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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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你温柔》 文/南林豆豆
2022年8月21日
“年仅29岁的数学老师张米亚跪扑在废墟中，双臂紧紧搂着两个孩子，他紧抱孩子的手臂已经僵硬，救援人员只能含泪将张老师的手臂锯掉，才把孩子救出来……”*
老式收音机咝咝啦啦传出声音，伴随着舒缓的轻音乐，女主播用娓娓道来的叙事风格，讲着汶川地震中的感人故事，里面说，今年五月份的时候，四川省发生了大地震，举国哀痛，灾后救援仍在继续。
林淙听着收音机里的内容，把新进货的方便面搬到货架上，货架上还有四包之前卖剩下的方便面，刚过期一个月，他把那四包往里面搡了搡，藏起来。
想了想，又把它们放在废纸箱里。
张米亚老师的故事讲完了，收音机里换成男主播，开始讲述救援队的事情，这一段林淙之前没听过，他伸手抹了把额头的汗，站在那里聚精会神听着。
这个收音机，是连接他和外面世界唯一的渠道。
他不知道四川省在哪里，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只知道那里发生了严重的灾难，这几个月，收音机里的内容大都与那里有关。
“石头，都搬好了？”陈秀娥掀开帘子进来，看到少年纤长挺拔的身影坐在柜台旁边的小凳子上，欣慰的笑了笑。
林淙听到她声音，主动将收音机关掉。
他站起来，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接过陈秀娥递过来的饭盒，拿到旁边桌子那里狼吞虎咽吃起来。
“我去问过水校长了，”陈秀娥语气里有几分不自在，看到少年吃饭的动作顿住，又犹豫几秒钟，才开口，“咱们这里的孩子，最多的也就读到初中结束，没有去上高中的，水校长也教不了高中的东西。”
他们这个村子叫做羊水村，老人都迷信，说这是传承了百年的名字，寓意着老天爷的恩待，这里的人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与外界鲜少有交流。
村里只有一所学校，不区分年级，因为只有水校长一个老师，学校每周开课三天，水校长会把所有的孩子聚集到一起，给他们讲授知识。
尽管学习资源匮乏，水校长还是很认真负责，他做了详细的花名册，给孩子们编了年级，在那本名册上，林淙已经是个初中毕业生了。
以后，他不再需要去学校。
他想继续上学。
陈秀娥的声音低下去，房间里倏又沉默起来，少年安静的扒着饭，女人轻轻叹了口气，神色总算轻松一些。
她在羊水村出生，在羊水村出嫁，在羊水村生下了三个孩子，以后她的孩子们，也都会是羊水村的一份子，这是她一生的宿命。
重新整理了下新进的货物，陈秀娥把那四包放在纸箱里的方便面拿出来，以为是林淙忘记了。她没读过书，不认识字，并没有“食物过期”的概念，当然，这里的人，几乎都没有这样的概念。
陈秀娥只觉得那几包方便面的包装袋上落了灰，她给抹布沾上水，小心擦拭之后，将它们放在货架最外面。
吃完，林淙去洗了饭盒，刚收拾好，小卖部里进来个熟面孔。
杨老婆子喜上眉梢，一双浑浊的眼睛里都透着光，满脸褶皱都快要被她的喜悦熨平：“石头妈，给我拿包红糖。”
杨老婆子寡居多年，据说她结婚生下儿子没多久，丈夫就病死了，她生下了杨家的儿子杨五，自然没再改嫁，独自带着杨五到了现在，她儿子已经三十多岁，至今未婚，这在羊水村，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事情。
因此村里老老少少，哪怕是三五岁的小孩子，也都笑着叫她一声“杨老婆子”。
陈秀娥拿了一包红糖递出来，杨老婆子畅快的付了钱。
村里就这一家小卖部，童叟无欺，哪个商品什么价格，谁都知道。
“听说你家里要办喜事？”陈秀娥含笑问了一句。
杨老婆子眼神中有隐隐的得意：“是的。对了，我家屋顶有块地方漏水，我家杨五不会修，能不能让你家石头帮我看看去？”
陈秀娥应下来，看了林淙一眼，他跟着杨老婆子出了门。
林淙这孩子，村里人人都叫他石头，大家都知道他沉默寡言的性子，因此，一路上杨老婆子除了最开始夸两句他长得高，也便没了话。
杨五家很快就到了。
杨老婆子指了指中间的屋子，说就是那间漏水，她怀里还捧着刚买来的红糖，忙不迭跑到厨房去了。
林淙过去，屋子里面已经架好了梯子。林建强是个技术工，参与了村里很多房子的建造，林淙从小耳濡目染，技术娴熟，杨家屋子漏水不是大问题，他很快修好。
正准备转身离开，侧墙窗户那里，忽然传来一声十分犹豫的“有人吗”。
林淙步子顿住。
这是他只在收音机里听到过的声音，十分标准的普通话。
羊水村的方言叽里咕噜的，村里的人到镇上去，交流都费劲。
一瞬间，少年心跳莫名加速，他喉头滚了滚，觉得嗓子都干哑起来，那曾是收音机里的世界，仿佛两个平行世界被打通，莫名连接了起来。
院子里没有多余的声音，杨五不在家，杨老婆子还在厨房里，能隐约听到她的咳嗽声，林淙折身回去，手触碰到侧墙窗户上的挂钩，轻轻打开，然后抬起那扇小窗户，墙边站着个女孩，跟他一般年纪，身上穿着套破破烂烂的衣服，但细看之下能发觉，那不是羊水村会有的衣服，林淙从小在小卖部长大，对这些再熟悉不过。
她一双眸子极明亮，里面掺杂着许多情绪，惊恐，害怕，和隐约的期待。
“你，能听懂我说话吗？”姜肆刚才是试探着问的，她通过旁边的动静，察觉那不是杨五，杨五走路微微跛着脚，声音不一样。
林淙沉默着点了点头，试探着开口：“我，我能听懂。”
他通过收音机自学了多年的普通话，这是第一次派上用场，此刻，他并不知道自己说的准不准确。
姜肆眼泪倏然落下。
她怕自己哭出声会招来别人，捂着嘴小声说：“我，我是被他们带到这里来的，求求你救救我好不好，我爸爸很有钱，他可以给你很多钱。”
她不是没试过向其他人求救，可那些人要么听不懂她的话，要么就算听懂了，也都直接拒绝了，没人愿意惹事。
林淙摇了摇头，他不要钱。
姜肆以为他不愿意救自己，一瞬又绝望起来，从那个每天来送饭的老婆子那里，她隐约听清楚过几句话，她以后会被嫁给杨五。
姜肆害怕极了，她只在电视上看过这些事情，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要亲自面对这些。
爸爸妈妈暑假才带她和妹妹去欧洲参加夏令营回来，开学她就高一了，要到A市第一中学读书，开学典礼那天，她会作为优秀新生代表上台发言，那里有她去年就开始喜欢的学长，有她从幼儿园就开始的好朋友……
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怎么联系？”少年开口，语气里含着几分青春期独有的低沉喑哑。
姜肆没有纸笔，没办法写下来，她开口，欲把姜父的电话号码告诉他，心里还在担心他记不记得住。
“石头，修好了吗？”杨老婆子的声音突然响起，她的步子离这里越来越近。
两个人都愣了下，林淙一手按住窗户，告诉她：“明天早上，我来找你。”
明天是赶集的日子，杨老婆子要去集市上卖菜，杨五也会去帮忙。
姜肆紧张的点头，伸手想去抓他胳膊，却只看到眼前的小窗户倏然轻轻落下，接着是一声熟悉的咔哒声，那是小窗户上的挂钩又被阖上了。
她蹲下身子靠在墙边，紧张的手都在发抖。
姜肆能听到隔壁的声音。
少年和那老婆子说了两句话，然后就是他走出去的声音。
林淙从中间房子出来的时候，侧头往旁边看了眼，那个房间门上挂着锁头，锁头很新，是前段时间杨五从他们家小卖部里买来的。
等林淙走远了，杨老婆子才重新打开那个小窗户，笑吟吟的给姜肆递过来一碗红糖水：“喝，喝。”
两个人语言不通，杨老婆子怕她听不懂，又比划了下。
姜肆起初刚被关到这个房间的时候，是不敢吃也不敢喝的，可是长此以往，她的身体受不了。
她无声接过红糖水，又蹲回了原地。
杨老婆子本还想跟她再说几句话，见状也只好关上了小窗户。
不着急，反正，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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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小卖部，林淙不动声色看了眼那个固定电话，村里人很少会有打电话的需求，但偶尔也有人跟外面联系，店里这个电话，是按照分钟数收费的，费用不低，平时用的人少。
最近电话一直没响过。
陈秀娥坐在柜台后面嗑瓜子，林淙走过去，拿起电话。
她看过来。
“我给水校长打电话，”少年主动解释了一句，“明天要去镇上买书。”
陈秀娥讪讪的笑了下。
林淙拨了水校长的号码，那头传来机械女声的提示——您的电话已欠费停机。
最近没人用电话，林建强没去交电话费。
林淙稳住心神。家里钱都是林建强在管的，小卖部里进了哪些货卖了哪些货收支多少钱，他心知肚明，没人能从这里多拿走一块钱，交费这些事情，自然也都是林建强说了算的。
到下午晚些时候，陈秀娥要回家做饭去，店里只留了林淙一个人。
他沉默着翻出装锁头的小盒子，找出旁边放着的那把小钥匙装起来。当时杨五买了锁头，落了一把钥匙在小卖部出门不远的小路上，林淙捡到后就随手扔到了店里，本想着要还回去的，没成想现在能派上用场。
又过了一会儿，杨五来买东西，他要一瓶烧酒。
这人是村里出了名的光棍，而且人还混蛋，平时虽然跛脚，却一点都不耽误招猫逗狗欺负小孩子，他说话没那么清楚，买了酒，含含糊糊道今晚要洞房，似在炫耀。
林淙收钱的手顿了顿，面上神色不显，没有回应。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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