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冠与剑》苏昔

7、小骑士

　　凯蒂和凯伦见到我很高兴：
　　“佩尔，你终于来了，你的身体好些了吗？天知道上回我们有多担心，你还不让我们跟南斯夫人说。”

　　“我当然已经好了，不然怎么会有力气来找你们。”我注意到他们穿着骑装，惊奇地问：“你们是要去骑马吗？”

　　凯蒂嘻嘻地笑起来，“才不是，我们是要去打猎，佩尔，你跟我们一起吧。”
　　我迟疑地说，“可是，我穿的衣服不适合，我也没有带马，还有……”

　　凯蒂挽起我的一边胳膊，不在意地说，“佩尔，你的小脑袋瓜里面顾虑的东西太多啦，你可以穿我的衣服，一会儿再去我们家马厩挑一匹你喜欢的马，这样不就行啦！”

　　我还是有些犹豫，毕竟打猎是一项比较危险的运动，我出门前只是说去布雷迪庄园玩，可没说是来这里打猎的。而且这次我出来带的人也不够多，乔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还不算是真正的骑士。最重要的是，爸爸妈妈知道了会生气吗？

　　看我还没松口，凯蒂摇着我的胳膊，语气已经算得上是嚷求：
　　“别想啦，佩尔，就在我们家的围场，猎的都是些兔子小鹿之类的动物，我们家的骑士队全程护卫，肯定没问题的，你就答应了吧！”

　　我被凯蒂说得也心动起来，毕竟我已经很久没打过猎了，我最终点头道：“好吧好吧，不过一会儿要派人去我家里说一声。”

　　凯蒂立马高兴起来，凯伦在一旁笑着摇摇头，“佩尔，能说动你可真不容易。”

　　布雷迪夫人知道我们要去打猎的事，让人将我的护卫送了过来。我感慨她的细心周到，打猎这样的事情，就算保护得再好也难免会有一定风险，布雷迪家当然会严密布控，但是，为了避免麻烦，最好还是让我自己家的人贴身跟着。这样能省下很多麻烦。

　　这会儿我已经换好了衣服，凯蒂的身形稍微比我大一些，因此她拿了一件前两年没上过身的深红色骑装给我。她拿着马鞭站在一旁看女仆帮我整理腰带，嘴中嘀咕着说：“佩尔，你穿这身就比我要好看，你皮肤白，天生就适合这样明艳气派的颜色。”

　　我微微一笑，没说话，这时候我看见我的护卫被人布雷迪家的下人引着往这边走了过来。凯蒂跟随我的视线，自然也看见了。

　　她微一皱眉，“咦”了一声，然后瞪大了眼睛，“哇，佩尔，那是谁！”
　　我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乔。乔的金发在人群中实在是太显眼了，即便是放眼整个威格塞纳，这样的金发也是不多见的。

　　乔已经来到我们跟前。他先向我行礼，之后是向凯蒂兄妹行礼。行的是骑士礼。

　　凯蒂快活的绿眼睛里闪动着兴奋，“哦，骑士，好佩尔，快告诉我，这是你的骑士吗？”
　　看着凯蒂的样子，我故意卖关子，“你猜啊！”

　　我们往马厩的方向走，凯伦大约是看不过眼他妹妹上蹿下跳的样子，摁住了她的肩膀，无奈地说：
　　“凯蒂，你总要有个姑娘家的样子，你这样子要被妈妈看见了，她又要说你了，顺带着也要说我没看好你。”

　　“我只是好奇而已。”
　　“好吧，那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他配着剑，行骑士礼，穿骑士服，他要不就是南斯家的骑士，要不就是预备骑士。”顿了一下，凯伦耸耸鼻子，不解地说：“就是年纪看起来跟我们差不多大，不知道是怎么能跟着佩尔出来的。”

　　我一直跟在他们后面，听着这对兄妹又吵了起来。此时凯蒂嘟着嘴不满地嚷道：
　　“哥哥你说的这些我当然知道，你不要老是在我跟前装作很懂的样子，至少你刚刚就漏了一种可能性，这个人很可能是佩尔自己的骑士，她这次就是专程把他带出来的！”

　　凯伦下意识否决道：“怎么可能……”但很快，他似乎发现，还真有可能。
　　他瞬间朝我扭过了头：“佩尔。”

　　我摊手，“乔现在还不是我的骑士，不过之后很可能是。”
　　凯伦瞪大了和她妹妹一样的绿眼睛，“天，佩尔你这时候就……”

　　接下来他表现得比他妹妹还兴奋，抓着乔问东问西。我明显看到乔的耳朵根已经被他问红了。到了马厩，乔明显像是松了一口气，大约他毕生的精力已经用来应对这个不着调的小少爷。看着他火烧屁股一样快步进入马房，我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乔比着家中珍珠的体型大小，给我挑了一只略大一些的黑马，毛发优良，四蹄健壮。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骑着马来到了布雷迪家的围场。

　　这里已经事先被布雷迪家的骑士清理过，确保围场里面没有任何大型野兽。当然，鉴于我们是一群孩子，他们当然不敢给我们开放全部范围，只适当圈出了一块平地，在里面放了很多兔子狐狸。

　　为此，凯蒂有些不高兴，“为什么把林子那边封起来了，这不相当于只有一半可以跑了吗。”

　　我骑行到她旁边安慰她，“不然呢，我们自己一群孩子出来，没大人带着，布雷迪夫人能给你开放一半的场地就已经不错了。”

　　她鼓起嘴，烦躁地将手里的鞭子打了个空响，“好吧，你说的是对的。要是不这样，妈妈肯定不同意我出来了。”
　　她继而重重哼了一声，“等到今年的秋猎开始，我看她还怎么拦我！”

　　秋猎这两字钻进我耳朵，生生将我钉在了原地。
　　秋猎？秋猎！

　　我竟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这段时间，我的调查毫无进展，一方面，我的出行并不是完全自由，也难以单独展开行动，另一方面，最近能让爸爸和德米拉夫人同时出现的聚会场合其实不多，有些场合也并不适合我去。而我的目光一直被这些事吸引，以至于让我忽略了一个近在眼前的机会，秋猎！

　　如果爸爸和德米拉夫人真的想做点什么，秋猎简直太适合了——每年固定的大型集体活动，几乎没有贵族不参加，时间长，人员多，活动又自由。如果那一切都是真的，他们连在我的生日宴上都敢做出那样的事，会放过秋猎这个好机会吗？

　　“佩尔，佩尔？你在愣着干什么？”
　　直到凯蒂叫我，我才发现我已经愣了很久了。但我依然在想着这件事，我问：“秋猎，凯蒂，秋猎是什么时候来着？”

　　“佩尔，你最近是怎么啦，总是怪怪的，秋猎就在下个月开始啊，你怎么会连这个都忘了。”
　　对，下个月初始，也就是说，从现在算起，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接下来我的心思已经没放在打猎上，我满脑子想的都是秋猎的事，但是这不耽误我看出来乔将围场中大半的兔子都赶到了我这边。他用箭驱逐，看起来像是射击没中，但其实是在用箭调整这群兔子逃跑的方向。

　　过了一会儿，凯蒂发现有些不对：“围场里的动物怎么这么少！”她狠狠甩了一下鞭子，烦躁地说：“是不是妈妈又找人糊弄我！”

　　凯伦似乎也发现不对了，我看见他的视线朝我这边扫，然后眉头紧皱。当察觉到这点后，我用眼神制止了乔的行为。他从开始到现在，一点做坏事的样子都没有。他是打心底里就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哪里不对。而从实际来说也确实如此，猎场之上本来就是各凭本事，只不过乔做得过于理直气壮，让人不免觉得好笑。

　　其实我一开始没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直到我注意到他的目光频频在我箭筒周围打转。我恍然，我从开始到现在就没拔过几次箭，恐怕乔是以为我找不到适合的猎物，才故意将兔子都赶到我这边的。我当然不能告诉他我不出箭是因为脑中在想事情。

　　当我察觉出他的意图后，我依然没有动手，我想看他接下来会怎么做。乔漂亮的脸上终于露出眉头深锁的表情，过了一会儿，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拔箭射中了离我最近的一只兔子。没有击中要害，只是射中了腿。我隐约觉得他是故意这样做的。

　　果然，那兔子艰难地往前挪了几步，最后倒在我的马前，不动了。

　　我恍然大悟，这是直接将猎物送到我跟前吗？如果我还是不动手，接下来我的马周围是不是就要被一圈腿部中箭的小兔子给围住？

　　想明白后我哭笑不得，这一次我不再逗他，而是直接拔箭射中了倒在我跟前的那只兔子。而乔也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想来他是觉得自己终于不用再发愁我打猎毫无收获的问题了。

　　到最后，连迟钝的凯蒂也终于发现问题出在哪儿了，她丧着脸骑马过来，哀怨地说：
　　“佩尔，你的小骑士可真能干呀！”

　　我得意地大笑，似乎此前所有的郁闷与不快终于在此刻消失了，“这可是公平竞争，凯蒂，你要是不服也可以让你的骑士把猎物赶回来啊！”

　　说话的时候，乔一直站在我的身后。面对凯蒂哀怨的眼神，他连眼皮都没掀动一下。凯蒂看见他这面无表情的样子就更加生气，或者也不是生气，我总觉得她的情绪中混杂着羡慕嫉妒的成分，不然她怎么频频甩鞭子，嘴中还嘀咕着“我也要自己挑个骑士”之类的话呢。

　　*
　　我在傍晚时分回到了塔拉堡，而这个时候我满脑子塞的都是秋猎的事。从现在开始到秋猎，满满算起来有一个月的时间，如果我真的想在秋猎上发现什么，就需要提前做好周密的规划。

　　这一个月里，我找借口去苏威士围场看了一圈。这是威格塞纳最大的围场，今年的秋猎，如果不出意外，地点就应该选在这里。这不仅是因为它归属于奥拉公爵的领地，还因为它独特的地理位置。它夹在几大家族的种植庄园中间，正好方便几家就近居住。

　　我这次出来的理由就是说自己想去家中围场附近的庄园看看。这个理由很正当，因为秋猎在即，妈妈最近也在忙相关的事。围场附近的庄园久不住人，她需要派人去打扫清洁，重新摆放器具。在这个关头，我提出想去乡下的庄园看看简直太正常了。我以往就这么干过。

　　但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心境不同的原因，这一次我来这里却有了不同的感受。曾经来这里，我看的是乡间的景色，憧憬的是跑马、猎狐狸，但现在，我却在恐惧一个月之后这片围场上可能会看到的场景。

　　我精心谋划，然而这种谋划本身对我来说就是痛苦的。

　　时间越往后，秋猎的气氛就越浓厚，连一向忙碌的爸爸也抽出了更多的时间放在了马匹以及猎犬身上。妈妈那天还高兴地说，她给我新做了几身骑装，正好在秋猎的时候穿。

　　但我的心情却很平静，或者说，那更像是一种麻木。一种明知道前方有什么可怖的东西在等着自己，但自己却无法逃开的麻木。

　　在距离秋猎还有一个星期的时候，那天，我照常在马场上跑马，乔与我并行。我突然问他：
　　“乔，你想成为我的骑士吗？”
　　这个问题问得突兀又没有征兆，但其实我已经想了很久。

　　我看见乔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时候他的眼睛闪露着一种奇异的光。他将腰板挺直，嘴中吐出一个字：
　　“想！”

　　“那么——”我转过头来，我想他一定是发现了我目光的严肃。
　　“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这件事做成，我就为你授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