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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一厢情愿(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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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予那孩子起了疑心。”宁远长老眉头紧锁,显然对此事颇为头疼,他望着已经许久未曾出声,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齐煜长老,犹豫片刻后,终于忍不住道:
“你说我们能不能——”
“不能!”齐煜闻言晃了下神后便极为坚定反对,“事情尚未查清,现在告知难免会节外生枝,这牵扯的不仅仅是上元宗,更是”
无上宗与剑宗的名声。
若那只妖兽所言非虚,便说明当年这两宗中皆有人与魔道勾结,而且当年回来的那批人中有几个已经成为了宗门的长老。
后面的话他没有直说,可也足够了,宁远深深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肉眼可见的疲惫与一丝丝不忿。
道理他自然都懂,刚才所讲也有冲动和赌气的意味在,他只是不甘心,不甘心令故人继续蒙冤。
以及说不出的感伤。
似乎从过去的掌门直到到如今的长老身份,他都正与年少时的那段岁月逐步割裂,理智与情感来回纠缠,理智告诉他你应该这样做,情感又给予他另一种答案。
当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情现在想想竟宛若一场梦。
“齐煜,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只要人少点顾虑,就会变得快乐许多,就会没有那么多抉择。”
他也不知道。
被问到的人张了张嘴,即将出声的刹那,脑海中又突兀浮现出一张秀美容颜,他愣了下神。就这样,原本想说的话停滞在嘴边,到最后变成了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
“这不是你的错。”
所以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他轻声安慰。
沉默逐渐于二人之间蔓延,
他们此时待的地方是符峰的一座后山,桃花堆积在嶙峋枝干上,压弯枝头,有一种娇艳且沉甸甸的美感,入目之处,皆是粉红。
“我记得这桃树还是我们亲手栽的。”宁远长老的目光仍旧有些恍惚,可他的声音乃至面上表情都恢复了以往的轻松,仿佛刚才的落寞哀伤只是错觉。
齐煜长老没有吭声。
“记得吗?”宁远指了个位置,“我师父当时就站在那里,手里拿着根棍子,亲自监督我们栽了一天一夜,栽不好,就是一棍。我记得你那次挨得棍最少。”
即便简单回忆,快乐也会传染。
齐煜明显也想起了这件事,他勾了勾唇角,“谁让你和阿诺嚎得最大声,嚎到第二日有人来问我器峰是不是养猴了?”
“太过分了,谁的耳朵那么不好使?连同门真挚的求救认错声都能听成猴叫,耳朵不行就去治!”
某位长老大声谴责。
“是伏越师兄。”
“……让我们忘记刚才那句话。”
可以说当年内门比试挨剑峰的毒打,他已经挨出心理阴影了。
哪怕今天,伏越也不会对他们手下留情,总而言之,对方充分印证了一句话:一个字,就是干!
宁远摸了摸胡子,深沉想到。
他再度注视着眼前的桃树林,花朵纷纷扬扬因风飘落,随着不远处的河流离去,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他的笑相较于之前多了几分真实。
或许故人不再,旧景难觅,但现在他们总归有勇气提起那个刻意隐藏了许久的人:阿诺,晏怀诺。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和齐煜都会为对方查明当年的真相,是对是错,他们这些故人也会有自己的判断,再不受……他人干扰。
宁远笑了笑:“看来我们得再下点功夫了,查清那只烈焰鸟话语的真假,只要是真的,不论如何,我们都要给阿诺喜清罪名!”
“而且我们也不能连小辈都不如,晏予那孩子你是清楚的,不达目的不罢休。这件事她迟早会察觉到踪迹。要是人家自己找到了,你可不能阻止啊。”
“……嗯。”
他们全心全意为当年的师弟外加朋友考虑,至于朋友同父同母的兄长,无人提及。玄明尊者的表现还是在几个长老间心中埋下了一根刺。
无论那只烈焰鸟所言是真是假,又是否是魔修的阴谋,但既然带来了有关当年同门,这个同门还是自己亲弟弟消息的情况下,都不应该一意孤行想取人家妖兽性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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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予对长辈们想要调查的事一无所知,她唯一能感受到的便是这位自己找上门被带到她这里的恩人的行踪诡异,修为被封,时常早出晚归,相伴的来来回回也都是与她爹同辈的人。
怎么看怎么有古怪。
晏予不是个坐以待毙的性格,眼见藏书阁实在找不到有关那位晏怀诺的消息后,她便动起了老头子住处的心思。
也不能怪她多想,对方在有玄明这个尊号之前,本身也姓晏。在外同姓,多为偶然,毕竟天底下姓晏的人那么多。
可有可能在一个宗门内,还与长老有牵扯的同姓者,实在不得不令人……晏予若有所思。
她一边在想自己如何寻个理由且不惊动任何人的溜过去,一边无奈与眼前青年对视。
晏予双臂环绕在胸前,上挑的眼尾此时看起来有几分凌厉,透露出浓浓的不好相处之感,最起码原本坐在底下汇报近一个月执法情况的翟锦已经不敢再吭声了。
就这样乖乖站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惊扰了上方的两位大佬。
上方左边是他的恩人外加顶头命令者晏予道君,右边是掌管整个宗门的主人。
明明是一对新婚不久的道侣,却营造出了剑拔弩张的紧张感。
“你来戒律堂这里做什么?”晏予皱眉问道,她在做事时并不喜欢被打扰,更不喜欢有人突然闯进自己的地盘。
崔尧扫过桌上密密麻麻的宗规卷轴,顿了顿,认真道:“来等你,今日的宗门事物我已经处理完了。”
原因很简单,可任谁都能看出这位古板掌门冷厉严肃背后的柔情。
也让晏予真切希望青年可以和沈乐结合一下,尤其是处事效率,能不能慢些处理宗门事物,给她留点喘息的机会。
她真的被对方的“一厢情愿”整怕了。
每逢回答二人之间的感情,都是一厢情愿。搞得原本其实很简单的原因变得复杂起来,令宗门里有几位长老都近乎明示让她对对方好一点。
简直折磨。
晏予原本还想着自己这位三师兄还能整出什么花样,结果……是她低估了,对方送给了她一片星空。
动静很大,惹来了几位峰主凑热闹。
感受到周围似有似无的好奇与揶揄,晏予面无表情,她已经懒得再想自己如今被编排的感人肺腑,波澜壮阔的情感经历。
她只希望看完星星就能回去睡觉。
不是她无情,实在是任谁半夜三更被吵醒,哪怕原本不用睡觉,都会变得暴躁。
晏予遏制住想打人的情绪,转身与收回神通,直勾勾与望着自己的青年对视,“三师兄,你——”
今夜月色极好,银辉洒向人间,朦胧中透出虚幻,在由法术变幻的星光点点中,散发出柔和亮光,令人不禁想到月神驾车离去背后所缀的星辉,可以说是美轮美奂。
可晏予停下,并不是因为这点,而是,她注意到,在月光倾洒到青年身上尤其是侧脸上的刹那,对方的眼睛变成了蓝色。
虽然下一刻便恢复正常,快到让人以为是错觉,但她相信自己的眼睛。
崔尧的眼珠会变色?
晏予垂眸间,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惊愕。
与此同时,同样被吵醒并且爬出来看热闹的朝旭也有所察觉。别看他修为被封,但妖兽的眼睛是天生的好,可以说哪怕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他都能看清花瓣上虫子翅膀的纹路与震动次数,更别说一个人类的眼睛变化。
他从一开始余光就未曾从晏予身上离去,看一个是看,看两个也是看,崔尧凑过来后,视线自然而然会分散给对方些许。
正是因为这些些许,烈焰鸟同样也捕捉到了崔尧的眼珠色彩。
并且由于自身天赋,他看得要比绝大多数人,包括晏予清楚得多。
他想起来了,他为何会感到这位第三任道侣熟悉了。
因为当年,主人带他去过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