个妖魔也没有遇上，倒是正好撞到同样因为死气浓郁而不得不回撤通天塔的修士大军。

　　为首的长老见梁青山带着一个人在死气中御剑疾驰，顿时吃了一惊。

　　“山人，前方死气凝结成云，万万不可深入。”

　　李经听他唤的是梁青山的字，便知这位长老平素与梁青山关系亲近，又见长老脚下御的也是剑，又猜他多半是剑宗前辈。同门之间，自然比寻常同道更多几分关切之情。

　　果然，梁青山微微减速，道：“师叔放心，弟子携有息壤，能克制死气。”

　　话音落下，他催动真元，御剑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与长老擦肩而过。

　　长老伸出手欲拦未拦，最后只叹了口气。

　　通天塔倾巢而出扫荡浩瀚海中的妖魔，只为了填海眼一事清场，长老知晓梁青山重任在身，自然不能阻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剑宗最出色的弟子就这样带着李经单人匹剑的没入了死气凝结而成的云海中。

　　这才是剑宗弟子应有之风采。

　　“梁……梁……青山，我撑不住……”

　　进入云海之后，李经就感觉浑身一紧，身上仿佛压了块巨石，令他呼吸困难，哪怕有梁青山的剑罡相护，也依然抵挡不住九幽死气的侵袭。

　　原还想再撑一撑，但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实力。连梁青山的剑罡都无法完全抵挡的九幽死气，可想而知侵蚀之力有多强，他凭着这点修为就想多撑片刻，简直是痴人说梦。

　　“拿着，用它护住心脉、丹田及天灵地窍。”

　　梁青山将他收集到的息壤塞了过来。

　　息壤不多，想将李经全身都护住远远不够。死气侵袭，最容易侵入的就是心脉、丹田及天灵地窍这几处，只要护住这几处，便可保五脏六腑一时安然无恙，这点息壤正好刚够。

　　“现在就用了息壤，只怕就进不了海眼了。”李经挣扎着，息壤数量有限，这东西必须用在刀刃上。

　　“无妨，上仙前辈不会坐视的。”梁青山淡声道。

　　李经语塞，怎么连仙家的主意都打？但是一转念，白玉上仙只怕比他还着急去海眼，这主意不打白不打。

　　于是他果断的用息壤护住自己，然后在心中呼唤白玉上仙。

　　“你们放心前行，不必惧于死气。”

　　果然，白玉上仙的回应来得很快，二话不说就将一道仙气输入了息壤里。

　　本来为数不多的息壤，转眼就膨胀了十倍有余，足以护住李经全身，还有余量分给梁青山护住心脉、丹田及天灵地窍。

　　不用再分神照顾李经，梁青山全力催动锦鲤剑，速度越发快了不少。约莫过了半日，终于力竭，停歇运功调息，恢复了精力之后继续上路，又差不多过了半日，方才停下。

　　“再往前半个多时辰的路程，便是海眼的边缘，我要养精蓄锐，你莫要乱动。”梁青山叮嘱道。

　　李经十分老实的应道：“你放心，我就是想乱动，那也得有那本事。”

　　梁青山莞尔，只是笑意方显就迅速敛去，二话不说，再次闭目调息。

　　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

　　起初李经并没有察觉，因为雪花被风刮着盘旋于云层之下，并没有飘落下来，也因为这雪花并不是常见的白色，而是通体乌黑，与死气凝结而成的乌色云层交融在一处，难以察觉。

　　是白玉上仙率先察觉到不对。

　　“看上面。”

　　李经收到提醒，先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还在入定调息中的梁青山，然后才抬眼望天，凝神观察了许久，然后脸色微变？

　　“从游上仙？”

　　这飘而不落的雪花，与白玉长城上空的飘雪如出一辙，只是颜色不同而已。

　　他立刻就想到了海眼中的那副仙骨。

　　“仙骨被死气侵染了……”

　　李经下意识的脱口，心中突然一凛，猛的收声。

　　仙骨在海眼里已不是一日两日，从未被死气侵染，如何会在此时此刻突然就受到侵染化为飞雪？
　　只有一种可能，狐妖赶在他们前面到达海眼，毁损了仙骨。

　　“他怎么敢……”

　　白玉上仙暴怒的声音咆哮在李经的心湖间，震得他识海翻腾，双眼阵阵发黑，几乎没当场晕死过去。

　　“上仙……息怒……息怒……那不是从游上仙真正的遗骨，是假的……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