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曰无医》林白刃

15、鬼才陪你一起死

　　救治公孙眉耗费了李经大量的真元以及时间，当他停下来喘口气时，帐篷外已是夜深。

　　这是一个难得的平静之夜，却在平静中透着浓浓的不详之兆。

　　刘昆说对了，妖魔大军暂时的停歇，是在酝酿更猛烈的攻击，风雨欲来的气息，就连李经这个修炼医道的人都嗅到了。

　　常年呼啸在白玉长城上空的寒风，也变得静默。

　　刘昆坐在帐篷里，守着还没有苏醒的公孙眉一动不动，只是不知是被禁术惊住了，还是忧心自己麾下一员大将的生死，又或者是在思考要不要把李经直接弄死。

　　不管他在想什么，李经都不在意，只是突然想去城头走走。

　　然后就去了。

　　坍塌的城头，早已被热血浸透，隔得老远都能嗅到那寒风也吹不散的血腥味。

　　无数的守城修士拖着疲惫的身躯，趁着妖魔大军暂时停攻的机会，用最快的速度修补城墙，然而新墙与城基总是无法顺利衔接，根基不牢，新墙一推就倒，一击就垮，完全起不到应有的作用。

　　长老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却始终找不出缘由，只能围于大帐内紧急商议应对之策。

　　“你怎么来了？”

　　还没有走到近前，李经就被梁青山拦住了。

　　“我在想，如果下次妖魔大军攻击时，守不住了，这白玉长城会不会成为你我的埋骨之地。”

　　夜无星月，黑暗深沉，唯有梁青山站立之处，仿佛月下飞雪，似有幽莹暗生。可李经却没有看梁青山，他的目光穿透了黑暗，望向辽阔苍凉的幽冥里。

　　那是他一心想去的地方。

　　现在想来，其实他并没有真的很想去那个危险无比的地方。

　　他只不过是把幽冥里当成了可以逃避与梁青山之间的恩怨的地方。

　　梁青溪临死前，要他背负她造成的后果，却没有考虑过他愿意不愿意背负。

　　或许她并不是没有考虑过，只不过在梁青山和他之间，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自己的亲弟弟。

　　“以后，青山保护我，我保护阿经。”

　　儿时的戏言，终归只是一句戏言。

　　而相信了这句戏言，并在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变得强大，不拖她和梁青山的后腿，还要竭尽所有去保护她和梁青山的自己，到底还是成了儿戏。

　　如果他和梁青山都死在了白玉长城，是不是也算是将恩怨埋葬了呢？

　　“不会。”

　　梁青山也没有看向李经，而是将目光投向被黑暗笼罩的夜空。

　　“你这么有信心？”

　　李经惊讶，连刘昆都觉得接下来的战事会很艰难，这家伙又是哪来如此强大的自信？

　　“要埋也只会埋我一人，你那么怕死，不等妖魔大军攻进来，早跑了。”

　　梁青山淡淡的道，语气不含半点讥讽，但却能让人听出浓浓讽刺。

　　李经：“……”

　　“不过……”梁青山话锋突然一转，“一想到我死在这里而你却还能到处活蹦乱跳，我怕我死了都会忍不住满身戾气化身剑鬼满天下的找你寻仇。”

　　“要不要这么狠？”

　　李经惊呆了，死也死得不安宁，这家伙就真的恨他恨到连死亡都不能将恩怨埋葬吗？

　　“所以还是现在就把你一剑杀了吧，算是提前给我陪葬。”

　　梁青山屈指一弹，锦鲤剑应声而起，寒芒闪烁。

　　只是这一剑，并没有刺出去，因为就在他说出“杀”这个字的时候，李经就已经撒丫子跑了。

　　夜风将他的声音遥遥传来。

　　“梁青山，你真不是个东西，鬼才陪你一起死。”

　　梁青山收回锦鲤剑，没有去追。

　　他的唇角似乎还微微翘了一下，只是夜色深沉，无人得见。

　　说来也怪，被梁青山这么一气，李经沉重颓丧的心情突然缓解了大半。

　　没有人能预知以后的事情，但却可以在事情发生前，竭尽全力的去做一些准备来防止那个最坏的结果出现。

　　与其在这里自怨自艾，不如去做自己能做的事情。

　　比如说，治好刘昆，让这位剑盾成为白玉长城最强的那道防线。

　　当然，前提是，刘昆愿意接受禁术的治疗。

　　回到帐篷里，公孙眉仍未醒，刘昆却已经不再怔怔出神。

　　“你去城头了？”

　　他嗅到了李经身上沾染的血腥气。

　　李经捏捏鼻子，悻悻道：“半路就被梁青山拦下了，要不是我跑得快，就被他一剑捅穿。”

　　刘昆想笑，到底还是忍住。

　　“城头血气成瘴，李道友境界不高，离远些是对的，我看山人兄也不是真的非要你死。”

　　否则，梁青山完全可以看着李经去城头找罪受，血瘴侵体，可不是好事，境界越低，越容易被侵染，轻则道心蒙污，重则血劫横生。

　　他总觉得，这二人之间的仇怨很是微妙，看似死仇，却各自包容，李经完全没有亡命奔逃的狼狈，梁青山也是处处手下留情，真不知这仇究竟是怎么结下的。

　　李经轻哼一声，也不与他争辩，只道：“今夜已过去一半，刘道友心中可有决定？”

　　要不要接受禁术的治疗，他把选择权交给了刘昆自己。

　　“治！”

　　刘昆毫无迟疑。

　　“你要想清楚了，禁术一经施展，再不能后悔。”李经告诫。

　　刘昆笑了：“你救治公孙时，可没有再三问她愿意不愿意。”

　　“那是因为她快死了，别无选择，不救就真的没命了。而你还有选择的余地。”李经叹了口气，“我只希望，她醒来后，不要恨我。”

　　“不会。”

　　刘昆看着双目紧闭的女剑修，目中泛起一丝钦佩之色。

　　“她是我的麾下，每逢作战，必冲锋在前，抵御妖魔，从未言惧，纵然剑断，手撕齿咬，也要与妖魔作殊死之搏。李道友，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李经摇了摇头。

　　“因为公孙一门，上下百余人，都是死于妖魔之手。与她订下鸳盟的道侣，亦是为了救她而被妖魔吞噬。她与妖魔，不共戴天，只要能让她出剑，无论任何代价，她都能承受。”

　　这才叫死仇。

　　在刘昆看来，李经和梁青山之间那点私仇，跟闹着玩儿似的。

　　“原来也是可怜人。”

　　李经没想到在公孙眉从容赴死的背后，竟然有着如此惨烈的过往，不由得又是深深一叹。

　　“李道友，你的字是什么？”刘昆忽问道。

　　李经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这位剑盾有与他结交之意，方笑道：“李判官见过横刀兄。”

　　判官？

　　刘昆一乐：“定人生死，判官兄，你这字志向极高啊，不知是哪位高人所赐。”

　　修炼医道，若能如判官一样定人生死，岂不比神医之誉更嚣张。

　　“哪里，比不得横刀兄的字，霸气威风。”李经谦虚道，“判官二字是一位前辈所赠，他对我期望过高，不敢推拒，让横刀兄见笑了。”

　　“那就开始吧。”

　　笑过之后，刘昆神色一肃，抱礼深躬。

　　“判官兄，拜托了！”

　　妖魔大军再次攻击白玉长城前，他一定要返回城头，挥剑为盾，死守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