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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 62 章 ...

  •   说起来,甄封氏带进封家的家具摆设还真不少:
      一个是甄士隐来大如州本就有些仓促,预先也没置办起什么产业,这亲戚投奔时或有不便,家具财货寄存乃至人口寄居也是常事,况封家又是正经岳家,少不得叨扰;
      二是甄士隐灰心离家后,甄封氏无奈只得依附父兄而居,可不就越发把好难得才从封家拉出去的那点儿念想、并置产定居之后又陆续添置的那些许家私,都一并拉进封家了吗?

      这两回大动作的进出,自然不可能避开这一村子人。
      而那些家具摆设里头,哪怕是后头家资微薄之后置办下来的那些,好歹也都是外里光鲜的。
      又有前面好几年诸如巡盐御史府那样亲戚往来、并如今进士老爷亲自来接的场面在,寻常村人,哪里看得出那拉进封家的家私里头,有多少真正好东西?
      如今甄封氏说是有,封家又是一派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模样默认了,众人便都只当有罢了,哪里知道这甄家虽也曾富贵过,辗转拉到大如州的好家私却已不多,里头酸枝木的好家具更不过三五样,却早在第一遭拉进封家之后、就再也没能拉出来过呢?
      甄士隐未离家时,封老头好歹要脸,虽由得家里老婆子撒泼放赖昧下了,起码说了两句诸如“虽说我姑娘嫁出去,封家也总有她一间屋子,姑爷初来乍到诸多不便,倒是把东西且放着无妨,左右姑娘归宁时,也是一样使唤”之类的场面话,至于等甄士隐灰心离家、甄封氏住进依附父兄时,屋子里能有几样原先“且放着无妨”的好家具?
      呵呵,也就是谢祄到底外男,没见过甄封氏那屋子罢了,否则必是一句“怪不得长了这么颗榆木脑袋呢”。

      ——瞧那简简单单不过一床一柜的老榆木疙瘩!

      要说这甄封氏也是,之前封家老头子几回将那些家私换了银钱来,也都没如何遮着避着她的眼,她只管一言不发,偏生临走又要来上这么几句,也真是叫人不好评价得很。
      不过不管怎么说,封家诸人再如何胸闷气短也罢,村里头众人再怎么信以为真也好,甄封氏这一番做作,到底是叫自个并女儿都走得干脆利落,日后就是只逢年过节并两老做寿时送些许薄礼,母女二人只半步不到,也没人能说出什么不是来——
      封家人但凡要开口,人都只说嫁出去几十年的姑娘,一整套酸枝木的家私都留下来孝敬爹娘了,如今逢寿也是满箩筐的寿桃寿面,遇年节也是满担子的米面布料……
      可还要人如何孝顺?封家俩老膝下可还有两房十几个儿孙呢!

      那些却到底是后话了。

      只说眼前。

      甄封氏原说要投奔去扬州,才听说黛玉等人因谢祄急着送英莲与她团聚故,竟被抛在金陵处。虽明知道金陵是贾家故地,林家在彼处也自有宅院,到底以己度人,不忍叫小姑娘们独自在外。
      况又已申末,大如州虽和扬州离得也不算远,要在天黑之前入城也难,倒不如就近往金陵去,好歹不叫黛玉她们独自外宿,也免得自个儿母女与贾进士毕竟不便。

      她主意既定,谢祄无可无不可,便又回转金陵。
      才刚进了门,就有小厮来报,说是那边儿冯公子醒了,谢祄听说,少不得停步略问几句。
      那边甄封氏母女也未受冷落,早有商三娘亲自迎了出来。只英莲心思,听得一个“冯”字,竟没忍住两度回首,甄封氏看出些许蹊跷,再得入内坐定之后,听商三娘细说将英莲认回的原委,虽一叠声谢天谢地谢薛蟠也谢那门子,却也没错过英莲几番神色变化,自也猜出几分端倪来。

      要说这甄封氏还真是英莲亲妈,虽错过好些年不曾相处,偏才久别重逢,偏好上就有那许多相似。

      英莲别看是个给拐子二卖都不敢当着人哭一声儿的,看那冯渊却着实有几分不同。
      甄封氏那么个才叫亲侄子们瞧两眼女儿都不乐意、非和亲爹娘撕破脸都要带着女儿离开的,居然也没觉得冯渊只愿意把她女儿纳作妾侍有甚不妥,倒只顾着把那虚头巴脑的“不再娶第二个”听了进去,又对那看似执着于英莲、连贾家威风都顾不得的“拼命”更是感动——
      竟认真打听起人家伤势后续影响,又醒来后听说英莲身份的反应种种来。

      英莲可好歹还惦记着要奉养母亲,甄封氏只听说冯渊如今虽起不来身、却不过多将养些时日罢了、并不会对未来寿数有甚影响,并他仍殷勤对待林、薛两家派去探望的小厮人等,私下竟有愿意迎娶英莲为妻的意思,就已是心满意足了。
      都不等薛蟠隔天再来说服她,甄封氏自己就琢磨起在金陵多少置点儿产业、好就近照看女儿女婿的可能了。

      谢祄:“……”

      甄封氏如今身边不过一个丫鬟,出入打听等自然都绕不过林家的。这贾敏叫女儿叔父一行带出来的人也着实得力,不只给甄封氏打听消息时又迅速、又很快摸准她不好明说的心思,只管将她不好问的都细细打听了,还事事都即时报给谢祄,也没个人问问谢祄可想不想听呢?
      也是,都当甄封氏是谢祄当日落魄时的故交家眷,又是叫贾敏代为照看这些年,又是亲自连番为她母女奔波的,可不就一个个的,都当谢祄关心得很?
      混不知谢祄着实看不中冯渊,也看不惯甄封氏这样才和女儿团聚没半天、就又着急给她找人家的做派,不过是因着自己连番死情缘孤身至今,不愿意对别人爱恨无端发表什么意见,又知道时人女儿及笄打点婚事也是寻常,况英莲自己有意,才忍住那点子狗脾气罢了。
      如何乐意听甄封氏俨然已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种种细节?

      偏没一个真知道谢祄心思的,连商三娘那样敢推了未婚夫成亲的要求、孤身易服伺机为父报仇的,都要顺着甄封氏说几句:
      “冯家虽算不得顶好的人家,难得对英莲妹妹这般用心。若回头正经提亲,倒还真能考虑。”

      甄封氏在商三娘跟前也没有遮掩,直白坦言:
      “可不是?可怜我儿叫拐去这好些年,就是贞洁犹在,林家薛家诸位也都不是多嘴多舌的,到底天长日久,难免有瞒不住人的时候。若是给了那等人口众多的家族,难免口舌龌蹉,又或公婆苛刻、夫君膈应。”
      说着十分叹息:
      “我看她自是千好万好,也信贾大人不至于叫她没了下场——
      可这夫妻之间过日子,只贪图妻族世交故旧情分勉强奉承的,和正经用了心思的,毕竟不同。”

      转眼这些话,就又传到谢祄耳中,谢祄如何耐烦?不过是怕自己表现出不耐来,叫人以为甄封氏母女连自己这个倚仗都没了,日子越发难过,才强自忍耐罢了。却少不得将那些自以为讨好了他的耳报神一一记了,准备回去交贾敏好生教导黛玉商三娘一场保密整顿课。

      好不容易甄封氏那边消停了,那些耳报神也安分了,谢祄才好抱着阿拉在床上滚了两圈,对着兄弟好一番吐槽。
      从“冯渊哪里好”到“明明是拐子不做人,结果倒要叫被拐的委屈求全”,又想到现代那样太平盛世好日子,都免不了拐卖的、被拐的,又有那些只顾着自个儿口头痛快的“受害者有罪论”者的……
      一时愤愤,偏生又不是个手段玲珑擅长布局能够破势的,虽看世间多有不足处,有改天换地之心,又无下手之能。白郁闷半晌,只落得胡乱惦记这个谋士那个智者的,可惜生不逢时,最终也不过徒自叹息。
      只是一唉二叹的,叫阿拉不耐烦起来,一爪子糊过去,却忘了自个儿如今体型不比往常,差点儿直接塞了谢祄满嘴,叫谢祄“呸呸”几声,再顾不得叹气,倒是和他掐耳朵捏尾巴地闹了起来。

      谢祄和阿拉闹了小半夜,筋疲力尽,临睡去时犹念念不忘三世传说中那些运筹帷幄布局天下的能人。
      可惜一夜沉沉,未曾得一人入梦也还罢了,偏还梦到幼年时看过的红色影片,详细剧情已经记不清了,只有那慷慨激昂的“自食其力”、“荒野变沃土”之类的演说一再回放,间中穿插老头子恨铁不成钢的“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老想着依赖别人算怎么回事”——

      可怜谢祄,说不清醒吧,又明知道是在梦中;说是清醒吧,偏又没办法叫自己从梦中醒来。
      如此大半夜梦境,真不知道是那紧箍咒似的言语恐怖点儿,还是老头子那张老脸更叫人无奈些,把个谢祄从筋疲力尽熬到精疲力尽,偏偏好难得从梦中挣脱出来时,精神仿佛被掏空,身体却仍有无限生机勃勃,叫他有心赖床都赖不下去,只得怏怏起身。

      果然才刚带着黛玉席方平两个用过早膳,那边甄封氏就来寻他商量。
      商量的又果然是那点子事。

      甄封氏想在金陵置办点儿产业,不难。
      漫说动用林家关系网,就是谢祄本身,如今只凭着“女农神”授业恩师并亲近叔祖身份,也能轻易处置了。
      何况还有薛蟠兜底。

      甄封氏有心促成英莲与冯渊的婚事,也不算啥。
      谢祄昨夜就看开了,左右英莲自个儿也有意,和冯渊在一处,总比盲婚哑嫁的强一点。
      英莲又是那般性子,要如娇杏那样坐产招夫原也难,至少谢祄是没那本事去扭转她那脾性的。
      选个冯渊,好歹小夫妻日后要奉养甄封氏也便宜,谢祄也有把握说服冯渊等英莲十八岁之后再圆房。

      事,都不是难事。

      就是甄封氏这人吧,怎么说呢,偶尔也是有几分伶俐的,就是太贤惠了些,哪怕前头为着英莲,总算乍着胆子反了一回三从四德,偏仍是个将当今公序良俗刻牢在心底的,更因着贾敏经年照应、娇杏累月夸赞,对谢祄着实亲近,言语间自然也是推心置腹的——

      诸如昨夜与商三娘私下叹息的种种,说到谢祄跟前儿时,越发没有避讳。
      她自是慈母心肠,为英莲诸般打算。

      只可怜所忧虑者,皆是受害者倒要叫公序良俗约束、世人口舌威逼的妥协求全,更可怖的是,甄封氏竟满满都是“英莲恰遇着冯渊这个良人”的庆幸,却不见丝毫被世俗人言威逼之后的“委屈”。
      无奈或有少许,却被“世道如此”的理所当然,与“英莲万幸有您在,纵没有良人也不至于青灯古佛”的感激万分覆盖得实实在在的。

      可怜谢祄,当日天雷滚滚且还敢怼天怼地不憋屈的一个人,这会子叫甄封氏说得越发憋闷到十二分,偏还有火没处儿发,竟是憋着憋着,憋出浑身无力感来。

      好不容易将甄封氏敷衍走了,谢祄抱着阿拉滚到罗汉床上,半张脸埋在阿拉毛绒绒的胸腹处蹭了半天,蹭得阿拉毛发蓬乱、自个儿也是发松鬓杂之后,才闷闷起身,给黛玉上课去了。

      黛玉毕竟年幼。
      虽说聪慧,到底这一府耳报神再殷勤,也不至于往闺阁小主子跟前说姻缘论拐子的。
      黛玉纵隐约察觉甄封氏移居金陵的根由,却不好开口细问,更想不到天底下竟还有那样叫受害者倒还要委屈求全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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