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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黼黻之衣 ...

  •   太平兴国七年,澜溪荷叶洲。
      正是枫红季节,整个澜溪都透着让人着魔的安宁,荷叶洲一如一青碧荷叶,悠然浮于江面,江雾迷蒙,掩盖不住荷叶洲的苍翠欲滴。
      他望着那荷叶洲,浅浅一笑,这是个稍稍歇脚的好地方。
      荷叶洲独在江中,离澜溪较远,一路行来有不少废弃的茅草屋,想来是勤恳的家主红尘里奋斗,带着家眷搬入了澜溪城。
      他寻了一处废弃茅草屋。土夯起来的院落已经坍塌,院外探入一支野梅,朝颜攀枝而上,显得那凌冬傲骨多了几分缱绻温柔。此屋离那荷叶洲最近,屋子尚能住人,自觉满意,简单收拾便住下了。
      身上银钱无多,莫说请船夫登荷叶洲要银钱,便是自己生活亦有困难。
      他入了城,寻了一家热闹餐馆名唤德馨楼,二楼坐堂,执笔代书,尚算能果腹避寒。
      本以为需过上数月才能登洲,骤不及防,一个‘疯子’提前达成了他的愿望。
      ……
      他落笔,吹了吹刚写好的信纸,叠好塞入信封,郑重交给主顾。那人给了银钱,道了声谢,下楼离开了。
      林逋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到窗边,日色已暮,彤云挂在墨蓝天边,深秋的天色总是格外的清冽,远处的碧潭浮起粼粼金光。
      闭目,清冷的气息直达心肺。
      一个突兀的声音传来,猝然入耳,让他的心跳漏了半拍:“龙凤楼阁接霄汉,威权诛心乱,何以贵爵徇死物,不若举樽酹青山,不若举樽酹青山……”
      低头,只见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步履踉跄,腰间佩剑,手上提酒,正边喝边吟。
      道上的行人自动的让道,避开这个酒鬼。
      许是有几个读过书的,听他吟诵,面露慌张,拉着同行人赶紧离开,嘴里纷纷说着“此乃反诗,这人是不要命了!快走!”
      “疯子,是个疯子!”
      还有个孩子指着他,问着身旁的妇人:“娘亲,他在说什么,他是不是生病了,你看他走路……”
      “他是吃醉酒了,咱们别管,跟娘回家。”那妇人一把抱起自己孩子,与那醉鬼背道而奔。
      其他不明所以的路人也跟着躲他远远的,急急往自家奔。
      那人糊涂间回头,朝着那些对他避之不及的人,哈哈大笑:“鼠辈,哈哈哈,都是鼠辈……诛心威权,不要也罢,不要也罢!哈哈哈……”
      脚下一个趔趄,摔了个四角朝天。便是这样还不忘喝酒,抬手间,壶中的酒倾数倒在了脖颈间,鼻口处,呛得他连连咳嗽。
      他一侧头,对上了正瞧着他的林逋:“怎么,你不关窗,不躲啊,本……本君有反意,你怎的不怕?!”
      林逋锁了锁眉,关了窗门。
      听得那人补道:“便知是个胆小鬼,呃……”
      他……吐了。
      林逋收拾了笔墨,抬脚下楼,耳边还回响着外头那人方才吟诵的句子:“龙凤楼阁接霄汉,威权诛心乱,何以贵爵徇死物,不若举樽酹青山!”
      不若举樽酹青山,他心头竟有点点悸动。
      在大堂吃了小二替他备下的汤饼,心头还盘算着那人之言,外头倒也没了动静,想来那‘疯子’已经走了。
      待食毕,林逋起身离开,外头天色已暗,刚跨出德馨楼,却见道中黑漆漆躺着个人。
      他……竟然睡着了!那个酒鬼疯子。
      也许是方才一句‘举樽酹青山’回味多了,林逋对他多少生出点同路人的情谊来。反不反的天高皇帝远,他也并非那么在乎。
      走近,‘疯子’依旧拽着那空了的酒壶,砸吧着嘴。暗沉的天色下,身上金丝银线还泛着德馨楼透出来的光亮。
      林逋不言语,要去拽他,刚拽起一半,他软绵绵的身子又躺了回去。
      “秋深夜寒,你若想死,便瘫着吧……”
      回应他的还是那‘疯子’的砸吧嘴。
      林逋心中腾起一股莫名的气,许是气他不肯自己使力,或者是气自己多管闲事。
      他蹲下身,拍了拍那人的脸:“喂,旁人施救,自己也得伸手才行啊,我再拉你一次啊,若再起不来,我可不管你了!”
      好巧不巧,那人竟从嘴里发出了‘噗’的一声,而后竟痴傻一笑。
      林逋努了努嘴,拽着他的手奋力一拉,这次比他想象的要轻松,正要再努力的时候,那人猝然又倒了下去。可气的是他竟拉着林逋不放,这一跌,林逋结结实实趴在了他身上。
      他一声轻哼,竟半睁了眼睛,正对上林逋近在咫尺的脸:“嗯~小官人这是要与我同幕天,共席地啊……甚好……甚好!”他糊里糊涂说着,竟紧紧抱了抱林逋。
      林逋挣开他的手,从他身上弹起,涨红了脸:“你!你个浪人!你……”一时语塞,却有不好与个酒鬼疯子计较,丢了一句,“由得你冻死!”转身离开。
      刚走几步,又想起方才他那吟着‘举樽酹青山’的不羁模样,又有不忍,一转身,一阵酒气扑面而来,那人放大的脸正正怼到了自己跟前。
      “小官人……一道走……”他说着搭上了林逋的肩,“看你样子好,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
      林逋想推开他,却被他勒的死死的,看着他腰间佩剑,发间玉簪,定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肩膀被他勒的生疼,定然是个练家子。
      林逋嫌恶地侧目看着倒在自己肩头的脑袋:“我回头是看你死没死,才不是舍不得!”边说,边拉过他的手,将他扛上了肩,那人比自己整整高出半个头,林逋又有些瘦弱,行路间显得很吃力。
      “你倒自己使点劲啊!”林逋道。
      醉鬼没说话,脑袋往他脖颈间蹭了蹭,林逋觉得这个最醉鬼定然是听到了自己的出言警告,仿佛感受到他自己似乎也暗暗使着力。可即便这样,扛到草屋的时候,他一身衣衫已经湿透,不觉轻咳了两声。
      将他扔在床上,自己这转身起了火,烧开热水。他本体弱,这样的衣衫穿着过夜,明日怕是要起不来床。
      水开了,他擦了身,换了衣衫,边系着衣带边转身去看那醉鬼。
      却见他正稳稳当当坐在床沿。面如浮妆,目光有些呆滞,额前还掉落了两缕墨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黼黻之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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