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为营》黎羕

17、有热闹去看看

　　肃祁已是深秋了，要比红渊冷得多，这儿的人不畏寒，暖炉都是到了冬季才用。

　　林念缩了缩手，乍然换了个地方难免有些不习惯。

　　萧毅垂眸望着她畏寒的模样，脱下锦缎披风覆在她身上。

　　突如其来的温暖，林念忍不住裹紧了披风，抬脸望着他，“那就不同世子客气了。”

　　“肃祁近日早起天凉，落日下山亦是，你注意些。”

　　林念轻轻点头。

　　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言。

　　或许是太过安静，萧毅出声打断沉默。

　　“那日你赠予的药瓶中告知了阿和的身世，我一直想问你为何偏偏挑选在那日同我说明？”

　　明明他们时常见面，明明之前的每一天都有机会，可独独选择了在那天。

　　林念未置可否，站起身来，目光渐渐柔软，“因我知道，你定会为了阿和拼尽全力也要回来。”

　　萧毅一怔，为她的笃定和了解陷入彷徨中。

　　从二人相识以来，他自以为对林念是了解的。聪慧，沉稳他从来都是知道的，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她竟能将人琢磨得如此透彻。

　　如她所言，他的确会为了阿和拼尽全力，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原因无他，只因阿和是他长姐唯一的血脉，更是他唯一的亲人，他饱尝了亲人离别的痛苦，他不愿看到阿和同他一样。身为小舅，他定会护他一生周全。

　　“那日信件中，你说若我回不来，你就将阿和丢弃？”

　　林念唇角弯弯，眉眼间尽是笑意，“倒是没想到世子还有秋后算账的癖好？”

　　萧毅握拳在嘴边尴尬咳了一声。

　　林念眯起眼睛，忆起那日宇文寒所说的话，眸底浮起一片冰冷。

　　“在我还没打算同你说阿和身世的前两天，宇文寒曾来到济安堂找过我。”话音停下，她长舒一口气，“他过来同我说起阿和的身世！”

　　萧毅紧锁眉头：“他怎会知道阿和的身世？”

　　林念摇摇头甚是无奈，“想来定是早就派人在暗处盯着，既然我能猜到阿和的身世，宇文寒他必然也可以。”

　　否则又怎会在父亲去世的第二年就能得到新王信任，掌管皇城禁军，手握兵权？没点手段和胆识，凭萧策多疑多思的性子，断然不会放心把宇文军交给他。

　　“既然人家已经找上门来，我又何须顾忌太多，与其继续躲藏，倒不如坦坦荡荡明说，毕竟暗地里的冷箭实在防不胜防，宇文寒既已知晓，即便有通天本事也不得不隐忍下来，毕竟咱们这位新王如今最在乎的可就是这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如今宇文寒已经知晓了阿和的身世，接下来就会有更多的人知晓阿和，与其战战兢兢度日，东躲西藏，倒不如坦荡说出来。凭她和师父两人定然是护不住阿和的，但从前誓死效忠萧红的忠士们知晓阿和的存在，定会拼死相护，等到萧毅在肃祁的事若成了，往后想动阿和的人也不得不收敛。

　　“如今宇文寒知道了阿和的身世，萧策那边也瞒不住，我不知道萧策会不会对阿和动手，但眼下不得不防，就算红渊那边不动手，保不齐其他九部的人不会动手。”

　　萧毅转过身背手于身后，目光悠远，薄唇轻启，“过几日我去会会这位曾经的姐夫。”

　　他早就想看看这位装傻的“姐夫”该如何面对他，竟装作无事人堂而皇之放他进来，是笃定他不会伤了他？还是觉得当年他做的“好事”，真的没人知晓？

　　又闲聊了几句，萧毅告辞走了。

　　林念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秋意浓浓，肃祁该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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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无星无月，寂静无声。

　　萧毅披上一件轻裘出了门，仲泊已经在外等候，两人默契的朝着书房走去。

　　青冥候在书房外，见他们走来，推开了门。

　　书房内，已经有几人等在那里。

　　“世子。”

　　萧毅微微颔首，在主位坐下，抬手示意他们坐下说话。

　　“九部现如今如何？”

　　闻言，仲泊神色微怒，“各部如今忌惮萧策，对我们的示好全然当作不见。”

　　萧毅冷哼了一声，搭在扶手上的手稍稍握紧，眼底寒光渐起。父王在时他们谄媚的嘴脸怕是忘了。

　　“据属下了解，其中当数肃祁为首，阿图勒私下已经派人前往九部表明自己立场，看来是坚决要和咱们对着来了。”

　　“阿图勒不是还有个弟弟吗？”

　　仲泊细细想来，“确有，只不过听说从小身子不好，并不在宫内将养。”

　　萧毅挑眉浅笑：“你倒是信？”

　　仲泊没说话。

　　坐在位子上的阿水拱手开口，“阿图勒和他这位弟弟可不像是表面上那般，早些年阿图勒将他赶往宫外赐了一处宅院供他住着，名为将养身子，实则却是让他自生自灭。”把玩着手里的匕首，朝着萧毅笑了笑，“属下倒是见过阿齐图，病怏怏的，倒是符合阿图勒对外的说法。”

　　“找机会让我和他见一面。”

　　阿水点头应下，继续把玩着手上的匕首。

　　宋启轻笑了一声：“阿图勒的王位虽说名正言顺，但人却难当大任，长公主离世后，肃祁的百姓对他颇有怨言。”

　　仲泊讥讽道：“长公主离世不过几天，他立马重新册立王妃。”看向萧毅，颇为不满，“属下曾打听过，现如今这位王妃就是从前长公主身边的侍女，当真是可笑至极！”

　　萧毅揉了揉太阳穴，“既然他偏要做出心胸坦荡的样子迎我入城，咱们若不去见见，岂不是可惜了？”

　　草原九部向来是强者为尊，实力说话，如今其余八部以肃祁为首，那这里就是他必须拿下。

　　“阿图勒不是明日和八部首领们举行宴会？咱们正好去会会。”萧毅沉闷的嗓音带着丝丝杀伐决断，“倒是许久没见过我这位姐夫。”

　　萧毅起身，一身轻裘在半空中划出凌厉弧度。明日就是血雨腥风的开始。

　　.

　　.

　　天光渐白，昨一夜林念睡得很好，已经牵着马在外等候。

　　“林念？”

　　萧毅望着府邸外纤瘦的身影，语气中似乎不太相信。

　　“难得起早，世子这是要去哪儿，不如带上我？”

　　萧毅微微皱眉瞥了身后仲泊一眼，想必是他告诉了林念。

　　宋启从另一处走来，见到林念时脚步虚顿，旋即恢复如常抬手行礼，“世子，人马已经在城郊集合，我们可以出发了。”

　　萧毅看了眼神色淡淡的林念，浅叹一口气，走到她身边，“此次非比寻常，你留在府邸安全些。”

　　林念越过他的肩看向仲泊，眼睫轻颤，“许久不曾见过热闹，看看也无妨。”

　　萧毅凝望着她毫无退意的脸庞，抬起手示意出发。

　　宋启看着两人般配的身影，忽而想起钟离，似乎和念姑娘在世子心里都有不小的分量，只是不知到底哪位在世子心里更重要些？他倒是愈发好奇了。

　　“你可知我们这次去做什么？”

　　“收拾该收拾的人。”

　　“你既然知道，就该明白此次前往的风险，稍不留神就会血溅当场，你……”

　　林念侧脸望着与她并行的萧毅，“我就是知道所以才要去。”

　　“既然知道，为何要任性而为，阿和他……”

　　林念握住缰绳，马儿速度缓了下来，“就是因为知道才要去，若是我不知，自然与我无关。”

　　今天阿图勒宴请草原八部，名为首领之间常聚聚，促进感情，实则是为了敲打各部首领前些日子收到萧毅信件的事，虽说如今萧毅翻不了多大的天，但阿图勒心总是悬着，所以宴请其余首领前来，把这件事踩踩实，也好叫红渊那位放心。

　　此时阿图勒的帐篷里，各部首领喝着美酒，左拥右抱着美人，好不惬意。

　　“听说萧毅这小子如今就在肃祁，阿图勒你这是何意啊？”

　　坐在主位的阿图勒喝了口酒，神情不屑，“凭他萧毅是谁，如今也不过是丧家之犬，我若不是念着他长姐的旧情，早就把他五花大绑送到陛下面前。”

　　“今儿不说他，来，喝酒喝酒！”

　　其中一位首领酒劲还没起，脑子还有几分清醒，“你这样明目张胆放他进来，不怕他过来寻仇？”

　　阿图勒举着酒碗大笑，“你真当他有多大能耐？要是有本事前几年是死了不成？如今来到咱们这，是打量着咱们会帮他不成？哈哈哈！”

　　“就是，不能长他人志气，他如今找到了机会逃出了红渊，什么再回来必会取走萧策人头，就是丧家之犬跑了还偏偏给自己找个借口！”

　　阿图勒大为满意和他碰了酒碗，又摸了下美人的细腰，满足的眯了眯眼，“听说这次回来，他还拖家带口，就是不知他萧毅的女人滋味如何啊？”

　　帐内说的话越来越浑，男人间彼此心照不宣的笑声刺耳又突兀。

　　外头看守的人已经被萧毅的人全部放倒，而帐内的人还在哄堂大笑，懵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

　　林念侧身望着他的脸庞，轮廓分明的五官微微垂了下去，笼罩在阴影里，手握腰佩利剑，骨节分明的手青筋突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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