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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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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我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在少年宫教钢琴维持生计,租住在一间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以前从没觉得北京房价那么贵,贵到我要和老鼠蟑螂做室友。它们不分担任何房租,还厚颜无耻偷吃我一天一个的苹果。
不过苦中作乐地想,也还算是有个伴。
杨千瑞以前说过,要是不当演奏家,就去培训班做老师。现在看来,他总是比我更有远见,更早铺好退路。除了在我身上,他从未退缩过一步,像个不倒翁。这一定很花费勇气,希望在见不到我的日子里,他还能给自己剩下点。
我持续拨着那两个号码,从未收到回复。直到不久前,两个号码都换了新主人,我不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九月之后,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中。我也害怕极了。
骇人听闻的恐怖袭击发生,几千人丧生。我知道杨千瑞万万没有理由去世贸大厦或者五角大楼,他最应该在某个交响乐大厅里。但他常居纽约,他可能亲眼目睹,可能被吓得魂飞魄散。可我安慰不到他。
心急如焚又走投无路,我再次往他北京的家打电话,压低声线,假装成高中同学关心问候。是赵岚接的,她说他没事,不用担心,感谢挂念。我卸下伪装,坦白身份,她慌慌张张挂了电话。原来她还是不能接受。但幸好,杨千瑞没事,那就好了。
转眼又到冬天,北京开始下雪。地下室没有暖气,我长了冻疮,有生以来头一回,又疼又痒。影响了上课,我只好忍痛抽出一张纸票,去医院看看。
我在存钱,很多钱,之前几次感冒发烧都是喝热水扛过去的。但我不敢怠慢双手,毕竟赖以为生。排队挂号的人有些多,我挑了条最短的队伍站到末尾,侧头一瞥,竟看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他的身高丢在一群人中,一点都不突出。背影也没什么特别,但我就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穿着黑色的大衣,与初见时很像,究竟是一件外套穿了三年,还是他总爱这样打扮呢。他始终垂着头,无精打采,被人撞到也毫无反应。手里掉下去的卡还是别人帮捡的,仿佛丧失知觉,这样——怎么能叫做没事呢?
我以为我再见到他会很激动,会疯了一样叫出来,会冲过去抱住他亲吻他。可实际上,我心里平静得不得了。
我想这是因为,我确信我们迟早会重逢的。
他肯定要回北京过年,我去各家有名的饭店、超市、商场门口蹲点,运气不太差的话,没多久就能遇上。实在没缘分,那等我攒够了钱,过五年,再飞去国外,追随着他的演奏会,他那么有名,有迹可循,我怎么可能找不到他。
七月申奥成功的那天,街头巷尾都在欢呼,我也很高兴,找到他的路径又多了一条。幸运的话,08年我们能一起在场馆看比赛。
而这一天,比我预想中,到来得还要早太多了。
我一下组织不好语言,没有上前相认,只静静地凝望着他。原来帮他捡东西的是他认识的人,那人比他高一头,揽着他的肩,很是亲近,从我面前擦身而过。
杨千瑞目光始终落在地面,没看见我,勉强还算情有可原。那未喊出口的喜悦如鲠在喉,我顾不上挂号,跟上他们的脚步,跟踪偷看。
路过拥挤的人潮,他下意识往那个男人身边靠,我心中燃起熊熊怒火。
杨千瑞,你要是这么点时间就移情别恋,我可饶不了你。
还好,接下来他们的举动,至少在我眼里,够不上“情人”这个词。
那人陪着杨千瑞从拿药窗口离开,我连忙跟上。眼见他们走出医院,拐到路边,拉开停着的车门,我急忙出声大喊:“杨千瑞!”
听到名字的人并未停顿,而是直愣愣地将脑袋转了过来。他与我四目相对,才呆住了,一动不动。我松了口气,不再担心跟丢,放缓脚步慢慢走过去。
没走到一半,杨千瑞突然发力朝我冲刺,公牛见到红布似的,直愣愣把我撞到了地上。还好有厚厚的一层积雪作为垫背,否则这一摔恐怕半身不遂。
“嘶——你他妈——”
“逸杰逸杰逸杰逸杰逸杰……”他不停重复着我的名字,眼里就像水龙头开闸,全浇到我身上。真冷啊,全是冰碴子。
不体面地躺在地上,原先准备好的话全被冲散,我无奈开口道:“在医院里戴着口罩没认出来就算了,怎么刚刚连声音都听不出来啊?”
杨千瑞凄凄惨惨地哽咽:“你、你……你头发,你声音,都变了……”
是,我早将头发染回了黑色,钉也摘了。那样不入流的外表,在国内应聘不到正经职位。至于声音,因为抽烟太凶,稍稍比以前沙哑了一点。
“你不打算起来了?是想压死我还是冻死我啊?”
“对、对不起。”杨千瑞匆忙爬了起来,又牵我的手拉我起来。
我痛得又嘶了一声,本能地缩手。杨千瑞紧握不放,低头仔细察看,“你、你长冻疮了。”
不远处,启动半天等不到人的车辆熄火,那个男人下了车,一脸疑惑地朝我们走来。我扬了扬下巴,示意杨千瑞回头。他还是不撒手,等人走到跟前了,才说:“哥,我有点事,不用你送了,你先回吧。”
不知道这是他哪个哥,我记得他家就他一个。那个“哥”好奇地打量着我,问:“这你朋友啊?不介绍一下?”
杨千瑞面不改色地说:“我男朋友,国外失踪那个。”
……失踪?他爸妈到底都怎么骗他的啊?
他哥莫名心领神会,点了点头:“那回去叔要是问起来,我给你瞒着了,回头你自己和他交代吧。”原来真的有亲属关系。
“好,谢谢哥。”
两人仓促地结束了对话,他哥也真放得下心,一溜烟就没影了。杨千瑞又牵起我的手,心疼地左看右看:“怎么都冻成这样了,你擦药了吗,疼不疼啊。”
“不正要去买药吗,一看见你就什么都忘了。”
杨千瑞立马领着我回了医院,开了支药膏。他拆开药盒,在指腹上挤出一小坨,小心翼翼地往我手上红肿的地方抹,絮叨着又开始抽抽搭搭。
“没了我你都照顾不好自己,手都冻坏了。我再也不听你话了,听你话都没有好下场。第一次说甩就甩了我,前一秒还有说有笑吃饭呢,下一秒就冷脸甩了我。这次更过分,话都不说了,一个字不留,直接闹失踪。你怎么这么过分啊……混蛋……”
“你眼泪水儿别掉我手上,等下药白抹了。”
杨千瑞别开脸,拿手背抹眼泪,被残留的化学药剂气味刺激到,哭得更凶了。我手上都是刚抹的药膏,也没法帮他擦,无可奈何看他站在路边哭成个泪人。
“杨千瑞,咱们换个地儿说话吧。”
“哦……呜……去哪儿……”
“我那儿不方便,去开个房吧。”
杨千瑞霎时止住了哭泣,水汪汪的眼珠睁大了,满怀戒备地问:“为什么不方便?屋子里有别人?你和谁住一起?”
“没有,我一个人。”
“那为什么不方便?”
“不方便就是不方便。”
杨千瑞垂眸沉思着什么,最终点头妥协。我们就近找了间旅馆,一推开门,我就被按在墙上吻住了。那舌头犹如一把利刃,直插入我心口,蛮不讲理地掠夺我呼吸的权利。
我的衣服被一件一件剥掉,只剩下内裤时,我不禁打了个寒颤,“你好歹先把空调开开,冻死了。”
杨千瑞一边脱衣服,一边摸墙上的开关,我听见许多声“嘀”。
任由他把我从头到脚摸了个遍,我也想摸摸他,碍于手疼就作罢。一触即发之际,我想起:“杨千瑞,你去医院干什么,哪里不舒服?”
“感冒了,就一点小病。”
“你感冒了唾沫全喂我嘴里?不知道会传染啊?”
“那我把药分你一半。”
听听这话,是人能说出来的吗?
……
杨千瑞怔住了,盯着我问:“你找过我?什么时候?”
他手是松开了,下半身动作也停了。临门一脚又歇火,我说:“先做吧,做完再聊这些。”
“不要,我要先知道真相。”杨千瑞执拗道。
“我哪知道真相,我还指望你告诉我呢。”我眼神往地上瞟,“给我拿根烟。”
杨千瑞捡起我的外套裤子翻,找出烟盒打火机,点上一根捏到我嘴边。
我吸了一口,无奈道:“你就打算一直这么捆着我?”
杨千瑞对着烟灰缸,抖落燃尽的灰烬,“看你怎么解释。”
我简单交代了下被遣返的过程,以及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无人接听,杨千瑞信誓旦旦说他根本没收到。我信他,我问他都有谁动过他手机,他沉默着不出声了。
我想把这一页揭过去算了,杨千瑞却又老实说了。
“我……我爸妈来了几天,看我演出,手机就交给他们保管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杨千瑞说着说着痛哭流涕,“他们不该这样的,不该骗我的,明明我都难过得快死掉了,怎么可以不告诉我……”
我稍微用了点劲,挣开手腕上捆着的围巾,拿过他手里的烟,愁闷地抽,另一只手轻拍着他抚慰。
“我好想你,都快疯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我在公寓里等了一个月,两个月,杳无音信。又回北京找你,你的每家亲戚都去打听,都说没见过你。酒吧歌厅溜冰场,我都不知道还能去哪儿找你……”
“这不是给你找着了吗?好了,别哭了,再哭下去你该脱水了。”
“呜……是你喊住的我,我都没认出你来……我……”
“行了,不赖你。怎么这么热,你空调打的几度。”
“我不知道……呜……”
我起身去看,杨千瑞死活不撒手,圈着我的腰,紧贴着挪到温控面板前。看着“33”的数字,我叹气往下按,“合着你让我过夏天呢。”
杨千瑞把脑袋搁到我肩上,幽咽道:“夏天冬天,以后每一天都要一起过。”
我说:“好,再也不分开了。”
杨千瑞顶着我趴到墙上,又闯了进来。
我指的可不是这个“不分开”,没有这么个不分开法的。
清早,我扒拉半天没扒拉开腰间环着的那两只手,只好开口:“杨千瑞,我得去上班,你先撒开。”
“我也一起。”他紧随着爬了起来,穿好衣服问,“对了,你现在在做什么?”
“兴趣班教小孩。”
“钢琴吗?”
“不然还是数理化吗?”
“哦哦哦。”
走出宾馆,门口摆着一个早餐摊。我买了几个包子,转身分给他,“你别跟了。给我留个联系方式,我下了班就找你。”
“你把我送你的手机都摔了。”杨千瑞咬了一大口,掏出手机,蓄势等着,“你有手机吗?号码报给我。”
“没有,我拿公用电话给你打。”我补充说,“我把办公室的电话留给你,不会跑的。”
“你家里没有吗……”杨千瑞小声嘀咕,“我不碍你事,你上你的班就是了,我就在门口等。”
“等我下班?你这一天天的真没事儿干了是吧?”
“没有比你更重要的事。”
杨千瑞坐在活动室角落,缩在一张儿童用椅上,安安静静不打扰。但一旦感受到被他注视着,我的状态就出奇的差,频频弹错,于是驱逐他离开教室。
外头雪花在飘,看他挨冻又于心不忍,我只好带他去了办公室,让他坐在我的位置。
“我……表弟,不好意思,在这儿坐一下。”我向办公室里其他人说明。
上完一天心力交瘁的课,应对那些天马行空、精力无穷的小学生,实在不是我擅长的事。回到办公室,我看见杨千瑞和主任聊得正起劲,快步走近。
我还没问,主任先笑眯眯地朝我开口了。
“哎哟阿杰,你怎么不提你表弟也是学音乐的啊。我们正筹备再开个小提琴班,你有这么合适的人选,怎么也不知道推荐推荐。”
“杨千瑞!”我气得大吼一声。
“表……表哥,”杨千瑞装温顺道,“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主任都同意了,入职合同也签好了。”
他这句轻言软语的话我只听出一层嚣张至极的意思——“你还能拿我怎么着”。
主任发觉气氛不对,又来劝我:“哎哟阿杰,你生哪门子气啊,又不是托你关系走后门进来的。我听了,小伙子琴拉得确实还可以。”
仅仅只是可以?美国交响乐厅都轮一圈了,在他耳里就个“还可以”的程度,我看多好的美玉送到这儿来都只能蒙尘。
我无法在面上驳领导嘴,冷眼看着杨千瑞,打了下班卡就往外走。杨千瑞喊着“表哥表哥”追上,无疑是火上浇油。
“逸杰……”杨千瑞低声喊,试图来拉我的手,被我甩开。“怒其不争”不足以形容我的心情,“大材小用”配不上他的行为。
我走进一家面馆,杨千瑞在我对面坐下。服务员递上菜单,问他吃什么,他看也不看就说和我一样。
服务员说:“呃,他还没点呢先生。”
杨千瑞说:“那等他先点,我再加一份就好了。”
菜单移动到我面前,我划拉几眼,不带感情地说:“葱爆羊肉面。”
杨千瑞脸上的痛苦一闪而过,他既不吃葱也不吃羊肉。服务员朝后厨大喊:“两份葱……”
我及时打断:“一碗,另一碗换成大排面。”
杨千瑞霎时弯起嘴角朝我笑:“表哥,还是你心疼我。”
“别他妈喊了!这儿又没人认识我!”我大为恼火。
杨千瑞也吼:“认识你就不能让别人知道我是你男朋友?!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不就“表哥”两个字,至于让他发这么多神经,也不看看周围什么环境。
异样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我压低声音道:“杨千瑞,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我跟你说的还不够明白?我没想过甩你也没想过要逃,你还要寸步不离跟到什么地步?你他妈疯了啊,纡尊降贵去教小孩拉琴?”
“你能教我不能?”杨千瑞咄咄逼人地反问。
我气极:“你什么水平我什么水平?!”
杨千瑞气势汹汹地回吼:“蛇鼠一窝的水平!”
饿着肚子吵架不是什么好主意,我不再理他,只闷声埋头吃面。正吸溜着,碗里忽然掉进来一大块肉,我抬眼看,杨千瑞又变得泪眼朦胧。泪珠滚滚落进碗里,和汤搅和在一起,他呜咽:“你瘦了好多……呜……都是我的错……”
这下我真是连吃饭的胃口都没了。老板娘更是被这一幕吓到,跑过来慌张地问:“是、是太咸了吗?还是没煮熟?我马上给你重做一碗。”
“不用了,我们吃好了,就走。”
我掏钱结账,老板娘一定要免去那份大排面钱。杨千瑞又为他苦心修炼的装哭技能开辟到新用处,不光能让我心软,还白蹭了顿饭。
出了店门,杨千瑞渐渐止住抽泣,低头擤鼻子,跟在我身后不远不近。左拐右拐,我又拐回了那家旅馆门口。杨千瑞顿了顿,出声提醒:“以我们现在的工资,每天都住宾馆很快就会破产的。”
“那你他妈快点回家去。”
“除非你跟我回去。”
我默声。
杨千瑞又说:“我也不回去,你住哪儿我就住哪儿,睡天桥底下都要盖一张报纸。”
我不由得浮想到我和他两个脑袋挨在一块,顶着一张过期报纸的衰样,没忍住笑了。
“我好歹还能给你凑张床出来。但是除了床,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杨千瑞点头:“我只要你就够了。”
他现在觉得有情饮水饱,到时候可别喊饿。
向下的楼梯又窄又陡,擦着墙边,佝偻着背才能顺利通行。摸黑找了半天钥匙,捅进去转一圈,再踹那破门一脚,才能得见天日。拉亮电灯,只消一眼,杨千瑞又酝酿出哭意:“你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所以让你别和我一样。”
杨千瑞几步扑到床上,抱住阴冷潮湿的被子,挑衅道:“就要一样。你再多编几套说辞,多试几个法子,看你赶不赶得走我。”
我叹了口气,也跟上床,把他搂在怀里。杨千瑞回抱着我,瑟瑟发抖:“逸杰,你冷吗?”
“有一点吧。”
“我知道个办法可以暖和点。”
汗湿了几回,他黝黑明亮的眼珠熄灭又亮起。我坠入他的眼眸,随着他跌宕起伏,忘乎所以。直到突兀的手机铃声将我们拉回现实。
杨千瑞看了一眼按掉,又响又按。接连几次,我问:“谁找你啊,催命似的。”
“我妈,我不想接。”
“二十多岁才玩离家出走这一套,是不是太晚了点?”我说,“你两天都没回去了,和家里说过没?”
杨千瑞心灰意冷道:“他们也该尝尝这是什么滋味。”
被宠爱过头不计后果的人才有这样任性的资格,他显然完全符合。
我翻了翻床头说:“杨千瑞,出去帮我买包烟吧,我烟抽完了。”
杨千瑞管教起来:“少抽点,你那烟嗓就跟三十年老烟枪似的。”
我不耐烦道:“你少唠叨,烦。”
“我给你买就是了……”杨千瑞悻悻然裹上衣物出去了。
我拿起他的手机,翻出未接来电拨回去。
赵岚心急火燎的声音从听筒传来:“你哪儿去了?给你打电话都不接。别再说你表哥那儿啊,我可去过了,也不知道你俩整天上哪儿瞎混。”
我说:“杨千瑞在上厕所,我是他朋友。他今晚住我这儿,不回去了。”
那边狐疑道:“朋友?哪个朋友?你把手机给他,让他跟我说两句话。”
“男朋友,波士顿那个。”
长长的沉默后,赵岚说:“……我有过预感,北京就这么小,拦也拦不住。知道他没事就行了,让他给我回个电吧。”
我说:“他脾气很倔,我劝不动他。”
“让他回趟家吧,他总得回家,把事情说清楚。”她道出一股言尽于此之意,挂了电话。
杨千瑞顶着风雪回来了,利索脱干净又钻进被窝,搓手哈气,“喏,差点把你男朋友冻死,就为了这包烟。”
我拆开那个不常见的粉色烟盒,皱眉问:“杨千瑞,你这给我买的什么?爆珠?樱桃味?”
“这个更贵,不是更好的吗?”杨千瑞眨巴着大眼睛装无知,摆明了存心耍我。
我将就点上一根,细细长长的捏在手里。根本抽不出尼古丁味,全是腻死人的甜味,一点劲都没有。杨千瑞凑上来讨了一口,抢先说:“这不是挺好的吗,你以前抽的多呛啊,闻着都冲。”
我干脆塞他手里了,“你喜欢你抽吧。”
杨千瑞真就不熟练地抽了起来,吸一口往我脸上吐一口,言传身教二手烟的危害。
我忍无可忍:“你把烟掐了。”
杨千瑞颇有些得意:“明白我成天闻你烟屁股是什么滋味了吧。”
“谁管这些,我想上你。”
“呃,”杨千瑞噎了一下,“等我抽完这根。”
“不给上算了。”我蒙头翻身。
杨千瑞捻灭了烟,躺下搭到我身上来,“给给给,哪能不给啊。”
我翻过身,注视着他无比认真地问:“你确定想好了么?”
他说得很轻松:“嗯,早就想好了。”
杨千瑞很配合,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他从来就是这样。完事后,我把他搂在怀里,亲吻着他的额头说:“带我回家见家长吧,老这么偷偷摸摸也不是个事儿。”
“除非你答应我,不管谈的怎么样,你都不准逃。”杨千瑞说。
“我还能逃哪儿去啊,我离了你哪还能活。”
杨千瑞不能再满意地笑了。
我想我和他同床同梦。无论要放弃什么、付出什么、承担什么,没有比眼前人更重要的了。
事业、家庭、社会,这些必要维系生存的条件,都比不上他重要。我可以只要他,脱离这一切,在阿拉斯加的荒野活过最后三天,相拥着长眠于皑皑大雪中,那也算值得的一生。
不像这半年,我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为了找到他而吊着一口气。我终于抱住了他。
My Rose, my cherry, my pony, my everything.
我的玫瑰,我的樱桃,我的小马驹,我全部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