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曰无医》林白刃

123、福祸

　　虽然李经没有明说希望梁青山答应蛟兽的请求，但他的眼神已经透露出他心中的真实想法，再加上李宗秀在一旁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想法，撺掇了几句，梁青山竟然就点头了。

　　他这一点头，李经和李宗秀还没怎么着，蛟兽可就兴奋了，眼看着平静的水面又要凭空生出千尺浪，梁青山一句话就给平了。

　　“慎动！”

　　水面瞬间涟漪依依，风平浪静。

　　李宗秀乐了：“它如此听话，哪里是什么凶兽。”

　　家养的灵兽都没有这么乖巧的。

　　李经立刻道：“那是因为蛟兽受云梦仙君点化，又得生活在大泽里的人们供养，这才收敛了凶性。”

　　蛟兽虽凶，但它机缘实在是好，受人供养，自然与人亲近，得仙家点化，自然与天地亲近。天地与人都亲近于它，世间险恶就不会降临在它身上。

　　换句话说，蛟兽从小就长在蜜罐里，骨子里的凶性从来没有被激发出来的机会，久而久之，恐怕它连怎么展现凶横的一面都忘了。

　　李宗秀深觉有理，不由得感慨道：“如此福气，真是教人艳羡啊。”

　　梁青山却忽然道：“未必是福。”

　　李宗秀微微一愕，却见一直像个影子般跟在后面的陈谓之此时竟然点头附和。

　　“不经风浪，不见真龙。”

　　李宗秀回过味儿，不由得一叹：“正是。”

　　蛟兽天赋异禀，又有青龙血脉，本应走上一条成龙之路，可它偏偏生在大泽，吃喝不愁，既无天敌，又有仙家庇护，如此安逸，纵然有成龙之心，也绝无成龙的机会。

　　世间事便是如此矛盾，明明是福，偏也是祸。

　　正在说话间，蛟兽突然停了下来。

　　到了？

　　李经精神一振，却见蛟兽回头向他们晃了晃上半身，口中低吼了几声，然后一头扎入了水中。

　　秋悯连忙翻译道：“它让我们跟着它潜入水中。”

　　李经一愣：“难道它是在水下出生？”

　　语气中颇有为难，他可不通水性，虽然金丹能避水，可他眼下还不能御使金丹运转自如，这万一在水下出了岔子，可不得活活淹死？

　　“无妨，有锦鲤在侧，护你周全。”梁青山看出他的为难，出言为他添底气。

　　李经心中一松，含笑道：“是了，有锦鲤在，纵然是大泽，也与陆上无二。”

　　锦鲤剑之所以被命名为锦鲤，并非因为它有潜龙之姿，而是它天生亲水，一入水中，威力倍增，与此相比，避水只能算是它微不足道的能力。

　　想当年梁青溪还曾经带着它来到云梦泽，借用此地丰沛的水灵来蕴养剑灵，因此梁青山这句话，并不是无的放矢。

　　下水之后，锦鲤剑立刻绽出淡淡的灵光，所过之处，水流立刻避让，使得几人行于水下，果然和在地上一般无二，更是连衣角都没有沾湿半处。

　　只有秋悯不喜欢待在锦鲤剑的灵光范围之内，而是游弋于周围水中，忽而在前，忽而在后，四下乱窜，时不时还抓着鱼蟹虾龟来李经身边显摆，这欢蹦乱跳的样子，和在水面上时迥然不同。

　　他仿佛天生就应该生在水中，比鱼儿还自在。

　　蛟兽一路深潜，渐渐的，水中光线越来越暗。

　　李经觉得不太对劲。

　　“不是说大泽水浅吗？我看这一路下潜，怕不是已经超过百丈深了。”

　　他问的自然是秋悯，只有这小子最清楚大泽下面的情况。

　　秋悯道：“这片水域就是大泽最深的地方，究竟有多深我也不清楚，何况这里是蛟兽的地盘，我不敢游得太深，只敢在浅水中来去。”

　　听他这样说，李经越发觉得蛟兽出生的地方不寻常，指不定这次真能让他撞大运找对了地方。

　　蛟兽带着他们约摸又下潜了整整一刻钟的时间，速度才渐渐减缓下来，改下潜为前行。

　　李经精神一振，心知必定是快要到目的地了，只是此时他们已经不知下潜了多深，四周一片漆黑，水下完全看不见半点东西，全凭识念感应，才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就在这时，眼前忽然一亮，原来是陈谓之在指尖点燃了一朵丹火，细如豆苗，却将水下照得一片透亮。

　　李宗秀一惊，脱口道：“丹火畏水，你别乱来。”

　　丹火畏水，一旦感受到威胁，水火相冲，必然产生剧烈的爆炸，到时候激起千重浪为祸两岸不说，只怕他们几个谁都逃不过被炸伤的下场。

　　陈谓之随手抖灭丹火，四周复又一片漆黑，黑暗中传来他解释的声音：“只燃一瞬，无妨。”

　　他就是想看一看水中情形而已，一瞬光明足以。

　　李宗秀松了口气，埋怨道：“下次要干什么提前吱一声，别这么突然，人吓人，要吓死人的。”

　　陈谓之也知道自己冒失了，“嗯”了一声，复又无言。

　　借着方才一瞬间的光明，李经已经看清了四周，脚下十余丈，就是水底，乌黑一片都是积淤，有一些怪石散散落落的，但彼此相隔都很远，因此留有足够的空间供蛟兽穿行。

　　还有一些巴掌大小的东西飘浮在周围，成群结队，随水流飘荡，不知是植物还是鱼虫，全身几近透明，不细看很容易忽略。

　　最引人注目的，是不远处有一个高高突起的黑影，因为还隔了一段距离，超出了丹火照耀的范围，看不清究竟是什么，只能看得到正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气泡从那个黑影的方向逸出来。

　　奇怪的是，这些气泡却并不往水面上飘浮，而是向着四面八方散逸，没多会儿就在水中自我湮灭，湮灭的瞬间，还爆出了一团似烟如雾的气体，随即就融入了水中，不留半点痕迹。

　　蛟兽正向着黑影的方向游动，它甚至还故意用身体撞破那些迎面而来的气泡，为李经几人清扫出了一条安全通道。

　　“那些气泡是什么？”李经低声自语，看蛟兽的行为，显然不是什么无害的东西。

　　梁青山耳尖，眉头一动，道：“虽不知是什么，但我没有感觉到危险。”

　　他的六识一向灵敏，直觉精准，既然没有感应到危险，那么说明这些气泡纵然有害，程度也极其有限。

　　李经立刻就放下心来，有梁青山在地方，总能让人充满安全感，哪怕是当初逃命的那段日子，都是如此。

　　这时眼前突然又是一亮，仿佛一轮明月落入水底，将黑暗的水底世界照得一片明净清幽。

　　几人都是吃了一惊，定神一看，哪是什么明月落入水底，而是蛟兽见到丹火乍现又灭，才意识到这几人没有水下视物的本事，于是殷勤的将蛟珠释放出来，悬在了梁青山的头顶。

　　这如明月般皎洁透净的光芒，正是蛟珠散发出来。

　　“真是一头会讨好人的蛟兽。”李宗秀笑了起来。

　　梁青山却是不太满意自己的头顶上多颗珠子，想了想，伸手摘下，指尖释出一道灵气，化为丝束，绕在蛟珠上，将之系在了剑穗处。

　　蛟兽顿时眉开眼笑，虽然它并没有眉毛，可脸上的表情这一刻真是生动的诠释了眉开眼笑四个字。

　　没有成龙的机会又如何，只要怀有一颗成龙之心，机会等一等总会有的。

　　凶兽尚且如此，何况人乎。

　　李经被他们几句话勾起了一丝心绪，明知自己资质寻常，却始终不放弃修行之路，他比蛟兽更执着。只不过他的机会不是等来的，而是自己争取来的。

　　不多时，已看到了那片凸起的黑影。

　　原来竟然一座宫殿式的建筑，被无形的力量笼罩住，流水不能侵蚀，在静寂中保持着完好无损的模样。

　　李经惊愕之余，脱口失声：“撞大运了，这不会就是从游上仙悟道时的洞府吧？”

　　他下意识的开始在脑海中呼唤白玉上仙出来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