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发视角]落日武士》泠歌

1、末日武士全一章

　　是不是总会有那么一天，能够静静地给不管是收养甚至亲生的孩子讲那一段硝烟阵阵的故事。
　　讲有那么三个笨蛋从来记不住我叫桂不叫假发；讲有那么三个笨蛋和自己一起游马仗剑挥刀斩却枷锁却斩不断黎明前的黑暗；讲有那么三个笨蛋，睡在一起吃在一起打闹成一团，竟然最终还是分道扬镳。

　　喂你是不是忘记了，那第四个最笨。喂假发你说呢。

　　嗯。固执于现实，迷惘于理想。

　　唔唔，我想不起他的名字来……哦对了他总说他叫假发不叫桂。

　　是桂不是假发！你是想死一死吗?

　　后来分道扬镳，好多年不通音讯。
　　再后来，这些人竟然又一个一个的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以为早就忘记的事情竟然又清晰起来。

　　有一个白毛天然卷，嗜甜如命，半睁着死鱼眼，经常无赖，偶尔正经。战斗的时候，白夜叉的英姿无人能敌。
　　说这日子怎么过不是过，挥挥手就转身离开

　　有一个黑毛天然卷，永远傻笑着。架着墨镜，乱叫别人名字，最后开起飞船，在宇宙里到处乱窜。
　　说我的目标是星辰大海，蹦蹦跳跳上了商船。当然，陆奥踹他了。

　　还有一个，黑发，独眼，长相清秀，擅长三味线，喜欢烟花街，是个烟鬼。
　　说我要摧毁这个世界，便换把和服作战袍。

　　每年到松阳老师的忌日，还会记得前去扫墓的人也只有我和那个阴郁的鬼兵队总督。每次去的时候，总能发现有人来过的痕迹。
　　是事情太巧么。不知道是无意还是刻意的，竟一次也没和高杉见过面——银时那家伙才不会特意做这种事情。这样也好。两个不知道怎么面对昔日的故人的家伙，在刻意避开对方的时候，要不碰面简直太容易了。

　　直到有一年，松阳老师的墓前只有我一人留下的痕迹。
　　高杉的肺不好，我一直知道。
　　我只要知道他们还活着就心满意足——只是死亡总是太过突然。
　　总是打得人不知所措。
　　松阳老师是这样，最喜欢老师的高杉晋助也是这样。
　　真是任性的家伙。留下我们在被撕裂了巨大口子的生活中肆意悲伤。

　　但是，我有什么资格为他悲伤？近些年唯一一次面对面我还扬言要杀了他。
　　现在想想，我还是不后悔。
　　不论怎样，他高衫的做法已经不再是我可以认同的。
　　我也庆幸，他没有死在我手上、也不会是银时手里。
　　原来松阳老师的私塾里那个坏脾气的不耐烦又阴沉的却仍然有着憧憬和幻想的可爱小孩儿的影子，总在眼前晃悠。被砍破了的课本也还是带在身上。

　　人的年龄的确是不应该以年纪大小来区分的。

　　松阳私塾里的应该是当之无愧的名副其实的童年和少年的时光，后来就一脸稚气地上了战场。哪怕上一秒因为杀了人而吐得惊天动地，这一秒依旧奋力挥刀。
　　绝望的时候看着他们在身边，谁也没有离开，再多沉重也能变轻许多，再深刻的血腥也能变得浅淡。
　　本来以为只要坚持战斗下去，就可以看到日本的黎明。
　　始料不及的是，幕府背弃了攘夷志士。
　　那么多的血、那么多的枯骨，全部凝结成为高杉嘴角讥讽的笑意。
　　当听到幕府专员送达的指令后，背对着所有人，高杉折断了烟杆，掼到地上，笑得张狂而无情；而当松阳老师的死讯传来的时候，高杉刚刚失去的右眼上覆着的纱布后面，流下的不知是血还是泪。
　　现在想想，其实就算幕府不倒戈相向，天人带来的浪潮也是无法阻止的。作为这个国家的政府，他们也只能选择利益较大的一方。
　　只不过——就算如此，这个结果也还是太令人心寒。

　　最后一役。
　　天边有远雷贴着地面翻滚，整整一天未曾放晴。不时有飞鸟飞过的阴霾的天空，湿热的天气。薄甲下的里衣被汗水紧粘在身上。
　　高杉折了烟杆。
　　说「 」
　　转身向前。
　　前一刻肃杀无声的战场，一下子喧嚣的刺耳起来。怒吼的声音和悲鸣的声音几乎要刺穿耳膜。

　　我拔出刀来，刀锋闪烁着银光，与刀鞘摩擦发出铿锵悲鸣。

　　这是场必败的战争。
　　只是我们不必言败，不言自明。
　　这个秋雨瑟瑟的时节，倒也挺合适，不论生死。
　　就算是死，也要死得其所，也要死在战场上。
　　大雨冲走所有的硝烟鸣镝。
　　而我最终得以踉跄着走下战场。身后是还淌着鲜血的尸体。

　　此后多少年，自睡梦中惊醒时眼前全是死去的伙伴的影子，心怀愧疚。

　　一路走来，不断的有人离去。而我们，也再不会为了满身满手的粘稠鲜血而感到恶心。
　　代价不只是幼年时无垢无忧无惧的心灵。
　　空气总一下子被血的腥味填满，却又被风吹散得干干净净。
　　最后一次肩背相抵。
　　彼此间的意见不和也由来已久，甚至都不曾想过能够同行至最后一站。

　　战斗结束了。
　　我活着。
　　但不知道他们是否从战斗里活下来了。
　　后来听到拐了无数道弯的消息，坂本他去了宇宙。
　　也好。
　　不知道银时和高杉怎么样了。死了么？

　　有时候会反复想，辰马的选择是不是最为合适。逃开了，放逐自己到星辰大海。

　　后来又听到了鬼兵队的事情，但就是没有银时的消息。
　　大概，是死了吧。
　　开始有些不适应——银时在这一撮人里最为小强，竟是最先死掉的么。
　　但慢慢就淡了。偶尔回想一下叹口气也就罢了。

　　后来知道他还活着，还是挺高兴的。

　　本来还应该有一半儿的青春就这么在战火里燃烧殆尽。

　　本来接下来该是憧憬里过份美好的青年时期，但是却发现自己茫然而又无措。
　　不是梦想太美好现实太残酷，而是梦想美好得太耀眼，让我们失去了在现实中寻找美的力量。
　　错的不是自己就是这个世界。
　　蹉跎了岁月，听一曲长歌。
　　用左脚的黎明追赶右脚的黄昏。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不知道要做什么。
　　只好不断走着。
　　等回过神儿来，就已经是现在的桂小太郎了。

　　等回过头来，已经想不起来，私塾院子里那颗栀子花树的味道。淡淡的香甜被铁锈的气息冲串了味道。
　　而在白色花朵下的种种也统统记不起来。
　　残破的课本里始终夹着的几片叶子，也都破碎，不知何时、何地散落不见。
　　本来以为精心保存的照片们也不知所踪，仅有的一张也褪了色开始泛黄，终于模糊不清。

　　那时候总逃课去私塾后山樱花林里。那时候觉得樱花和高杉很配、银时和辰马（辰马不在私塾上课，住在不远的镇上，那时候还是个傻了吧叽的富家少爷）根本是在暴殄天物；但是记不得，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也许只是看着天空发呆也不一定。
　　逃课出来玩有时会被老师抓到，被罚打扫庭院。
　　然后把私塾安静的院子弄得鸡飞狗跳（嗯，其实更多的时候是银时和辰马又飞又跳）。
　　不过老师经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由他们去胡闹。

　　那樱花林也再没去过——焦黑的土地上只长出底低的矮草。粉色云霞般的山坡变成了青葱的颜色。

　　再后来。
　　低吼的血性也终于偃旗息鼓。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时间把谷物酿成美酒；时间把我们的曾经变成故事。

　　在攘夷志士也成为了一个褒贬参半的干瘪词语的时候。
　　会有更多的人提起，那一段传奇。

　　只是，他们眼里的那一段传奇的主角，悲壮抑或是愚蠢的我们，早已经，过了可以耍帅死撑的年纪。
　　已经没有的那种热情，轻易就会沉溺在回忆里。

　　终究是、时光荏苒、人去楼空。

　　渐渐沉没的夕阳，让天空原本华丽的橘红渐渐消退。倦鸟凌空而起，向着巢的方向。

　　——嘛——末日武士的故事。你要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