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打的掌门夫人》鹿切慕溪水

40、一厢情愿（十五）

　　待他们赶过去时，一切都尘埃落定，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躺在地上，虽然肢体还有所抽搐，但已经没了呼吸。

　　浓郁的恶臭顺风钻进众人鼻中。

　　引得他们纷纷皱眉，不过也有不少人在皱眉同时也松了口气，死的人并不是自己门派里的弟子。

　　看衣着，也不知——

　　他们将视线投给了尸体旁边的修士，或者说，过来后最吸引注意力的便是这二人。

　　“宁远长老，齐煜长老，你们？”无上宗的掌门一边诧异问道，一边不由自主用余光同其他人扫了眼晏予和崔尧，似是在等上元宗的解释。

　　但再扫也没用，上元宗掌门淡淡回望了过去，板着张脸，沉默寡言的名声下就差没在左脸刻上“不清楚”，右脸留下“别问我”。掌门夫人挑了挑眉，面上带着不加掩饰的拒绝。

　　只有长柳道君左看右看之后，暗自叫苦，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询问宗内前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其他门派没有怀疑的意思，但他们总要给出解释。

　　宁远长老咂了咂嘴，即便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可看眼前的浩大阵势，估计……他和齐煜长老对视了眼后，心底确定了说法：

　　“我们也刚到这里没多久，前面在察觉到异常后就进入森林，走了几步遇见了这个魔修。结果没曾想，眨眼功夫，他的身上便多出一层黏液，腐蚀到面目全非。”

　　“刚刚的尖叫也是他发出的。”

　　他瞥了眼前一刻还好端端站在那里下一刻就成了尸体的倒霉蛋，眸光不含一丝温度，就算不被这古怪的黏液腐蚀，对方在他这里也会变成一具死尸。

　　至于刚才追寻的人，宁远就感到后槽牙都要咬碎，如果说他最开始对无上宗钟炎和慈航宗了空的怀疑只有五分，那么现在就成了十分。

　　王八蛋，异常出现时二人身上所泄露的气息，哪怕只有一丝，他也能感觉到与现在林中涌动的魔气同源。

　　若非着了道，他和齐煜怎么着也不会将人放跑。

　　但这件事明显不适宜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宁远只能先将怒火咽下，寻了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真假掺半。

　　优秀谎言的核心永远是半真半假。

　　其他门派信了他们的解释。

　　至于晏予，她对这份堪称心平气和的解释多看了好几眼，至于心里是怎么想的，她凝视着地上的倒霉蛋，眸光淡淡。

　　尸体已看不出长相，只余粘稠泛黄的黏液在肢体的每个部位攒动，如果不是被法术禁锢，它对活物的渴望或许会表现的更明显。

　　“这是什么？”

　　有人忍不住出声，脸上是按捺不住的凝重，周围魔气已经越来越浓郁了，头顶的天空也是雾蒙蒙的灰色。日夜仿佛于几个呼吸间颠倒，日月所能给予的光亮被完全遮掩，留下的是难以辨别方位的行进。

　　这样的景象足以令站在这里的长辈们心沉，他们不受这些的影响，可里面的弟子却是生死难料。

　　“魔道是想再开战不成吗？”经历过那段往事的药王谷长老咬牙问道，他的面色差到极致，跟武斗派的修士不同，他们宗以医修和丹修为主，这就意味着他们大多数弟子，包括进去的那几个，真正动起手来时并没有什么优势。

　　每逢战斗，医修，丹修都被视为最坚固的保障，身处后方。

　　而且这些年平稳度日，各门派弟子在实战上的经验也或多或少有所欠缺，这要是冷不丁落单。

　　药宗长老能想到这一点，其他人自然也能想到，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能敢于参加长风会的，都是宗门里的精英。在场不乏他们的师父，甚至父母，这要是出了什么事，跟剜心头肉有什么区别。

　　魔修。

　　几乎所有人都对这两个字眼恨得牙根痒痒。

　　特别是上次同晏予一起进入秘境，结果被算计的门派。

　　“这魔修应当是恒月大人杀的。”在短暂沉默中，一位负责长风会的修士小声道，他迎着众人目光小心翼翼解释。

　　这位恒月大人是跟朱老爷一样，都是与活动签订契约的妖修考官。他本体是只蟾蜍，身上的黏液一旦沾惹上，即便敌人抽身离去，也会在不会不觉间侵蚀生命力，最后毁去外表，留下面目全非的尸体。

　　恒月是元婴期妖修。

　　按理说，里面的考官实力都不低，多为元婴，甚至还有化神，选手的安全是有保障的，但现在这份保障背后却浮现出了催命符的影子，考官与选手一齐失去了踪影。

　　众人担忧的不是森林里藏匿着多少魔修，而是那位魔道真正的掌权者——九黎。

　　对方的事迹哪怕到了停战几百年后的现在，也是如雷贯耳。眼下玄明尊者和浮玉尊者皆不在，他们贸然与魔君对上，只怕是——

　　经历过当年的修士苦涩一笑，只觉得人多力量大就是个笑话。

　　他们当年也有人这么想，结果，上百不复其一，在场的老一辈哪一个没有因九黎而死的亲朋好友。常人因灾厄和失去感到痛苦，对方却只会为此愉悦，沉浸在血液与哀嚎的包裹中。

　　当下之急，还是要找到那些不见踪影的弟子与考官。

　　宗门间根据不同的方向进行分散，以上元宗和无上宗为首的几个大型门派单独行动，中小型门派三三两两进行组队，分头搜寻。

　　但手中的联络方式和传送符确保他们在发生危险时能获得及时支援。

　　晏予几人朝西南方一路前行。

　　出乎意料的，除了浓厚到难以消散的魔气，路上再无任何阻拦，就连他们路经山洞，察觉到了里面的异常，找到部分昏迷选手外加考官后，仍旧未看到有关魔修的任何踪影。

　　问了其他门派，也是这个样子。

　　弟子能安全无事固然是好事，可却难以令人松气，谁都不知道这是不是又是魔修的圈套，抑或还有后手。

　　难不成要告诉他们魔修进来只是为了开个玩笑？

　　这话说出去傻子都不信。

　　到了最后，还有一队未找到，便是之前给不少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碧游岛少主所在的队伍。

　　岛主夫妇二人的脸色颇为难看，眼底是不加掩饰的担忧与急迫。

　　昏迷的选手和考官被送出了森林，搜寻在继续。

　　这次……魔修现身了，晏予眼中难得露出了些许茫然，她也是第一次转角遇魔修，以她和其他人的修为，自然很早便察觉到了有陌生气息靠近。

　　但谁都没想到对方居然连隐藏都不隐藏，径直朝他们冲过来，衣服破破烂烂，神情恍惚，狂奔过来的样子犹如身后有恶鬼在追。

　　在看到他们后，短暂停顿了会，面面相趋，然后换了个方向，跌跌撞撞拔腿就跑。

　　“……”

　　长柳道君：“追吗？”他迟疑问道。

　　看修为，堪堪金丹。

　　而且如果是陷阱，这未免也太明显了点吧。

　　崔尧：“不用追了。”他淡淡开口，瞥了眼魔修狂奔过去的方向，“慈航宗。”

　　果不其然，下一刻，巨大的佛印冲天而起。

　　不同程度的骚乱在这片森林上演，风穿过魔气与瘴气的混合，使鲜血味道以一种不同的方式萦绕在鼻尖。

　　突然

　　晏予的脚步停了，她的神情在那一瞬间复杂异常，就好像看到了什么难以忍受又不得不面对的东西。

　　宁远长老关切道：“怎么了？”齐煜长老也面露担忧。

　　他们匆匆顺着晏予目光停留的位置也望了一眼，然后：？？？？

　　愕然浮现在脸上。

　　上元宗的掌门令牌？

　　刹那间，除了某人，在场所有的视线都集中至崔尧身上，青年摇了摇头，掌心向上，一道白光闪过，是与不远处枝头悬挂着的一模一样的物品。

　　“是沈乐的令牌。”晏予低声说道，微微扬了下嘴角，算不得热情的笑意加重了她眼底的讥讽。

　　与身旁几人的视线交错间，她挥了下袖子，令牌随之掉落飞回到手中，上面用来固定的红绳似乎在这一刻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于半路断裂，晃晃悠悠落入地母的怀抱，同身下的残枝落叶亲密待在一起。

　　牌子背面的底部，赫然刻着“沈乐”二字。

　　阴谋被摆上了明面。

　　“沈乐跳下的是魔渊。”晏予说，“除去那底下有条河，河上有一座奈何桥，河南岸有树，亡魂需挂衣于上，讲究赤条条来，赤条条去，保证灵魂的本真。”

　　“于是人没东西在，好心人觉得要物归原主，所以千里迢迢将令牌送还。”

　　“那为什么就不能是人还活着呢？”长柳道君谨慎问道。

　　“……”

　　“那他就会成为魔道的座上宾。”也许是今晚人太多，晏予在对那位讲解弟子表演完自己难能可贵的和善后，之后的交谈都极为一视同仁。很难说她在正眼看人，也很难感受到她话语里究竟是善意的揶揄还是恶意的嘲弄。

　　“以及魔道最受欢迎的人，所以把东西挂在这的人是想请我们去做客，和沈乐团聚吗？”

　　是嘲弄。

　　长乐道君讪讪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