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是习惯》苏寞

12、chapter.12

　　九月是开学的好时节，也是怨声载道的一月。
　　胖子终于入住研究生宿舍，在翠柏苍苍的林荫小道逛了一圈后汇报：余在碎石小径上偶遇成双佳人，内心十分激动。
　　莫颜那位美貌温柔、有车有房就是没丈夫的导师自动离职。她站在办公室外，看着前导师往纸箱里装东西，第一次有些茫然：她以为对方是喜欢这个工作的。
　　“虽然有些可惜，没有等到你们准备毕业论文的时候。”知性女子踩着高跟鞋微笑着站在莫颜面前，“以后再见的话，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了，我知道你们也不喜欢喊老师。”
　　导师叫钟韫蔚，笔画繁复的名字。
　　莫颜和她一起走下楼：“为什么突然离职？是因为，不喜欢教课了？”
　　钟韫蔚摇摇头：“不是，我刚订婚了，而且……我也想另起自己的事业。”她声音温柔，笑声动人：“你还年轻，大概觉得结婚与否都不重要，可是等再几年，觉得自己年纪不小了，这时候想法又会不同。事业和婚姻不抵触，可是难免会彼此消磨。”
　　严箫正端着咖啡站在小曹同学身后，指出他指令里的一个小错误。
　　他气质绝佳，简单的休闲西装和衬衣，早已不复象牙塔中为考试为参考书忙碌的模样。
　　是人，都会不断长大，然后走进社会，渐渐变成独当一面。

　　大四无疑是为融入社会而做准备的一年。
　　校园里一直有句口号，大四那是选修课不上必修课选上。莫颜抱着课本踩着准点走进教室，还能在前排找到好位置。
　　胖子在研究生部如鱼得水，富有感情地形容老校区：“杨花落，闲雨迟，翠微阑，魂消香敛是何处……”
　　待到寒假时，严箫收拾东西搬到公司附近的公寓独住。
　　莫颜静静看着，忽然记起很久以前，两家人从S大教工宿舍搬出去的场景。那时她还没上初中，看着严箫捧着一大叠书走下楼梯，不知为何有些难过。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时间就是最好的良药，人们跑得再快，却永远快不过时间。
　　或许曾有那么个人从你生命里悄然经过，然后悄然离开。
　　或许十年以后你还记得，或许早已淡忘，或许那人正在身边。
　　每个人心底都有这样一个十年。
　　严箫站在面前，温和地微笑：“我的手机号码没有换，以后记着打来。”

　　莫颜开始辅修会计类学科，报考注册会计考试，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兴趣。大四第二学年开学后不久，投递了些简历出去，居然收到了某会计师事务所的笔试通知。笔试过后是面试，来自马来西亚的面试官用音调有些古怪的英语问她各种问题。
　　莫颜很谨慎地一一回答。
　　问到最后一个问题时，面试官却说，第一轮笔试的考官在之前告诉我，你的成绩是同组中最差的，你那天是发挥不好吗？
　　莫颜顿时懵了。她回想一下，微笑着回答：“我记得，我那天发挥得不错，我对自己有信心。或许，是您记错了吧？”
　　微笑是最有用的表情，不管是在何时。
　　莫颜忐忑地等待对方的反应，过了好一会儿，面试官笑着站起身和她握手，让她回去等待通知。
　　她走出事务所的大楼，只见夕阳浸染天边，下班高峰时候的拥堵又出现了。
　　莫颜沿着长长街道走着，忽然身后有辆别克缓缓停下来。严箫摇下车窗，叫了她的名字：“你来这里面试？我送你回去吧，这路段车不好打。”
　　莫颜乐于搭便车，在副驾的位置坐下后，才问：“难道你就在附近上班？居然都有车了，我虽然有驾照可惜没有车……”
　　严箫看了一眼后视镜：“你这种马路杀手还是不要开上路吓人的好。”
　　“我是马路杀手，你还不是开自动挡？自动挡多没意思啊。”
　　“自动挡方便，同学。这条路动不动就能堵一两个小时，不停加档换挡很麻烦。”
　　本市什么都好，就是交通太差，凡是来旅游过的都是这么说。
　　莫颜看着对方的侧脸，鼻梁秀挺，睫毛细长，是很俊秀的长相。
　　在高架上堵了快一个小时，路面状况总算疏散一些。莫颜正想着今天面试的情况，忽听严箫不动声色地问了句：“你那个第三课堂学分修满了没有？”
　　第三课堂？
　　莫颜想了想，顿时明白。学校设有第二课堂学分，然后就有人戏称恋爱是第三课堂，应该也有学分拿。
　　她很郁闷地回答：“及格分算是修满了吗？”
　　严箫嗯了一声，又问：“那也没有正在修的了？”
　　莫颜更郁闷：“没有。”
　　严箫打出右转向灯，靠边停在小区外面，把档位挂到停车档，一手扶着方向盘，静静地看着前方：“那么，我们交往试试看吧。”
　　莫颜一愣。
　　严箫用的是陈述语气，最多也算是祈使句。莫颜有些不明白，他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
　　她靠在椅背上，斩钉截铁地回答：“不行。”

　　莫颜总是会给人很奇怪的意外。
　　严箫波澜不惊地转过头看着她，只见她不怀好意地笑了，说：“严箫同学，请你和我交往，好不好？”
　　严箫笑着嗯了一声。
　　胖子说，严箫，你凭什么以为莫颜小学妹一定会要你过门。
　　严箫说，就凭没有人再会有这样一个十年。
　　如果爱情可以分类，如果第一种叫一见钟情，那么第二种就叫习惯。迟早有一天，第一种爱情会变成第二种，那时候，新鲜感不再，就会伴随着疲倦、加剧的争执、无休的冷战。
　　如果直接从第二种开始，没有幻想与浪漫，没有新鲜感，彼此早已熟知对方，哪怕是细枝末节的习惯。
　　为什么就不能从习惯开始？
　　严箫微笑着说：“我说过我不当踏脚石，只做最后一个。”
　　他从未如此确信过。

　　莫颜获得在事务所实习的机会，学校里还剩下一两节无关紧要的公选课，就堂而皇之地逃课了。
　　因为是新人，复印，打印，输入文字之类的最简单的事都轮到她头上。
　　最痛苦的是校对数据，大家称呼此种表格为千行表。莫颜开始还当这是夸张说法，等到真的见识到了，她才发觉，这话说得还是很符合实际情况的。她用尺子划着一行行对过来，对到后来简直欲哭无泪。
　　她对完千行表，趁着休息时间惨兮兮地给严箫发短信：“我数了一下，那表格真的有一千行，我眼睛都花了。”
　　严箫正走在斑马线上，缓下脚步回复：“你什么时候结束？我接你去吃饭。”
　　走在前面的经理转头看他落在后面，笑说：“严箫，你在路中间站着会影响市容交通的！”

　　所谓吃饭，居然是在Z大老校区附近的商业街上。
　　莫颜拿着菜单，忽然来了句：“要不要叫胖师兄一起过来？”
　　严箫怔了怔，当机立断：“叫他干什么？我们吃饭，没他什么事。”
　　莫颜虽然经过千行表的洗礼，总体心情还是不错的，笑着说起这几天实习的情况。
　　严箫安静地听着，等她停下来的时候突然问：“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像钟老师那样，知性职业女性，有车有房有事业，没……那个，虽然我没高学历……”她原本想说没丈夫，但是对着严箫还是咽了回去。
　　“嗯，有车有房，目标定得很远么。”严箫轻描淡写地说，“那正好，我就批准你搬过来住，这样车子有了，房子也有。”
　　“……你饿糊涂了吗？”莫颜囧了。搬过去，这算是同居吧？
　　“现在让你少奋斗十年，不好吗？”
　　“……那是要我一起还房贷啊？”
　　“……”严箫手上的筷子夹了个空，“房贷我已经还了大半了，就是少个做家务的，你过来做家务吧。”
　　莫颜泪目了。

　　从家里搬出去那天，父母正好在张家界旅游，莫颜终于扳回一城，留了个字条说，因为实习需要搬到离事务所近的地方去住以后会经常回家吃饭云云，然后把字条压在玄关的柜子上，拖着两只箱子走了。
　　严箫嫌弃地看着字条：“你就是说搬来和我住，那也不会怎么样吧？”
　　莫颜摇摇手指：“不，你不知道。我妈妈会专门打电话来教训我说，要做好安全措施，千万不要弄出人命来。我不想听这种电话。”
　　严箫把箱子放到后备箱，听到那句话时怔了一下：“原来阿姨这么开放。”
　　“因为我妈有颗少女心，像你这样的，是不会懂的……”莫颜想起一件更要紧的事，“严箫，我睡在哪里？”
　　终于想到了，这不容易的。
　　严箫发动车子，等发动机预热，语气平淡：“如果你想睡我的床，那也不会太挤，真的。”
　　莫颜现在连装清纯都嫌麻烦了，立即回了一句：“不行，我不要下次回家的时候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
　　严箫倾过身子，低头在她唇上吻了一下：“以后也一定会的。”
　　莫颜的脸一下子红了，心里很纳闷：又来了，他这种自信到底是从哪里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