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先生和他的三少爷》孟寻缃

72、第 72 章

　　柴逸的话虽然多得欠揍，但做事似风卷残云一样，一下子完成着妥妥当当。

　　就连顾君珉让他把榻抬出去再收拾一下，也完成得风卷残云一样，房间里什么也不剩。

　　顾君珉和陆子砚走进房间，除了床、柜子，以及角落里的几个架子，什么也不剩。

　　“这……当……当官的比较清苦，清苦得很……”顾君珉背过身子把柴逸骂了几千遍。

　　“不如……”陆子砚缓缓开口，“你让我换上巡夜衙捕的衣物，让我回去罢了。”

　　“不行！”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顾君珉怎么能放走他，“你要是嫌两个人在床上挤，我可以打地铺，你留下好不好？”

　　如今已入秋，外面阵阵秋风扫过，竟带来丝丝秋雨。

　　“顾君珉……”

　　“你别走好不好。”顾君珉哀求着。

　　陆子砚看向他，卑微掩盖了他的冷漠:“我不怕打雷了。而且，秋天一般不会打雷。”

　　“我怕！我怕打雷！”

　　“你是顾君珉，是县丞大人，不用哀求任何人。”

　　“我求过谁？我只求你别走。”

　　陆子砚锁住顾君珉的脖子，不忍的眼神对上深情的眼神，谁会输呢？

　　“顾君珉，有点傲气好不好？”

　　“我先是顾君珉，而后才是县丞，一介无父无母的老百姓。而你先是陆家锦衣玉食的大少爷，而后才是平民，陆子砚，你的大少爷傲气呢？”顾君珉不服气地回怼回去，“需要傲气的是你！不是我！我没必要在你面前，带上我那虚伪的傲气！而你……”收起你那虚伪的傲气，释放出属于你陆家三少爷的傲气！

　　顾君珉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他怕把话说得太重，让陆子砚逃得更远。

　　“天黑了，睡吧！”

　　陆子砚没有回他，脱下衣物，躺到床的里面，面向床里，盖上被子。

　　顾君珉未退下衣物，只斜躺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陆子砚。

　　“你不盖被子吗？”陆子砚能感觉到有人躺在旁边，却没有人进被子里。

　　可是没有人回他，他只好默默睡去。

　　睡梦中，陆子砚惦记着身边还有个人，不断地将被子均到另一边，却在后半夜被冷醒。

　　他回头一看没有人，猛得被惊醒。

　　人呢？

　　他起身下床，慌张地寻找顾君珉的身影，正想开门时，听见门外有抽泣的声音——是顾君珉。

　　他不敢出去。

　　他不敢进来。

　　仿佛是顾君珉几年前离开常县前的那一夜，一人在门内，一人在门外。

　　“陆子砚，我该怎么办？我又该拿你怎么办？”

　　陆子砚把手放在门上，像几年前把手放在慕灵楼后门的门栓上，想打开，却逼迫着自己把手收回。

　　陆子砚放下手，回到床上躺下，整夜无眠。

　　直到天空泛亮，顾君珉才进房间，躺在床的外侧。陆子砚面对着墙，听见顾君珉混乱的呼吸声，也心烦意乱。

　　日上三竿，没有人来叫他二人醒来，想必是齐楚秦还没有醒，二人再装睡不下去，齐齐醒来，去看齐楚秦的状况。

　　“吴姑娘，他怎么样了？”顾君珉现在还没有去告诉齐楚秦的家人，齐楚秦可千万别有事。

　　吴南星摇摇头:“若是今天夜前还未醒，怕是撑不过去了。”

　　苗凤婷听了，哭得稀里哗啦:“他是为了救我才如此下场，万万别有事，让我愧疚一辈子！”转头又呛道，“顾君珉，你也别想好过。”

　　“我说了，与你有约的不是我。你瞧我，当面留你吃饭的方式有几百次，何必让外人去请你？”顾君珉无奈解释道。

　　“是你，就是你！”苗凤婷不依不饶。

　　顾君珉相信清者自清:“好好好，是我行了吧？害你的人是我，害他的人也是我，你别哭了。”

　　苗凤婷又说:“你看，总算承认了是吧？”

　　“……”

　　顾君珉心里苦，但顾君珉不说。

　　“苗姑娘，咱们去拿药吧！”吴南星收起问诊的用具，背上药箱准备去拿药。

　　苗凤婷现在也是病人，但看样子一夜的休息已经好了不少。让苗凤婷留在这，不如把她支出去。

　　苗凤婷怕死地问了一句:“我现在身子弱，能走远吗？”

　　吴南星摇头道:“去我房里开完药方即可，这跑路的活交给府里其他人去就行。”

　　柴逸正在齐楚秦的床边愣神，听房里没了动静，傻愣愣地抬起头，只见顾君珉正盯着他:“我？又是我跑路？”

　　“若是旁事，交给他人也行。可这取药这事，不交给心腹，万一被人做了手脚可怎么办？”顾君珉解释道，“可别忘了，是一名衙捕借我名义请苗凤婷去芳华斋，没准还在暗处盯着我们呢。”

　　衙捕？我有提到这个吗？

　　苗凤婷像是抓住顾君珉天大的把柄似的，跳起来说道:“我什么时候跟你提过是衙捕？顾君珉，你可算漏出马脚了！”

　　顾君珉无奈说道:“三雄——我是说齐楚秦，是他跟我们说的。”

　　陆子砚站在书桌旁，无聊地翻看桌上已有厚厚一层灰的书，问道:“你不是喜欢他吗？天天求他娶你，可你为什么不信任他？”

　　“谁……谁说喜欢……就要信任？”苗凤婷支支吾吾躲着这个回答，反问道，“你呢？陆少爷？你信任你喜欢的人吗？”

　　陆子砚有千言万语卡在喉咙里，下意识地看向顾君珉，又把这惹人疑的目光转了一圈后落在苗凤婷身上，却始终没有答复。

　　喜欢的人？

　　“反正你不信任他。”死鸭子嘴硬。

　　苗凤婷冷哼一声:“你肯定不信任你喜欢的人。”

　　柴逸自言自语似地说着:“估计陆少爷还没有喜欢的人呢？苗姑娘你这问得没意义。这人要是有喜欢的人，肯定要告诉全天下的人，可咱常县的父老乡亲们几乎没听说陆少爷喜欢谁。”

　　苗凤婷嘴快又口无遮拦:“就像陆家二少爷和盘家小爷一样？”

　　话语间，让陆子砚和顾君珉双双脸黑。

　　吴南星见这种氛围，以为陆子砚忌讳别人说他二哥喜欢男人，忙催促着触雷的苗凤婷和不明所以的柴逸离开。

　　房间里只剩陆子砚和顾君珉，以及昏睡的齐楚秦。

　　顾君珉见房里没其他站着的人，打笑道:“哈哈，他们走了。”

　　“昨晚睡得好吗？”陆子砚问道。

　　“啊？挺好的……”昨晚在院中待了一宿的顾君珉，好又能好到哪里去？

　　“你没……没什么……”陆子砚欲言又止。

　　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顾君珉凑进陆子砚，嗅着陆子砚身上的味道，嘿嘿打趣道:“你这身上没了铜臭味，倒少了几分世俗气。”

　　“顾君珉，你过来。”陆子砚坐在椅子上唤道。

　　顾君珉乖乖走过来，站在陆子砚旁边。

　　陆子砚把头埋在顾君珉的怀里，好似陆家出事时，他把头埋在被子里。

　　不同的是，这怀里要比被子里舒服许多。

　　顾君珉举起双手开始慌乱，这好像是他回来这么久，陆子砚第一次主动靠近他，还靠得这么近。

　　“别动！”

　　顾君珉的那颗心，怦怦跳得很乱，即使陆子砚让他别动，可还是止不住的抖动。他多么希望齐楚秦从床上跳起来，打破这层尴尬。

　　恍惚间，好像看见齐楚秦真的从床上跳下来，掀开被子对他说:“顾大人，我是「顾氏会」的会长。”

　　顾君珉越发害怕，谁料齐楚秦握着他的手放在一个有毛发的物体，让他打了个激灵。

　　“别松手。”

　　另一个声音让他回过神，他的手放在陆子砚的脑袋上，齐楚秦依旧躺在床上，原来方才是陆子砚握着他的手。

　　“你在想什么？”陆子砚又问。

　　顾君珉迷离恍惚答道:“我好像做了一个梦，很真真切切，又仿佛镜花水月一般——我好像失去你了，又好像……还没得到你。”

　　陆子砚在顾君珉怀里蹭了蹭:“顾君珉，我好累……”

　　好累……谁不累呢？

　　顾君珉轻轻抚摩着陆子砚的脑袋，这发丝粗糙得剌手，他想起几年前刚遇见陆子砚，那时候的陆子砚男扮女装，一颦一笑都像是娇俏的小姑娘，只是正在生病，嗓子哑的，粗犷的声音可以把人吓个半死，好在后来病好后，陆子砚的声音仿佛能让人沉浸在春梦里。

　　如今再见到陆子砚，他嘴角四周的胡茬怎么剃都剃不干净，再也扮不成一个活泼的小姑娘，清亮的声音里渗加了几分阅历，整个人增添了不少深沉。之前梳得光亮、露出饱满的额头，现在却留下些许发丝遮住自己的落魄。

　　都变了，一切都变了……

　　顾君珉爽朗的笑声压制着疲惫:“累了就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唤我一声就可。”

　　“我们可以像之前一样。”陆子砚说道，“像我们当初刚认识时一样。”

　　顾君珉苦笑着:像当初刚认识一样？不就是重新开始吗？

　　不，准确说，应该是重新认识。

　　陆子砚又说道:“我不是陆家的三少爷，你也不是悠山书院的夫子了。顾君珉，你现在是县丞，而我是老百姓，我们……这样很好。”

　　“很好？你是说官民鱼水情深，还是官逼民反？”顾君珉低头，柔情似水耳语道，“能不能先官逼民反，民反与我，行鱼水之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