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千秋》寻忆之祭

3、第三章

　　落殇宫，位于某无名崖之巅最陡峭之处，整座宫殿背靠山崖，悬于半空，形如陨落之星，倒挂于崖前，它的面前是深不见底、云雾缭绕的山崖，若是没有武功之人怕是吓也能吓个半死，宫殿之后为布满瘴气的树林，当然为了防止外人的入侵，落殇宫以五行八卦设置了各种怪异的阵型，武林高手即使抵抗得了瘴气的侵蚀，没有精通破阵之法亦是一部踏错，粉骨碎身，自其设立以来，没有人能活着从里面走出来，倒不是没有才智武功皆上者，其结局不外乎两种，被杀于入宫之途上或是为其所用，终身为之效命。世人至今对落殇宫的了解仅只于每个落殇宫之人必身怀相当高的轻功，熟知阵法五行，乃不可招惹的。

　　被掳劫至此的江湮是百年来的第一人，没有武功，甚至不通阵法，为现任宫主靳野亲自所捕。

　　飞身踏入宫门，直直把人丢进自己的楼阁，置于某榻上，头也不回、一身怒气地闪入莫林练剑去了。

　　“宫主回来了。”不晓得是谁得知了这样的消息，宫中的侍女们不由肃穆起来。各自聊着天的都赶紧干活儿去了。

　　青衣小婢如往常一般提着水桶步入只有得宫主允许才可进的无殇阁，谁知她刚一进门便看到一陌生女子在宫主平日常呆的榻上睡得正香，浑然不知外人的到来，若是宫主回来，受罚的人不就是……想到这些，青衣小婢的面色煞白，不由失声惊叫：

　　“啊——”没等她叫完，只感觉身后一阵风旋即闪逝，宽大的手掌捂住了她惊声的小嘴，随即冷冷充斥着怒气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别出声，出去！”

　　“宫……宫主？”小婢识得他的声音，怯怯地应道，“是，奴婢告退。”逃也似地飞离他的楼阁，生怕宫主一生气，她的小命便不保了。

　　而他，推门而入，“吱呀”，木门的开启带着千年不变的喟叹，他提身运气，翩然飞至她的榻前，注视着她的睡颜，以目光描绘她透着稚嫩却已有倾城之势的脸。浓密乌黑的细发服帖地倚着，没有任何装饰。她的脸颊白净，有着圆圆的娃娃脸，眉峰微聚，他犹记得那长长的睫毛下灵动的会说话的黑瞳，鼻子与嘴巴长得只能说勉强却非常地……舒服，对，舒服，她的倾城之势并非源于样貌而是透过这眼、鼻所散发的无以伦比的生气，她的衣服还是原来的青衣，衣服之上依稀可见尘土的痕迹，她的脸上也是，他绞干了侍女准备在一旁盆子里的巾帕，轻柔地像是对待珍宝似的擦拭着她看上去有些脏兮兮的脸，她的眉头再次蹙紧，掩盖在眼睑下的珠子转动，竟是醒了。

　　她迷蒙地揉着自己的眼，直觉告诉她并不是在自己的房间。身侧的他将她的所有动作尽收眼底，嘴角不由得浮起一丝笑意，他真是爱煞了这可爱的表情。

　　呈棕色的床沿雕刻着精美的鱼虫鸟兽，栩栩如生，暗色的垫子光滑而舒适，手感与自己的完全不同，她的眼睛骨碌碌地转动着将周围看个究竟，古色古香的房间，洁净而偏暗的色调刺激着她的感官，当他的冷峻进入她的视线，她问：“我在哪里？”

　　他没来由地泛着怒气道：“你说你在哪里？！”清冷的语调重复着先前的记忆，她的眼睛从迷惑到了然到不甘到忿忿：“是你？！”

　　他不否认，紧紧地瞪着她，接下来她会怎样呢，哭，闹？逃跑，还是将他如何，他等着她的动作，然下一刻，他只有让她收回那句话的冲动。

　　“你的地盘？”她问，四目相对，“你把三生怎样了？”她抓着他的手质问着，她不是没有知觉，三生肯定来找过她，与面前的人也肯定有过激烈的交手，此刻她在他的地盘，那三生，莫不是……

　　他惊诧于她对那个了兮的关心，用力之大虽不至于让他疼痛，已让他察觉到了非比寻常，作为他掠夺来的玩具，他如何能让她的心里除了他还有别的男子，面若寒霜：“他死了。”不露痕迹地瞥了瞥她的反应。

　　“不可能！他怎么会死？他怎么可以死？！”她的沉痛只要是个正常人就能深刻体会。

　　她说着往衣服内侧探了探：“我的东西呢？”

　　他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她找的是冉碧吧，这样紧张，白净的脸皱成一团，真真让人不爽，那了兮也是，追着他才跑了几里便捂着胸口歇菜了，一看就知重伤未愈，居然还运功追赶他，自不量力！死在路上也是活该！再怎么说，人家跑了半天，他总不能让江湖上的人知晓他落殇宫的人杀了大名鼎鼎的了兮公子吧，不合他的作风，她的药留给他了，死不死就看那小子的造化了。

　　“你好好呆着吧。”搁下一句，他自窗口飞身而出，亦带走了房中的一丝人气儿。

　　以黑色为主调的房间透着死气沉沉的衰败之感，活死人墓恐怕也不过如此了，况且江湮一个十三岁的从未离开过家的女孩子，她担心三生的安危，却清楚地明白三生此刻的境遇不会太好，死亡，不会的，她还没有治好他的伤，不会的。她蜷缩着身子，把自己抱了个全，夜幕降临，这么晚了，阿爸阿妈会担心的，那个陌生的男子的冷漠气息让人恐惧，不晓得他会不会再回来，若他回来了，她该怎样；若不回，她又该如何……直至困意席卷了她的意识，不安中她渐渐沉睡……

　　披星戴月归来的靳野卸下了一身戾气，踏入房门的瞬间听到她清浅的呼吸也不由地放松些，除去外衣，换了身舒爽的便服，乍见她的睡姿，不忍心之下，抱着她进了里间，置于自己宽大的床上，为她盖好棉被，不着痕迹地退出门外，径自上书房看书去了。

　　另一边，江出尘与妻子流伊急得团团转，二人把村子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也没发现二人的影子。

　　“该不是他们行动了吧？”流伊不免担心意外的发生。

　　出尘摇首道：“不可能，赵家的人绝对找不到这里来，不会的，况且，有三生在，不会有事的。”看似安慰妻子，实则勉力说服自己莫往险处去想，孩子们都会平安的。

　　“可阿湮从不晚归，三生也是。闯荡江湖几年，他不至于如此不懂事的。”流伊怎奈如何都平静不下，倘若阿湮真的落入赵党一伙手中，她怎对得起先帝，倘若她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有有何颜面去见先帝与帝君？

　　“今儿怕是找不着了，你先歇会儿，我再去问问。”江出尘心疼妻子的疲色，心系两个孩子的安慰，毅然作出决定。

　　“不，我们一同去吧。”流伊坚持着，出尘无奈，由是二人再次出门寻找。

　　走出不多远，身后一大群人追着他们跑上来：“樗圣，樗圣！您等等！”

　　气喘吁吁的大汉拦住二人去路，将归来路上偶遇昏迷受伤的三生之事一一言明，二话不说，三人一行赶去探望三生，气若游丝，内力使用过度，险些丧命的三生在他的救治下终是活了回来，却不见醒。

　　是夜，呓语连连，不甚清楚，流伊守护时俯身倾听——

　　落殇宫，靳野……

　　怎的惹上他们了，江出尘纵马而去，扬起一路尘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