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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你好呀,周砚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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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相遇都是朵不安试探的云。
许梨星雀跃在林荫道上,钢筋水泥大厦如俄罗斯方块一样多的城市,人工池泉水叮咚、
教学楼恢弘气派的高等学府,于她而言都是那么新鲜。
华岚的人文艺术学院是二合院系,分设人文院和艺术院,除专业课分开上课以外共用一个教室。
报到后,许梨星找到教室认舍友,是一个意外很娇小但爽气的北方姑娘。
“你好,我是丁晴蕾,琼京市来的,有五个老公三个儿子,我来人艺院就是为了精进画功给我的老公儿子们当御用画手。”
丁晴蕾,红杏满墙跑的追星少女,宣称一个偶像有很多粉丝,那一个粉丝也应该有很多偶像,主张偶粉平等,所有社交平台昵称都是“追星少女韦小宝”。
“你好,我是许梨星,修文学。我是南鸢市南枂巷的,这是我妈妈做的云水糕。”许梨星笑得阳光明媚,小梨涡浅浅的,如涟漪晕开。
丁晴蕾轻轻掐了一把许梨星的脸,大大咧咧地笑:“南方姑娘好水灵。”
“北方姑娘好机灵。”鬼灵精许梨星表面夸人,实则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周围女生时不时地往后面角落看去,窃窃私语,露出点含春带娇的神情。
“看到后面那三个男生了吗?神仙?”
“啊啊啊?哪有神仙?铁拐李还是汉钟离?”一旁正在神游的女生真诚发问。
“我还何仙姑呢,我是说后面角落三个男生长得太引人犯罪了。”
“哪儿呢哪儿呢,让我看看美男受害者长什么样,一般受害者都不打马赛克。”
许梨星被一番无厘头的脱线对话逗笑,好奇地转头,一个寸头男生穿着黑色卫衣挂着略微浮夸的十字架卫衣链,脸却是一张白白嫩嫩的娃娃脸,像电视剧里的奶油小生,站靠在桌子旁鬼哭狼嚎。
“听说明天还要军训,我要这学历有何用。”
“好了,既来之则安之。”开口的男生雾蓝风衣剪裁合体,声线绵柔,仿佛是徐志摩笔
下所有温柔的总和。
“我安不了,要不是因为你和砚哥,我才不来这破学校。你们来这是搞艺术,我来这就是搞行为艺术。”
“你不是说你来这找寻你的春天吗?”
“我一想到要军训,我的内心就是一片寒冬!寒冬!”
许梨星右后侧某个女同学激昂发言:“这个男生好可爱,我想把他壁咚!壁咚!”
而在他们对面坐着的男生,戴着一只耳机,一副世界与他无关的模样,手里拿着笔在勾
勒些什么。
该怎么形容他呢,许梨星觉得那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发丝如流墨,不长不短的刘海梳
成美感的偏分;眉骨锋利,眼中是不灭星场,这眉眼可作山河,尽是浓墨重彩;殷红的唇微抿,缀着小小的唇珠。
一副金丝框眼镜乖巧地挂着,添上几分斯文气;左手腕绕着一串紫檀木佛珠,更显骨节分明;没有装饰的素白衬衫和水墨色的直筒裤,一褶一缝间都是上好的风情。
丁晴蕾拽回了许梨星,低声八卦道:
“看到那三个男生没,以前我们高中的,那个娃娃脸叫林泽骁,侃大山届第一把交椅,那个温温柔柔的叫秦时宁,高中就是很多小女生的男神,成绩又好脾气又好。”
“砍大山?”
“就是碎话多,爱闲聊天。那个坐在那儿的大佛,叫周砚栩,他爸爸是我们琼京市很有名的国画大师周元锋。天之骄子,艺术只是他领域内的一小部分,可惜性子太冷了,长得又太高,我从头尖到脚底可能只有他腿那么长,我们高中多少人想去碰碰这朵高岭之花都被冻成穿条鱼。”
许梨星一边惊叹于追星少女的八卦采集能力,一边把其他同学的云水糕都送出去。
新同学们对她的友爱眼神快把她融化了,果然到了陌生环境,共享特产能快速拉近彼此距离,她吸了口气,捧着三盒云水糕,拖着帆布鞋往后走。
“你们好,这是我妈妈让我分给新同学的云水糕,你们尝尝看。”许梨星手指抠着纸盒,她有点紧张,但还是一脸阳光明媚,妈妈总说笑一笑,十年少,笑一笑,长得好。
本来百无聊赖玩着尾戒的林泽骁蹦了起来,眼睛都亮了:“小可爱,这就是南方的云水糕吗?”
“谢谢同学,有心了。”秦时宁温柔有礼,双手接过。
周砚栩抬了下眼皮。
对上那双深邃如湛海的眼睛,许梨星乱踩的心跳反而平稳下来,把一盒云水糕慢慢推到他面前,声音是江南水乡里的柔,冰糖雪梨般的甜:“你好呀,周砚栩。”
“我不吃甜。”目光在许梨星身上停留了两秒,又垂下。
林泽骁打起圆场:“砚哥,小可爱一番好意你就收下呗,你不收我替你收了啊。”
“这个不甜,是干栀子花水揉的糯米糕,新同学每个都有的,要是被我妈妈知道了她会怪我偷吃,我是惯犯。”许家小女没羞没躁说着 “光荣事迹”。
“嗯。”周砚栩轻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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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丁晴蕾憋了一路的话像机关枪一样:“周砚栩居然收了你送的东西,高中那么多女生想给他送东西写情书,看到他阎王似的表情都望而却步了,要不是他长得太好看真能挂门上辟邪,今天我真是眉毛上挂钥匙——开了眼了。”
“那些女生送东西是美人心意,我送东西是同窗好意,不一样”,许梨星不以为意,打开剩给自己的一盒云水糕,突然想起什么睁圆了眼睛,“糟了,我好像把我妈妈留给我的那盒送出去了,里面有我小时候洗澡的照片。”
那张全家福……许梨星一岁时刚学会走路,穿着红底绣金的小肚兜,牵着温奶奶家小孙子送的粉色小猪气球一颠一颠地走。
七月的天浓烈得像一碗什锦豆腐涝,许容军程燕云放假在家,抬了盛满温水的木盆放在刺槐树下给她洗澡,许梨星撩起水就往爸爸妈妈身上拍,不亦乐乎。
那时阿喜不久前刚去溪风码头淘回来一个二手的傻瓜相机,到处走走拍拍,就拍下了这张《全家福之许梨星洗澡》。
“噗哈哈哈哈哈,你也太迷糊了,开学第一天艳照门吗?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放心梨梨,包在我身上,明天我一定给你调查出来。”丁晴蕾扶着床杆,笑得两肋发酸。
许梨星抓抓头,倒在床上,晶亮的眸子里全是视死如归的悲壮。安慰自己新环境,水土不服,水土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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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女孩拎了肉包和豆浆回教室,丁晴蕾把许梨星按在座位上:“你看我的吧。”
许梨星用新生手册把自己的脸挡了一半,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丁晴蕾笔挺地站在讲台前,用黑板擦拍了一下讲桌:“肃静肃静,我想问问,谁看过许梨星小时候洗澡啊?”
话一出,班级里升腾起窸窸窣窣的笑声,林泽骁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想看没机会。”
许梨星豆浆喷了一桌子,把整张脸挡了起来猛咳,白皙的耳朵迅速染红,一时之间,西岭雪变成枫叶林。
不怕神对手,就怕猪队友。
不怕猪队友,就怕会开口。
丁晴蕾正了正颜色:“许梨星昨天送给你们的云水糕,有一盒和她自己的弄错了,盒面贴了小花,里面有他们家的全家福,对她很重要。”
坐在角落的周砚栩盯着画本,神情有些微妙,随而大步流星走出了教室。垃圾桶里的垃圾还没有人来清理走,昨晚他随手扔掉的那盒糕点却不见了。
他从来凉薄,什么局里什么人悲喜,皆冷眼旁观。
他不信人有无缘无故的好意,即便有于他何干呢,昨天不愿过多纠缠所以收了那女生的东西,但不代表他会像其他人一样感激歌颂她的“性情温良”。
虚伪。
教室那头的许梨星内心万分苦涩,果然不能做在大门口洗澡这种有伤风化的事,成名后都是黑历史。
秦时宁走过去轻拍了许梨星的肩膀,把她引到教室外,嗓音柔得好似带着蔷薇香:“许梨星同学,外面有人找你。”
“谁找我啊,不会是扫黄大队吧。”
“我找你,这是你的全家福。”秦时宁冷俊不禁,因为许梨星垂头丧气的冷幽默。
“原来在你那里,谢谢”,许梨星接过,一股浓重的松香古龙水味,她细细嗅了嗅,闻出了被遮盖住的隐约气味,轻笑一声,“送给周砚栩的那盒云水糕,转头就被他扔了吧,你捡回来发现了这张照片,是不是?”
秦时宁愣了一下,笑开了:“呀,许同学这么聪明吗,你别放在心上,砚栩他就这样儿。”
“放心吧,我佛慈悲,容人渡人,如果周砚栩算人的话。”许梨星不记仇,但人欠她一分,她得讨半分。可惜了妈妈做的云水糕,花了一晚上时间蒸的呢。