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曰无医》林白刃

142、出海

　　这是李经第一次面对浩瀚海上的滔天巨浪，一眼望过去，不见天日，唯有黑浪重重，无穷无尽的仿佛大山一般压下来。

　　每当这时，剑阵中便会飞出百道剑光，将黑浪绞碎，化为豆大的雨点，砸落海面。

　　李经和梁青山就在瀑雨如注中艰难前行。

　　之所以艰难，是因为雨水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九幽死气，虽然在剑阵的攻击下，无限的削弱了死气的浓度，但依然对山海之间的修士们有着不小的伤害性，他们需要不断的运转修为抵御死气，每前进一步都是砥砺磨练。

　　对于李经来说，尤为难受。不是因为他境界低，而是他修行的是医道，是生之道，与九幽死气天生就是对头，无处不在的九幽死气的气息，让他就像不会游泳的人溺了水，时刻处在一种即将窒息的痛苦中。

　　他不得不贴紧了梁青山，万法不侵的剑道能直接辟易死气，但梁青山身上的剑意被潜渊符压制了，无法透体而出保护他，李经只能自己靠过去，凭借着这几乎不能感知的剑意所带来的安全感，来抵御这种窒息感。

　　于是梁青山也变得行动艰难起来，哪怕是出色的剑修，身上挂个大活人，也是累赘。

　　不过再怎么累赘，他也没把李经甩出去。

　　在前方指挥剑阵的公孙眉远远看到这一幕，不由失笑，打消了派两个剑修手下去帮李经抵御死气的念头。

　　不知在风浪中前行了多久，不见天日让人很难判断时辰，甚至连方向都无法看清，没有迷失在海上，是因为公孙眉的身边，有一个指引方向的修士。

　　此人自称羊谷隐，擅长天机术。梁青山曾经见过他几面，也曾在历练中受过此人指引方向的帮助，说他天机术的造诣不俗，有他随行，就不会迷失在浩瀚海里。

　　李经怀疑过这个修士是不是元家人，但也只是怀疑而已，并没有追根究底。

　　元家的天机术在山海之间堪称独步，但却并不是独门，不是每个擅长天机术的修士都是元家人。

　　眼下大家齐心协力，共克风浪，只要目的一致，不必非要掀了别人的老底，谁还没点隐藏的秘密，何况他也不是姓方的，与元家没仇。

　　就在这个时候，羊谷隐突然停了下来，面色凝重的对公孙眉道：“前方隐有杀机，恐有妖魔埋伏。”

　　公孙眉皱眉：“通天堑倾巢而出清扫前往海眼的海道，这一路应该已经没有多少妖魔。”

　　就算有，顶多也就是一些漏网之鱼，不可能组织起伏击。她率领剑阵护卫梁青山和李经前往海眼，更多的是应对无处不在的九幽死气。

　　不过比起九幽死气，剑修的剑，更适合用来斩杀妖魔。

　　公孙眉仗剑而起，剑尖遥指羊谷隐所说的方向。

　　“蓄势。”

　　剑阵中，迅速飞出了数百道剑光，在空中不断的交错凝聚，渐渐汇成了一柄巨大的光剑。

　　“出击！”

　　随着公孙眉的一声断喝，巨大光剑势若雷霆，挟万均之势，向着那处海域无差别的横扫过去。

　　若真有妖魔埋伏在那里，定然会被这一剑逼出形藏。

　　至刚至烈的剑气，将那片海域的海水掀起，露出了隐藏在海面下的一大片暗礁，在剑气的猛烈攻击下，暗礁纷纷碎裂，大量的九幽死气受到激荡，向着四面八方弥漫，但很快就被绞灭在剑气中。

　　没有了九幽死气，这片海域短暂的恢复了几分蓝天碧水的清新，但是更远处的九幽死气迅速向着这片海域涌来，重新将阴霾笼罩在天地间。

　　这短暂的瞬间，已经足够看清那片暗礁下的真实。

　　没有妖魔埋伏，只有一面阵旗从暗礁下显露，它被裹在一团若隐若现的云雾中，而正是这团云雾，保护阵旗没有受到九幽死气的侵蚀。

　　李经离得远，看着那团云雾觉得有些眼熟，想了想猛然倒抽一口凉气，惊道：“息壤？”

　　只有息壤生生不息的特性，才能抗得住九幽死气的侵蚀。可是所有的息壤不是已经都消耗在了云梦泽了吗，为什么这里还有一小团？

　　梁青山的目光比他更犀利，不但看清了息壤，更看清了阵旗的端倪。

　　“这面阵旗曾经在战场中浸染过妖魔之血，因此杀气冲天。”

　　羊谷隐感应到的杀气，来自阵旗，而不是妖魔。

　　公孙眉脸色顿时一变，高喝道：“大家警戒。”

　　她久经血战，直觉最为敏锐，这面阵旗不会无缘无故的被放置在暗礁下，此举背后定有阴谋。
　　剑修们应声变化了剑阵，由攻转守，将李经护在了阵中央。

　　梁青山的衣袖微微一动，似乎想要召唤锦鲤剑，被眼明手快的李经一把按住。

　　“再等等，可能是那妖魔在试探我们的虚实，你不要着急出手，惊走了她，再想引她出来就难了。”

　　梁青山沉吟片刻，觉得他说得有理，不再动作。

　　公孙眉带着羊谷隐小心翼翼的在周围探查了一阵，没查出什么异常，心中狐疑不已，但为了赶行程，只能放下疑惑，率众绕过那片海域继续前行。

　　李经看着渐渐又被海水吞没消失在暗礁中的阵旗，低声对梁青山道：“云梦仙君说他手中已是这世间最后的息壤，仙家之言绝不有虚，此处的息壤，会不会是那妖魔从云梦仙君手中偷来？”

　　若真是如此，那只可能是在锦鲤剑化龙引得云梦泽一片混乱之时，云梦仙君为了救下众人，撤出最后仅剩的息壤，那妖魔定然就是趁这个机会，盗取了一小团息壤。

　　换句话说，那妖魔盯着他二人已经不是一日两日，早在云梦泽时，就已经在暗中观察他和梁青山，甚至可能更早，也许在白玉长城时，赵野狐并不是孤身一人，她的师父同样也在。

　　“有可能。”

　　梁青山认可了这份猜测，想到有人暗中盯了许久，而他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心中生出的寒意比海上的冷风更刺骨。

　　“真是处心积虑……”

　　想到自己竟然被妖魔一直盯着，李经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心中生悸，也动了杀心。

　　“绝不能容她逃脱，此番一定要将她拿下。”

　　想了想，他又问道：“假伏击安排在什么时候？”

　　梁青山眯眼看着前方，道：“浩瀚海中时常有旋风生出，每当此时，弥漫在海中的死气，就会被飓风卷走，空出一片清净海域，大约能持续三至五日，出海历练的修士，就会趁此机会来到这片海域休整，互相交换买卖历练时所得的奇珍异宝，又或是补充消耗的丹药符篆等物资。假伏击就安排在风起之后。”

　　李经一听就明白了，原来根本就没有固定的伏击地点和时间。

　　“这么说来，那妖魔应该也会在风起之后才行动。”

　　浩瀚海中无处不在的九幽死气，对山海之间的修士是威胁，对妖魔也一样，那妖魔孤身一个，绝对不可能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直接面对拥有剑阵保护的他们。

　　起风之后，是他们的机会，同样也是那妖魔的机会。这样一想，之前的阵旗就越发显得阴谋重重。

　　以那妖魔的城府与狡诈，绝对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事情。

　　事实也证明，李经猜对了，之后的一路上，不断的有阵旗被发现，每个阵旗上都有一团息壤包裹着。

　　“情况不对，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息壤？”

　　虽说息壤的特性是生生不息，能够无限膨胀生长，但那是需要仙家以自身的仙元灌注培养的，云梦仙君手中的息壤会被耗尽，就是因为他长年以仙元培养息壤，已到了油尽灯枯之际。

　　那妖魔纵然盗取了一团息壤，也绝对不可能让息壤膨胀生长，也就是说她手中不可能有这么多的息壤。

　　“确实蹊跷。”梁青山皱眉，“我去取一团息壤来细观。”

　　李经想要阻止，但是这些息壤总让他心生不安，如果不查看仔细，找出端倪之处，只怕会有更加不可测的危险在等着他们。

　　梁青山来去如电，不过瞬息，就将刚刚发现的息壤连同阵旗一起带回了剑阵中。

　　并没有遇到什么不可测的意外，李经稍稍松了口气，和梁青山一起观察这团息壤。

　　“咦，好像是有些不一样。”

　　这一细看，二人都察觉到了眼前的息壤与云梦仙君手中的息壤不一样的地方。

　　虽然都是状如云雾，但是这团息壤更厚重些，像是息壤里面被掺杂了些什么东西，远观时难以察觉，此时近看，就一览无余。

　　李经小心翼翼的从息壤上扯下拇指大的一小块，然后取出了白玉人偶。

　　梁青山微微一惊：“你做什么？”

　　“人偶上应有一些仙气残存，我试试这息壤接触仙气后，会是什么反应。”

　　李经一边解释，一边将息壤缠到了人偶的脖颈处，像是为它裹了条毛领。

　　若真是纯正的息壤，接触到仙气，定然有生机流转，若其中确实掺杂了别的东西，仙气排外，说不定能让那东西显形。

　　“上仙同意了？”

　　梁青山不造成他擅自而为，这人偶是白玉上仙的顽石化身，岂能随意拿出来当成器具使用。

　　李经无奈的摊手：“我也想请求，但是上仙自闭了。”

　　从出海后，他无论怎么呼唤，白玉上仙都没有再回应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