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他在我心上[1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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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佛修魁首闻言叹息：“你竟不能放下。”
释青灯沉思片刻，浅笑：“他在我心上，我不愿放下。”
佛修魁首反驳道：“若你证得大道，心怀众生，一样是将他放在心上。”
释青灯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希夷于我而言，绝不是芸芸众生其一。我见了他，万古长空都化作了一朝风月。”
说到这，释青灯不知不觉露了浅笑，自己察觉，收敛了神色，才继续道：“故而，我虽心向菩提，却不能遁入空门，我爱恋他，牵挂他，上师，我知我执，可我执而无悔。我只求以不净之身担起这救世命途，换得三界安宁，也算不负初心本意，普渡众生。”
画面中的释青灯，一席话说得诚挚，语气寻常，就好像是说起一件天经地义、人尽皆知的事一般，画面外的盛希夷听得却是一怔。
——这些话，释青灯从未对他说过。
为什么不说？若他早知道他并不是单相思，或许一切……也罢，盛希夷闭了闭眼，那时他自己也没想过对释青灯表明心意。
奇怪的是，他们两个相识百年，默契非常，对彼此了解到出任务时一个眼神就能自然明白对方心思，结果轮到感情上，竟成了相对不相知。
他们明明两情相悦，却都以为自己是在单相思。
又或许这也算一种默契？
盛希夷心底叹息。
没了金雕，“释青灯”没那么头痛，像是久睡醒来，头脑终于清醒。
他着迷地看着盛希夷。
就像以往小心翼翼通过他哥的双眼那样看着，但现在他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他无需再小心翼翼怕他哥发现，他可以自由地用这双眼睛去看着盛希夷。
而盛希夷正紧盯着记忆画面中的他哥，生怕错过他哥的一个神情一个动作。
哦，不，不是他什么哥，是释青灯。
——根本就没有什么双生弟弟，那个畸形头本就是死的，出生时就没有神魂。
那他算什么？
“释青灯”冷笑不已。
他是什么？原来，他不过是释青灯弃之唯恐不及的恐惧、愧疚、霸道龙性，还有龙成年觉醒时的狂欲癫念！
他竟傻到以为释青灯是他的兄长。
他根本连人都不算！
想到这，“释青灯”已是咬牙切齿。
怪不得他下意识以为盛希夷是他嫂子，是他哥的人。他依附释青灯这些挣扎杂绪集合而生，自然下意识以释青灯为主！
盛希夷是释青灯怀中小心供奉的纯白昙花，他是释青灯脚下避之不及的脏污尘土。
凭什么释青灯是主体，而不是他？
凭什么释青灯能拥有盛希夷，而不是他？
若盛希夷真是昙花，就正该种在他这脏污尘土中。
他绝不会承认他与释青灯是同一个人！
他与释青灯注定只能有一个活下去，那只能是他，也只应该是他！
什么恐惧愧疚，那不过是释青灯假惺惺的善心证明，他恨不得立刻将释青灯毙于掌下，只可惜他与释青灯是活在同一副躯壳内。
而那霸道龙性，还有那些狂欲癫念，释青灯那个道貌岸然的假和尚避之唯恐不及的，他偏偏都喜欢得要命。
他喜欢，太喜欢了，他将要在盛希夷身上一一去做，一一去尝。
盛希夷该是他的，释青灯不配。
就算盛希夷此刻与释青灯还是两情相悦，那他也要把释青灯这个前夫哥变成亡夫，让盛希夷知道，谁才是配得上拥有美人的强者。
他与释青灯，不死不休！
他需得好好筹谋，制定最佳对策，或许得先示之以弱，但最终结果，必须是他消灭释青灯、拥有盛希夷。
“释青灯”想得开心，刻意模仿自己先前二傻的模样，痴笑一声。
盛希夷凝视着画面中的释青灯，连头都没有回。
“释青灯”不动声色，眼底却是一暗。
那厢记忆画面中，佛修魁首听了释青灯的话，则责备道：“不能遁入空门？你自愿沉天渊救世，是能证菩提的大功德，为弘扬佛法增光，无量刹海已为你预备下得道法会，就在三日后……”
释青灯闻言，虽无不悦的神色，语气也还温和，却是直言打断：“得道法会？这，我并未听说有这样的安排。”
佛修魁首理所当然道：“今日找你来，也是为了告知此事。”
释青灯温和回绝：“原来如此。可惜我不能遁入空门，害尊者们白费心了。”
佛修魁首面露惊愕：“你竟不愿？”
“我不愿，”释青灯沉稳应对，顿了顿，却略有些犹豫地告解道，“上师，我不能遁入空门，除了心悦希夷之外，还有一要因。”
佛修魁首：“是何要因？”
释青灯叹息，解释道：“我怀疑是灵兽本性……上师，三年前，您告知我我本为白龙，当时您告诫我，说龙本性霸道贪婪，现在看来，果然如此。虽说我原本就更倾向禅宗，却不曾像现在这样，生出许多狂妄念头，自以为是，苦苦反省却始终不能说服自身……上师，我不能遁入无量刹海，还有一要因，是我，不愿受西天佛法。”
佛修魁首讶然失色：“你不愿受西天佛法？！”
终于将积攒于心的困惑道出，释青灯重归沉稳，点头认道：“是，我不愿受，我不认。我知道我未遁入空门，不该自以为多么精通佛法，过于狂妄不知高低，可我实在觉得西天佛法早已落后于中土佛学，又拘泥于种姓，以西天佛法为尊有何必要？我……”
实在听不下去，佛修魁首怒斥：“大胆！竟对正法口出狂言！释青灯，你这是要叛出佛门吗！”
释青灯低头领罪，不敢辩言。
佛修魁首极度失望，痛心疾首地教导道：“沾染尘缘，只是尘埃，尚可拂去。但若放纵灵兽本性，生出傲慢妄念，走偏了佛法，持法不正，那可是大罪过！本座就在自身灵兽顽性上吃过大亏，险些偏离了西天正统，故而对你千万叮嘱，没想到，你如今还是重蹈了我的覆辙！”
释青灯诚恳道：“上师，我受龙性侵蚀，犯下狂妄傲慢的过错，我知错。若有机会，我也想摒弃这顽劣龙性，不受它侵蚀。只是，我即将与希夷共赴天渊，想改过，也没有时间了。”
佛修魁首闭目叹息，沉默良久。
释青灯深深一拜。
佛修魁首终于开口，却只道：“你在此等候。”
佛修魁首走入后殿，那里有一间紧邻着前殿首座的暗室，中央是一截极粗的传音管，从室顶垂下，三位尊者围绕传音管坐在暗室中，面色都十分不虞。
他们仿佛没看见走进来的佛修魁首，当着他的面低声争论起来。
上位尊者阴沉道：“没想到这条龙的佛法如此不正！救世死了，也不算西天功德，怎么办？”
左位尊者决绝道：“让他吞上任魁首的舍利灵骨！救世龙的功德必须归属西天，这样，佛光才会依然更属意修西天佛法的佛修当选下任魁首，若魁首之位脱离掌控，后果不堪设想！”
右位尊者反对道：“上任魁首的舍利灵骨仅剩两枚，佛孔雀仍在控制，或许不再需要，可那两个小的不过是区区灵鼠，急需……”
左位尊者打断道：“有了龙的救世功德，两个小的又已就位，佛孔雀已经到了该圆寂的时候，佛孔雀必有舍利，够两个小的用。现有两枚都让龙吞下去，如此安排，万无一失！”
右位尊者迟疑道：“可若他不愿吞……他毕竟未入空门，还与道修魁首那徒弟牵扯不清，万一闹起来，虽能应付，但那道修魁首可算是个烦人的。”
左位尊者却隐晦笑道：“那更好办，不是有前例？就告诉他，吞了这舍利灵骨，只要他肯全心全意消化舍利中的佛力，十日后，他与那盛希夷同入天渊，或许还能凭佛力救盛希夷一命。这也不是胡言，若他心诚，我佛慈悲，怎会不救他？若没救，就是他心不诚。”
闻言，右位尊者了然地扫了佛修魁首一眼，念了声佛，嗤笑赞同。
于是上位尊者稍一思索，直接对佛修魁首命令道：“你将两枚舍利灵骨拿去给龙吞下。”
堂堂佛修魁首竟没有插话余地，对似乎与他自身相关的可疑对话也没有反应，闻令应了声是，便听命离去，真就将两枚舍利灵骨交给释青灯。
释青灯接过两枚舍利灵骨，看清是何物，不禁讶然：“这是？！”
佛修魁首一副苦心相助的模样，劝说道：“舍利灵骨能够压抑顽劣龙性，也能增长你的修为，若你决心摈弃顽劣本性，就吞下它，全心全意消化其中佛力，十日后，你与盛希夷同入天渊，或许还能凭佛力救他一命。”
“此话当真？”释青灯闻言，似有喜悦神色，却又不敢尽信。
闻听了释青灯的反问，佛修魁首背后佛光乍现，慈眉低目，念了声佛。
谁会怀疑佛光昭昭的佛修魁首口出谎言？
如此表现，让释青灯不禁赔礼道：“上师勿怪，是我不该疑佛。”
眼睁睁看着释青灯吞下两枚舍利灵骨，佛修魁首一直没再说话。
画面外，盛希夷心中对西天佛法的怒火是越烧越炙，这些西天尊者满口谎言，用舍利灵骨操纵佛修魁首，还想躲在释青灯的救世功德后继续作威作福，为什么他们不遭佛法报应？就因为他们是西天的上等人？释青灯质疑西天佛法的话，哪一句说得不对？
释青灯是为人端和谦逊，又浸融佛法，潜意识排斥龙性的霸道，受了佛修魁首误导，才会怀疑自身傲慢，事实上释青灯的观点根本没错。
从对话分析，是这些西天尊者一直利用佛修魁首对释青灯灌输“灵兽本性顽劣”的观念，利用释青灯对霸道龙性的排斥，蓄意引导释青灯对龙性的厌恶一步步加深，使释青灯根本无法接受龙性，才会导致他成年觉醒时的极端混乱。
此时用虚假的救人希望欺骗释青灯吞下舍利灵骨，又造成释青灯体内佛力龙性互相排斥，再加上释青灯出生时深藏于心的畸形头噩梦，桩桩件件叠加起来，就硬生生将释青灯撕扯成了人格分裂！
何其可恶！
更恶心的是，佛孔雀本就是这些西天尊者控制魁首阴谋的受害者，他们却故意让受害者去做加害者，还在忘却前尘的受害者面前，公然说“有前例”、“到了该圆寂的时候”，其中满怀恶意，令人不寒而栗！
西天佛法，该死！
盛希夷紧握拂尘，碧眸深处全是怒焰。
此时画面却又一变幻，回到了最开头的烈火焚烧孔雀之景。
现在他们终于明白，那烈火中的巨大孔雀，就是佛修魁首！
盛希夷忽听侧面传来一声悲呼：“……上师。”
是释青灯？！
盛希夷慌忙看去：“青灯？”
正是此时，烈火中的佛孔雀，深深地看向他们，开口吐露人言问道：“释青灯，本座问你，何方有佛？”
释青灯给了盛希夷一个安抚眼神，虔诚跪下，答：“十方有佛。”
佛孔雀又问：“佛是西天之法，传入中土，故应以西天佛法为尊，你认不认？”
释青灯又答：“我不认。释迦虽是西天佛，佛法全非西来法。祈愿消灾、超度亡魂，种种思想，古已有之，西天佛法传入中土，恰与百姓思想相契合，才被百姓接受，留驻东方，发扬光大。到如今，我中土佛学已青出于蓝，西天佛法却是步步倒退，有何尊崇必要？我不认，中土佛学更不该认。”
佛孔雀再问：“你非落发僧，却论佛门法，如何解释？”
释青灯再答：“我非落发僧，心有佛门法，敢论不公论，愿行菩提行。如此解释。”
佛孔雀清鸣一声，痛快道：“好！你记住，本座认你佛法正论！释青灯，我皈依于你！”
随着这皈依之论，佛孔雀平生功德愿力，全数向释青灯汹涌而来，令释青灯周身佛光大作，震惊唤道：“上师！”
佛孔雀不让他说话，匆匆道：“此刻被烧圆寂，我这一生，同窗深恩负尽，驱逐西天佛法夙愿也不能成，着实可悲。青灯，我亏欠你良多，这墓室中俗物都是为你准备，虽无法相抵，但你既能来此，就证明我还是做对了一件事，没有害你送了性命。若他日，你能将西天尊者逐出中土，正佛法，慰苍生，再无灵兽受难，就不枉你我这番冤屈。我不愿魂归西天，将离散神魂，飞往彩云之南，最后看一眼故土。唯有一事相求，请将这两块记忆石交给我两位同窗好、”
忽然，凭空出现数根铁爪长链，袭向烈火中的佛孔雀！
道道铁爪带着金色佛光，挨个钉入佛孔雀脊椎骨，令佛孔雀发出声声痛鸣。
一个厉声宣判道：“叛佛罪徒！佛孔雀前世本有吞佛之罪，此生又叛离西天正法，持异论邪言，屡屡害佛，恶行满盈，罪无可恕！西天诸佛业已判明，特遣本尊者前来宣读佛旨：罪者佛孔雀释云汉，其肉身圆寂，滋养功德，不再追究；其神魂即刻拘查，日夜火焚铁鞭，永世不得超脱！速速行刑！”
话音刚落，只见佛孔雀悲怒嘶鸣，不顾巨痛扑扇羽翼，与西天尊者对抗，一屡光趁乱飞向东边，忽地画面一黑。
记忆就此终结，重回墓室内室那间佛舍。
婴孩床原本蒙着的那层佛光，在他们眼前化为两块莹白的鹅卵灵石，想必就是佛修魁首想交给两位同窗的记忆石。
安静下来的内室，暴起一声怒喝：“不准出来！滚回去！”
盛希夷猛地转过身，却见“释青灯”站在原地，神色狂怒，下一秒却又万分平静：“我有一事相求。”
再一秒又是冷笑：“你这是求人的态度？”
下一秒重归平静：“你想要我如何求你？”
这竟是“释青灯”与释青灯的对话！
“释青灯”怒极狂笑：“我不过是你弃之不及的龙性、愧疚、狂欲癫念，我还傻到以为你是我兄长，我恨你入骨，欲取你而代之，你拿什么来求我？用你的命？”
释青灯冷面应道：“若你是我兄弟，我愿以命偿还，可惜你竟是我心中恶念软弱，我确实对你深恶痛绝，但终究是你我一体，佛修魁首尽力为你我算出一线生机，若不救他，弃他于不顾，岂不是忘恩负义？”
“释青灯”闻言更怒，冷笑道：“我不能救他？你以为你比我强？”
释青灯平静道：“你纵有龙力，就算能救人，不能立正法，有些佛门事，只有我能做。”
“释青灯”刁难道：“哦？只有你能做？你厉害？那我给你两个时辰，够吗？”
简直是无理取闹，两个时辰怎么够？
盛希夷微微皱眉，正要开口，却听释青灯正色应道：“够。”
“释青灯”呵呵一笑，抬脚向门走去，经过那玉俑男仆时，顺手从托盘上拿走了那两枚法戒。
他走到外室，将所有陪葬珍宝都收入两枚法戒，然后走回内室，拉起盛希夷的手，想将其中一枚法戒戴在盛希夷手上。
盛希夷收回手：“我不要。”
这是佛修魁首留给释青灯的东西，他怎么能要？
而且，听佛修魁首最后留言时，他回想起外面的动物玉俑，似乎差不多是一百多个……所以他猜想，外面那些珍宝，是不是佛修魁首清醒时找机会为释青灯准备的寿礼？
本来就与他无关，有了这份心意在，他更不能要。
“释青灯”却像是早有预料，游刃有余道：“你不收，我就不让他出来。我是不在乎忘恩负义的。”
盛希夷皱眉，这威胁十分幼稚，可又不能不顾忌。
“释青灯”王婆卖瓜道：“你看这法戒，多漂亮，比那个跟其他人一样的漂亮多了，这个更合衬你的手，你看这上面雕的……收下吧，希夷。”
他半路神色一变，显然是换了释青灯，但神色有些勉强。
现在他们二人之间，很显然是“释青灯”占了上风，释青灯勉强出来，对他来说更是损耗。
“释青灯”顿时发怒：“滚回去！”
盛希夷不再迟疑，接过法戒戴上，就当作是代为保管。
见盛希夷听话收了法戒，但显然是为了释青灯，“释青灯”又是高兴又是狂怒，英俊的面容都扭曲起来，最终仿佛无可奈何，恨恨留下一句：“戴上就不许摘！否则我再不让他出来！”
然后他神色又是一变，这次是彻底换了人。
释青灯。
他们对视着，对视着，盛希夷忍无可忍，一拂尘打过去：“谁准你独自寻死了？！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
释青灯单手接住拂尘尾，顺势一绕，借力将盛希夷拉到身前，哄道：“别生气……我们日后再说，好吗？先救佛修魁首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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